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陸 焚香·夢境
“央聿-——”
我大喊一聲,猛然睜開眼睛。
四周一片靜悄悄,依稀還聽得見水滴的聲音。光線暗沉沉的,好似鍍上了一層灰塵。
我盯著黝黑的岩石,眼神空洞了好長時間,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的一切是個夢。
真是個,極其可怕的噩夢。
我長呼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四下一看,好像是處在哪個山洞裏麵。
可是我不是一腳踩空摔下來了麽?想到這兒,我不禁摸摸了腦袋,卻更是驚訝,明明摔下來的時候是撞到了什麽東西,怎麽現在反倒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我心裏一陣恐慌,裹緊了長襖。此地實在不宜久留,眼下還是趕快找到九黎壺出去為好。
隨即我便朝著有光源的地方走去,剛出山洞,便是撞入了一人的懷裏。
——
我愣愣看著他,心裏有股陰寒的感覺瞬間蔓延開來,連手都不可抑製的抖了起來。
那人輕輕一笑,嘴角酒窩十分漂亮:“阿姐。”
我把手掩進袖中,後退幾步,拉開一段距離,略帶戒備的看著他。
央聿神色怔了怔,似是錯愕的表情:“阿姐,怎麽了?”
我不語,細細打量著他。
眼前這人跟央聿是一模一樣的眉目,連嘴角的酒窩都是一樣的深淺。唯獨不同的是,他的眼睛能看得見。漂亮的琥珀色,似是泛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央聿見我盯著他的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阿姐,帝君他,治好了我的眼睛。”
我心裏一驚,怎麽跟我夢中的場景這麽相似?!
“央聿,”我看著他,緩緩開口,“你怎麽在這裏?”
央聿一愣,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方才我還真卅雲天看賬本,眼前忽出現一個眼眸是紫色的女子。我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便是暈了過去,再抬眼時,便是身處這裏了。”
我垂著眸子,片刻之後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他方才見我的第一眼沒有驚訝之色,反倒還帶著幾絲安慰,像是早就知曉我在這裏一般。
“我醒來之後,便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她說阿姐你也在這裏,讓我去找你,還讓我們三日之類必須找到九黎壺,否則便是永遠都出不去了。”
我看了他一眼,神情不像是在撒謊,難道,他真的是央聿?
“阿姐,怎麽了?”央聿上前一步,疑惑的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視線往下,停在他腰間,道:“你怎麽沒帶我送給你的玉佩,不是說,最喜歡這玉佩的麽?”
央聿皺了皺眉,道:“阿姐你有送過我玉佩麽?我怎麽不知道?”
我恍悟似的搖了搖頭,眼裏戒備散去,鬆了一口氣道:“阿姐方才做了個噩夢,有點嚇糊塗了。現在想想,應該是阿姐記錯了。送你的應該是鮫綃,而不是玉佩。”
央聿了然似的點點頭,親昵的摟住我的手臂,道:“阿姐,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我想了想,看向他道:“紫安既然拿九黎壺威脅我們,那我們還是快些去找到它吧。放心,無論如何,阿姐一定都會讓你出去的。”
央聿嘴角酒窩輕蕩,道:“阿姐,我們會一起出去的。”
我笑了笑,捏捏他的臉。真是好長時間都沒看見央聿了,我的阿弟,果然是一表人才,貌比潘安啊。
央聿翻白眼,似是無語的表情,道:“阿姐我都這麽大了,你怎麽還當我是小孩子,捏我的臉?”
我哼了一聲,齜著牙笑的開懷:“我可是你阿姐,在我麵前,你就是小孩子。”
我伸出手比劃,以他頭頂比在我腰上,道:“你就隻有這麽這麽高,才這麽高!”
央聿輕輕一笑,無奈著道:“好好好,你最高。阿姐是最高。”
我頓了頓,忽是一把推開他,退後幾步,冷著神情道:“你到底是誰?”
央聿一愣,訥訥看著我道:“我是央聿啊,阿姐…你怎麽了?”
我哼了一聲,冷笑道:“別想再騙我。央聿肩上有傷,平時碰都不能碰的,我方才故意碰到你那裏,你卻是一絲反應都沒有。若是平時,央聿早就滿地打滾了。”
那人一愣,深色黯了幾黯。忽是揚起唇,笑得別有深意:“噢,是麽?”
我心下一驚,臉色慘白,不由更是退後:“原來你真的不是央聿!”
央聿肩上,根本就沒有傷!
我隻是覺得哪裏有點怪怪的,心裏不放心,所以再試探了他一回,沒想到他竟然會是這種反應。
我看著他,倉皇著轉過身想逃,誰料他卻是上前幾步,掐住了我的脖子。
“阿姐。”他靠近我,嗓音魅惑,像是來自地獄深淵:“你想,去哪?”
我被他緊緊壓製著,剛想抬起手用手肘撞他,卻被他輕易躲開。
“阿姐,我勸你別亂動。這無極之境,我一個人帶著也是好生無聊,倒不如,你留下來陪我?”
我咬牙,道:“你究竟是誰,你怎麽會知曉央聿?”
