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 焚香·過往【九】
寧暖坐在大紅梨花榻上,低著眉,情緒翻滾,熾熱的連空氣裏都帶著曖昧的意味。
身邊一切,都彌漫著歸殊特有的味道,淡淡的梨花香,不深不淺,卻囂張至極。在房間裏氤氳開來,似是將紅色的鸞鳳燭,都染上了一層輕紗般的妙曼。
多好啊。
成親之夜,還是嫁給了最喜歡的人。
一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寧暖就忍不住輕揚了嘴角。
相夫教子,共享天倫,這本就不是什麽該扭扭捏捏的事情。
寧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想過,將來要是能嫁給歸殊,一定要和他生個兒子。
她時常想象著,那個孩子的眉眼。
眼睛要像歸殊,鼻子要像她,嘴巴要像歸殊,耳朵要像她。
他的身上有他們兩個人的影子,卻又跟他們二人,不盡相同。
他們會一起看著他長大,教他法術,教他做人。歸殊罵他的時候,她會站出來,護著他,抱著他,偏著心幫他,絕對不會讓他受一點委屈。
因為那是她的孩子,真真切切,屬於她和歸殊的孩子。
寧暖不禁彎了眉眼,心中有著幾絲小無奈。
自己果然不像個姑娘家,好不容易嫁給心上人,成親之夜卻是一點羞澀都沒有,想的卻是生孩子這件事了。
門忽是被一腳踢開。
寧暖一驚,是歸殊來了麽?
來人似是喝了很多酒,氣味很大,腳步聲也跌跌撞撞的,好久才似是走到了她跟前。
寧暖蓋著帕子,瞥見眼前的紅色喜服,臉色終於是染上了幾抹紅暈。
那人忽是搭手在她肩上,力道微有些重,繼而便是整個人都欺身壓了過來,驚的寧暖差點叫出聲來。
他的手隨意的搭在寧暖頸上,另隻手橫在她腰間,動作親昵曖昧,卻是半響再沒個後話。
寧暖眨眼,咬唇,試探性的開口喚了聲道:“歸殊?”
那人似是迷迷糊糊嗯了一聲,接著便是傳來了輕緩的呼吸聲。
寧暖微有些愣,掀開喜帕一看,卻是當場淩亂了一番。
那銀發妖嬈的男子,早已經微醺了雙目,睡的不省人事了。
寧暖咬牙,第一次覺得羞憤難當。
她伸出手捏上歸殊的臉,泄憤似的揉捏,這可是新婚之夜啊,這麽重要的日子你居然睡著了睡著了睡著了!!!
寧暖無奈的歎了口氣,看著歸殊熟睡的側顏,終於認命般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輕輕移開歸殊,起身幫他脫掉長靴,繼而伸出了手,便是去解他的長袍。
她十分自然的做著這些事情,可不小心瞥見歸殊白皙的鎖骨時,還是一個沒忍住紅了臉,慌忙轉過身去打了水來鎮定了幾番,等到順利的解決了歸殊之後,外間的嬉鬧聲,都很是少了幾些。
寧暖鬆了一口氣,矮身坐在榻前。
歸殊安靜的閉著眼,眉目間很是少了些平日裏的囂張與跋扈,反倒更是添了幾絲難得的溫柔。
寧暖支了手看他,視線緩緩掃過,標誌性的雪眉,略帶風情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視線幽轉,便是淺淺停留在了他的唇上。
那般的薄唇,卻是說不出的迷人,總是微微勾起,帶著幾分譏誚,讓寧暖第一眼,便是欲罷不能。
寧暖眸子微微收緊,忽是俯下身,輕輕在他唇上印下了一吻。
不深不淺,猶如蜻蜓點水,卻是包含了她滿腔熾熱的深情。
“歸殊,明天見。”
——
翌日。
窗外喜鵲聲叫個不停,百花吐蕊,萬紫千紅,一片熱鬧非凡。
寧暖微微動了眸子,緩緩睜眼一看,身邊卻是沒了歸殊的身影。
她愣了幾愣,便是急忙忙下床打開門,剛好青黛打了一盆水送過來,見到寧暖,甜甜的福身一笑。
“娘娘,您醒了。”
寧暖點點頭,道:“歸殊大人呢?”
