花間月色冷清秋(一)
施翦也不轉身,尚毓也不放劍,兩人就似乎這麽僵持著。
良久,施翦感到了一絲涼意,這才驚醒一般沙啞出聲,“你是如何找到公主的?”
施翦可以喚西施是公主,因為公主可以有很多個,然而她從來不會喚西施是綿暖,因為她知道,綿暖隻有一個,而那個人便是自己。
尚毓冷笑,“怎麽,這與你有關?”
“與我有沒關卻與你無關。”施翦依舊淡淡,尚毓卻抿緊了雙唇。
“你也想快些回到你的公主身旁,所以還是快點回答我吧。”施翦有些不耐,這樣壓抑的氣氛會讓自己透不過氣來,她要盡快離開。
“哦?他沒告訴你?”尚毓似乎有些幸災樂禍,這樣莫名的諷刺聽在施翦耳中自然與沒聽無異。
隻是尚毓一人以為發泄了心中的怨悶,怨悶?不,我怎麽可能會怨悶什麽。尚毓搖搖頭,甩開這同樣莫名的想法。
“他是誰?”施翦挑眉,有誰是該知道詳情卻沒告訴自己的?
“自然是子禽了。”尚毓勾唇冷笑,想看看施翦被人瞞住後的麵色會如何。
“文種?”施翦凝神,她確實沒想到會是文種為這事推波助瀾。
“他做了什麽?”
“自然是他得了情報說公主在苧蘿村裏的。”
施翦心中大驚,竟然查的這麽仔細!可是施夷光她明明不是綿暖,卻為何要承認這個身份?她的爹娘呢?難道就任憑施夷光胡作非為了?
哦,對了,施夷光的爹娘也是貪財望貴的人,隻怕是得知施夷光該是“公主”,會連忙占著這個名分不撒手,好讓自己以“公主養父母”的名義享清福罷?
“他憑的什麽認定施夷光就是公主?”施翦沉聲道。
尚毓哈哈一笑,似乎在譏諷施翦的愚昧無知,“她與瑜夫人的外貌有五成相似便夠成事實。”
“瑜夫人也承認了?”
“若是不認,你認為暖兒如今是什麽身份?”尚毓哼哼。
施翦無力地閉上眼睛,這一切難道就從來沒有人懷疑麽?
“那迎羅怎麽辦?”施翦輕聲問,卻讓尚毓麵上一滯,竟不知如何回答。
施翦以為尚毓沉默是默認了自己的多情與無情,“你究竟把迎羅放在了什麽位置?!”施翦吼道。
自己當初堅決地退出就是因為她看見了迎羅與尚毓的相親相愛,而現如今,尚毓方才懷裏抱著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物是人非,這怎麽讓施翦不憤恨,不埋怨?
“迎羅姐姐也許出身並不高貴,但她是真心愛你,你憑什麽辜負她?!”為什麽,她身邊的人總是被人拋棄被人辜負?
“範蠡,你如此善變,真的是讓我不得不鄙視你!”施翦憤怒,一個回頭,卻忘記了肩上的利刃,劃得一下,劍鋒透過施翦麵上的黑布橫過了頸間,血珠頓時溢出,施翦嘶得捂住了傷口,尚毓見狀立刻移開手中的劍,所幸他本來就沒用力度,否則施翦命已休矣。
但是,那塊黑布卻輕飄飄地落下,尚毓看到施翦的樣子,猛地一下,頓住了,有什麽記憶衝破重圍來到眼前,一一重溫,“原來,是你……”
“你是文種身邊的蕖兒?”尚毓咬牙,麵色不鬱,不難聯想到宮裏那晚……
“是又如何?”施翦可笑地望了一眼尚毓,“這與你無關罷?還請範大夫不要深究。”
施翦定定地看著尚毓,心緒有些亂,“你辜負了迎羅卻碰上了施夷光,或許,這會成為上天對你的報複,哈哈。”
施翦不做留戀地離去,頸間的血跡順著指縫滴落在枯黃的落葉裏,仿佛得到了生機一般,慢慢暈開了嫩綠,隻是,這樣悄悄的,誰也不知道,成為了一個天知地知的秘密。
範蠡,施夷光不是什麽好女人,或許我該感謝她癡心與你,而你亦對她有意,唯有此,往後當她肆無忌憚地傷害你的時候,這才會讓我解恨!