那人幽幽湊到我耳邊,輕輕開口道:“阿姐,你這麽聰明,不妨猜一猜?”
我額角冷汗直冒,思緒百轉千回,半響,才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苦要對我窮追不舍?”
那人低低嗤了一聲,猛然推開我。
我一個踉蹌摔在地上,抬起頭後怕的看著他。
那男子負手背到身後,嘴角酒窩深深:“阿姐,世間因果輪回,那是不是每個壞人都會受到報應呢?答案當然是不能,那我想要殺了你,又怎麽會顧得上你和我有沒有淵源呢?”
我攥緊了拳頭,心中無比憤懣。忽是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低頭一看,地上卻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匕首。火紅色的鞘首,顏色像極了狐裘長袍。
我愣了幾愣,低頭掃了身上一眼,長袍居然不見了!
耳邊忽是想起紫安的話,我略一思索,立刻拿起匕首,刀鋒對著眼前這人,大聲喊道:“不要過來!”
那人斜睨著眼看我,琥珀色的眼淚光芒四射:“阿姐,你是要殺了我麽?”
“閉嘴!誰是你阿姐!”我氣極,怒道:“別拿著我家央聿的皮相騙人!你這個敗類!”
那人勾了勾眼角,道:“那好吧。既然你想殺了我,那就來吧,因為隻有這樣,你才能出去。但是阿姐,我奉勸你一句,你手上的匕首,隻能用一次。若是你一次殺不了我,便是會永生永世的困在這裏。”
我心下一驚,不相信的看著他。
他幽幽笑了笑,微微敞開了雙手道:“來吧,阿姐。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出去。”
我咬緊了唇,手裏握緊了匕首,緊緊盯著他。
隻能用一次麽?那我到底該刺哪裏?心髒麽?一招致命?可如果不是那該怎麽辦?
我正想著,忽瞥見他眼裏閃過一道高深莫測的光芒。似是帶著幾絲嘲諷,毫不掩飾的傾瀉出來。
我一怔,腦子裏忽是閃過一個片段,猛然的放大開來。瞬間思緒便如像被狠狠的抽動起來,如亂麻一般。片刻之後,卻又是如流水一般,緩緩平靜了下來。
我抬眼看他,腦子裏忽是出現個大膽的猜測。
他揚著嘴角看我,道:“怎麽,阿姐,你若是再不動手,我便是會奪了你的心魂,讓你一直待在這裏。”
我看著他,緩緩站起身來,冷冷一笑道:“你這般想讓我動手,難不成是因為,這把匕首用在你身上,根本就沒有用吧?”
那人一愣,麵上笑意退去。良久,才又勾了嘴角,迎上我的眼,道:“看來我竟是低估你了。那你覺得,該怎樣,你才能出去呢?”
我輕輕扯了扯嘴角,道:“這裏無非兩個人,你身上用不了,那自然,是該用在我身上。”
“哈哈哈。”那人大笑,伸出手擊起掌來:“阿姐,你果然是很聰明,那就再接著往下說說。”
我冷哼了一聲,心道,我自然是比你這個隻知道冒充別人的人聰明了一百倍!
我舉起匕首,低眼掃了一下光芒。後退幾步,把它反轉過來對著我,這才看著他,幽幽笑了幾笑,輕描淡寫的道:“你把央聿的眼睛,做的真是很漂亮。”
話音剛落,我便猛然舉起匕首,朝我的左眼刺進去。
“你……“
隻見一道絢麗的光芒自我眼裏噴奪而出,色彩絢麗極其耀眼,我皺緊了眉,終究還是渙散了心神,暈了過去。
——
我閉著眼睛,朦朦朧朧的扭了下脖子,腦袋上忽是傳來一陣劇痛,疼的我倦意全無,立刻睜開了眼睛。
我抬眼看了下四周,依舊是白茫茫的雪色。
伸出手摸到後腦勺,疼的直嘶聲。這才發現,後腦一片血腥味,但是大部分的血已經凝固住了。忽然有些慶幸還好是在雪地裏,若是在其他地方,恐怕早就失血過多而死了。
我鬆了一口氣,瞥見身上大紅色狐裘長襖,心裏終於安定下來。
居然陷入了連環夢中夢,不過還好,總算是出來了。
方才在夢裏,就發覺很多事不對勁。
我明明是摔傷了頭,可卻是一點痛楚都沒有。還有假扮央聿的那個人,他既然知道玉佩的事情,那就是很了解央聿。但我騙他說央聿肩上有傷,他卻是沒有反駁我,亦或者說,他是不敢反駁我,因為在夢裏,無論碰到那裏都是沒有痛楚的。他根本就是拿不準央聿究竟是有傷還是無傷,所以才索性承認了。
最後他騙我把匕首用到他身上,我又不傻,怎麽會專門往他圈套裏跳?不過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很險的一步。若不是匕首反光,我怎麽都不會發現夢中自己的左眼居然成了琥珀色,更不會賭了一把往左眼裏刺。
這般的連環夢境,我捏了捏眉心,若是最後賭差了一步,怕是便要在夢裏待上永生永世了。
不過,終究還是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