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貳 焚香·彼時
我擦了擦嘴,倒了一杯茶下肚。瞥見外間月色愈加深沉,寂靜的都能聽見草木搖晃的聲音,便看向顏陽道:“時候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休息了?”
顏陽嘴角勾起幾絲笑,玩味的看著我。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忙不迭的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要休息了。您請隨意。”
顏陽點點頭,道:“那你就在那裏休息吧。我現在是傷者,照理來說,今晚,我該睡床。”
“什麽?”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滿眼不可置信。
那廝一臉理所當然的看著我,又挑了眉不懷好意的道:“要不然,你也可以和我一起睡。反正我是不介意。”
我氣極,忿忿扔過去一個茶杯:“可是我介意!”
顏陽伸手接住,放在一旁。似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那就沒辦法了。”隨即視線收回去,又慢悠悠的翻開另一側的竹簡。
我牙齒咬得咯咯響,恨不得跟他大戰三個來回。可是自己又打不過他,便瞬間放棄了這個念頭。
我趴在桌子上,欲哭無淚。
雖說這石桌不算寒冷,可與床榻比起來,那就是天壤地別了啊。還讓我在這裏將就一夜,夜間要是著了風寒怎麽辦?我又不像他是個帝君,有著仙氣護體。想了幾番,便抬起頭道:“你快點去內間,我要在躺椅上睡。”
他搖了搖頭,微蹙著眉看著那竹簡道:“你先……怎麽熄了蠟燭?”
我報複似的揚起了嘴角,嘿嘿笑道:“夜深了,本小姐要休息了。你有何事,明日再說。”
說罷,便站起身子摸向顏陽的方向。
屋子裏漆黑的很。半寸月光都灑不進來,熄了蠟燭,便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
我心中一陣懊惱,等下要是絆到了,那可真是糗死了。誰知怕什麽來什麽,下一秒便不知被什麽東西勾住了腳,一個勁的往前傾去。
我驚呼一聲,喚了聲顏陽。
隨即腰便被人摟住,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鼻尖氤氳著的,盡是他好聞的味道。
我從他懷裏抬起頭來,拍拍胸口,真是嚇死寶寶了。
顏陽似是無奈的歎息了一番,隨即打橫抱起我。我急忙忙摟住他的脖子,結結巴巴的道:“幹幹幹嘛,你想幹幹嘛 ?”
他輕笑,湊近我的耳邊曖昧著嗓音道:“你覺得,我想幹嘛?”
溫熱的觸感襲在我臉上,我不由分說的便臉紅了起來:“你你別別別亂來啊,我可是會喊喊喊人的…”
“可是你先熄燈的。我就是再怎麽樣,那也是你勾引我的。”
“……你你你”,我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隻得僵硬著身子,緊張的盯著他。
顏陽抱著我,拐了個彎,忽俯身將我放下來。
我伸出手摸了一把,觸感柔軟。不由脫口而出道:“你…不睡床了?那你睡哪?”
他輕輕嗯了聲,道:“你先睡吧。我還有些事,要出去一下。”
“噢。”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聞言躺下。
顏陽拉過被子幫我蓋上,又仔細掖好了被角。輕抬起手撫過我的眉,這才輕輕道了聲:“有琴,晚安。”
我臉又燙起來,止不住的慶幸還好是熄了蠟燭,看不見臉色。幹咳幾聲便道:“你你你也晚安。”
顏陽站起身來,似是帶著笑意嗯了一聲。
我聽著他扣門遠去的聲音,眼皮越發沉重。便摟緊了棉被,睡了過去。
——
“三碗水便好。對對就這樣…不是不是,等一下再加水…”
我不好意思的撇撇嘴,擼起衣袖跟著靈紋揉麵團,問道:“這樣,對吧?”
靈紋點點頭,看了看我的手法道:“對,三分勁道七分柔道,這樣的麵食。做出來才會比較有嚼勁。”
我了然的點點頭,問她道:“這是你自創的麽?”
靈紋搖了搖頭,道:“這是姑姑教我的。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子,幾乎樣樣精通。我年少時生性浮躁,動不動便與人爭吵。姑姑想改了我的性子,便帶著我學做糕點。她說,小小的點心同樣需要耐心。若是手法差了一步,火候多了一點。那做出來的效果,都可以是千差萬別。”
我邊聽邊繼續手裏的動作,看她那模樣,似是真的很思念那浮兮。也不知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神湮了萬年,竟然都還有人對她如此的念念不忘。
靈紋忽頓了頓,看了我一眼,稍帶局促的道:“我也是很久都沒跟人說過話了,一開口,便是提及了姑姑。帝姬你,不要見怪。”
我笑著搖頭,道:“不會,我也想多知道些她的故事。”
靈紋輕輕笑了笑,全然沒了昨日那般冷漠的神情:“對了,帝君呢?怎麽一大早還未看見他?”
“他昨夜說有事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靈紋輕哦了一聲,道:“我也是數萬年未看見他了。昨日瞧見他,幾乎都快認不出來。那般沉穩淡然的樣子,陌生的讓我,都有些心驚。”
我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顏陽私下哪裏是那般沉穩的樣子?一句話都能把人噎死。但還是來了興趣,問道:“怎麽,那顏陽以前是什麽樣子?”