尚毓站在原地,獨立孤寂,忍著沒去看施翦絕情離去的背影,將施翦的血抹幹淨後,這才慢悠地往回走去。
“你當初說愛的人是我啊,如今卻依在別人懷裏!”連弓亦是怒不可遏,平日裏老實憨厚的勁兒使他說不出重話。
西施有些措手不及,一咬牙,佯裝雀躍道:“連大哥,你怎麽來了?”
連弓痛苦地閉上眼睛,呢喃道:“莫非你就是這樣隨意踐踏我的感情?”
西施麵色一僵,幹笑道:“連大哥你說什麽呢,夷光聽不懂。”
“我本以為你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子,怎料……翦兒當初就曾提醒過我,如果不是我一根筋通到底,沒有聽她的勸告,或許也不會被你玩弄於鼓掌之間。”
西施麵色一沉,“施翦?她跟你說過什麽?!”
連弓看見施夷光驟然變換的神情,不由得嗤笑,“翦兒曾撞見你與李家二公子一起,有所接觸……可是我竟然天真地以為那是他在對你死纏爛打!”連弓好不容易斟酌了用詞,僅是含蓄地表達了施翦當初所用的“親密”的措辭,為的就是照顧她女人家的一絲薄麵。
可是盡管連弓已是含糊略過,但是西施仍然隱隱流露了狠色。
“連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好聚好散。”恢複本色的施夷光,即便麵容再如何瑰麗,也難掩其中的薄情與不屑,就如施翦所說的,是個狠心腸的女人。
連弓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咬緊牙關,忍住自己快破口而出的怨怪,“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西施輕蔑地望著連弓,勾起唇角,彎成諷刺的弧度,“情愛之事本就是你情我願,我不過是隨心罷了。”
“於是拋棄我,便是你一個無所顧及的隨心的舉動?”連弓失望地望著西施,眼中那抹不可置信仍然揮之不去。
“連弓,你是真傻還是假裝?”西施不耐煩了,素來溫和有禮的語氣變成了咆哮一般的撕心裂肺,“你好歹用你的眼睛看看我如今的身份!”
“你,你什麽意思?”連弓握拳。
西施又是一聲冷笑,輕輕說道:“說白了,就是你配不上我。”
那一字一頓,若雨點一般砸在連弓的心中,良久,連弓做了最後一次掙紮,“你愛他?”
施夷光不經意地掃到正走向這裏的範蠡,有些癡迷眷戀地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確信這個距離能夠讓所有人聽到自己的話後,施夷光微笑著,羞澀著,像是又回到那個溫婉如水的絕色佳人的樣子,輕吐嬌蘭,“是的,我已深深愛上範君,我想,他便是我尋找一生的良人……”
連弓抿唇,偏首望向停在咫尺的尚毓,自嘲地哼道:“今日若不是翦兒,或許我這輩子都不會認清你。”
西施微滯,怎麽又是施翦?她做了什麽?!難道,她想拆穿我的身份?!不,不行!
“你是說,施翦她……方才那個人就是施翦?!”西施驚呼,她能夠清楚自己的行程,是不是說,她就呆在自己身邊?
這個想法令西施越來越心驚,可是,轉念一想,施翦,就憑你小小一個醜女,當真能扳倒我?要知道我如今可是身尊貴的公主,你又怎麽可能真正知道些什麽。哼,東施,什麽事情你都想參一腳,我總有一天會讓你連走路也不得!
西施回想了一下施翦剛才離開的背影……
連弓搖搖頭,嘴角亦是掛上了譏諷,“西施,說不定那個男人會是你的報複。”說罷深深望了眼被連弓這句話給愣住的西施,愈發悔恨自己的愚昧,自己竟然還不如一個小丫頭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