靈紋失笑,似是回憶起了明媚的過往:“帝君以前,可是很倨傲的一個人,輕狂桀驁,誰都不敢逆著他的意。因他娘親初妝娘娘,還有大公子,都十分寵他,因此難免養了些傲慢的小性子。”
“姑姑與娘娘是故交,彼此之間很多來往。一次娘娘帶了帝君來桑中玩耍。那時的帝君,才不過幾百餘歲。粉雕玉琢般的模樣,像個瓷娃娃一般,走路還搖搖晃晃的,個個見了,都說不出來的喜歡。紛紛拿了好吃的,好玩的去哄他。可誰知,他卻偏偏去搶芣苢的東西,芣苢那時也不過是個小丫頭,兩個人爭不過,便都嚎嚎大哭了起來。姑姑和娘娘出來一看,便知道是帝君惹的禍。姑姑便蹲了下來,問帝君想要麽,帝君吸了吸鼻涕,脆生生的答想要。於是姑姑便讓給娘娘回去,把帝君一人留在了桑中。等到大公子來接他的時候,他便是再也不敢搶別人的東西了。至少,”靈紋笑了笑,道:“在桑中,是再也不敢了。”
“噢?那姑姑到底是做了什麽,居然讓顏陽這麽聽話。”我忙不迭的追問。心中一陣小慶幸,世上居然還有能製住顏陽的法子,若是被我知道了,定要好好整整他。
靈紋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姑姑說她隻是用了個最簡單的法子,跟他說道了幾句罷了。我們都不信,就帝君那頑劣的性子,哪是簡單幾句就能搞定的事情?可是後來,我們發現,隻要是姑姑說的,帝君都會聽進去。因此,帝君也是怕極了我們在姑姑麵前告他的狀。以前在這桑中殿裏,就經常聽見帝君追在姑姑後麵撒嬌,扯著姑姑袖子認錯的聲音。那模樣,哪裏談得上什麽沉穩。”
我抖了抖眉毛,撒嬌?眼前恍惚浮現顏陽嗲著聲音追著我亂跑的模樣,瞬間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輕咳了幾聲問道:“顏陽和那姑姑的感情,很好麽?”
“那是自然。”靈紋點了點頭,眼裏忽摻雜了幾絲莫名的哀傷:“隻可惜,他未能見到姑姑最後一麵。這數萬年,也是未曾踏進過桑中一步。我還以為,他是早已忘了姑姑了。”
我想了想,急忙忙替顏陽解釋道:“顏陽自萬年前便是一直待在無極之境,前些日子才剛出來的。他就算是想來,也是來不了啊。”
靈紋一怔,震驚的望著我道:“無極之境?”
我茫然的點了點頭,道:“對啊…怎麽了?”
“……沒什麽。”靈紋垂著眸,神情複雜,瞥了一眼我手下的麵粉道:“我可以教你捏花形了。還是,帝姬你喜歡其他的點心樣子?”
“還是牡丹花吧。”我想了想,彎著眼睛對她道:“我阿弟說,牡丹花特別好聞。”
等到回去的時候,央聿的眼睛應該也好了。看見這個,一定會很高興。
“在幹什麽呢?”
顏陽淡淡的嗓音傳來,我回頭一看,他今日換上了一件天水碧色的曲裾,顯得眉清目秀的,分外清新。
“你回來了。我在跟靈仙子學做糕點呢。要不要嚐嚐?”我順手捏起一個做好的遞至他跟前,滿心期待的望著他。
顏陽挑了挑眉,望向靈紋道:“這不會,有毒吧?”
靈紋輕笑,搖了搖頭。
我瞪了他一眼,道:“愛吃不吃!”正欲收回手去,他卻又突然握住了我手,輕輕咬了糕點一口。
“如何?”我望著他,眼神亮晶晶。
顏陽點了點頭,嘴角噙起幾絲笑意:“還可以。”
“那當然”,我得意,鼻孔朝天,“這說明我天資聰穎,學東西,是手到擒來。哈哈。”
顏陽掃了我幾眼,幽幽道:“我不過是給你麵子,一句客套話罷了。你和靈紋比起來,那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的。”
我複瞪他幾眼,道:“就你多嘴!”
顏陽輕揚了揚嘴角,忽伸出手撫上我的臉:“怎麽這般不小心?臉上都沾到了麵粉。”
“有麽?”我忙用衣袖去蹭臉,問道:“現在幹淨了麽?”
“嗯,很幹淨。”顏陽點頭,眼裏有著幾絲止不住的笑意。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相信的去問身後的靈紋,卻不知她什麽時候退了出去。
忙匆忙打了一盆水來照鏡子,俯身一看,隻見臉上是糊了一團麵粉,白蒙蒙的一片。跟戲台上的白臉奸臣差不到哪兒去,煞是搞笑。
便咬了牙回過頭去喊了聲:“顏陽!”
他淡定,捂胸口:“舊傷未愈,眼神不好。”
我忍住想罵他的衝動,忽瞥見他手心白茫茫一片,瞬間便反應了過來:“顏陽你居然敢往我臉上抹麵粉,我要跟你拚了!……”
“頭好痛,快扶我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