青黛低著頭,別有用意的笑,道:“大人今日起的早,現在前廳呢,要不然現在我伺候您洗漱一下吧,也去前廳用膳吧。”
寧暖想了想,點頭,輕笑道:“也好。”
青黛將水放在桌上,捏了錦帕遞給寧暖,寧暖接過擦了把臉,道:“你家大人,平日裏都是起的這麽早麽?”
青黛點點頭,道:“雖然大人休息的時候說不準,但他早上,一般都是早起的,所以阿呆每日也得起早,才不會誤了大人的早膳。”
寧暖點頭,心中有些小慚愧,想著自己睡懶覺的樣子被歸殊看見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笑話自己,不過現如今都是夫妻的關係了,也不用太過拘束,便道:“青黛,明日裏你起來的時候,也叫我一聲,我想,親自做飯給歸殊吃。”
青黛愣了愣,吸鼻子,極其感動:“娘娘您對大人實在是太好了!!大娘娘還在的時候都沒有親自下廚做過飯呢!”
寧暖輕輕一笑,轉移了話題道:“你自小,便是跟在歸殊身邊的麽?”
青黛搖搖頭,道:“本來我是在戰神大人殿上的,後來出了一些事,天後娘娘便是將娘親和我分到大人殿上了,阿呆本來還有一個姐姐,可是她不願意離開,便是留在了那裏。”
寧暖了然的點了點頭,將錦帕遞給青黛,道:“原來是這樣。”
青黛點頭,前廳忽是傳來了歸殊喊她的聲音,便匆忙忙應了一聲,道:“娘娘,那現在便是去前廳用膳吧。”
寧暖梨渦淺現,道:“好。”
——
寧暖踏著淺色的百葉裙緩緩進來,抬眸看了眼歸殊,淺淺一笑。
歸殊懶懶抬了眸子,掃了她一眼,並不說話。
“阿呆,”歸殊揚手招過青黛,捏了她的耳朵半挑了雪眉,“今日的菜怎麽這麽鹹?你是想鹹死大人我麽?”
青黛揉著耳朵委屈,道:“大人你昨日可是吩咐我弄的口味重一點的……”
歸殊勾嘴角,似笑非笑,道:“居然還敢頂嘴了?還不給我再換去,要是不讓大人我滿意了,我就扔你去凡間練上幾練!”
青黛抖,吸鼻子福了身,便是淚汪汪的下去了。
寧暖看了歸殊一眼,眼裏幾絲無奈,道:“青黛那麽聽話的孩子,怎麽總是欺負她?”
歸殊挑雪眉,毫不給麵子的嗤了一聲。
寧暖有些習以為常,並不在意,又接著道:“對了,歸殊,我想同你說件事,我希望,你能和我回趟常山。”
歸殊蹙眉,眼裏忽是浮上些譏誚,道:“憑什麽?”
寧暖一愣,似是沒想到他居然是這個反應,想了想道:“我既然已經是嫁給了你,於情於理,你自然都是該跟我回去見見父母的。”
歸殊抬眼看她,忽是欺身前來,捏著她的下巴,眸裏風起雲湧。
“寧暖,你既然已經是我的女人了,那我也不妨告訴你,我希望你和你的母家,以後能斷絕來往。”
寧暖心裏一驚,瞳孔微微收緊,眸子裏一點點的冷下來,半晌才是輕輕問了句:“歸殊,你娶我,是因為什麽?”
歸殊唇角微微勾起,眼神犀利,反問道:“你以為呢?”
寧暖垂了眸子,目光慘淡,心中有些極其不甘心的東西塵埃落定,良久,唇邊才是現出了小小梨渦,低了嗓音道:“我知道了。”
歸殊沉了雪眉,看了她幾眼,鬆手起身,向外間走去:“我出去幾日,你就在這裏,不要跟過來。”
寧暖坐在梨花桌前,低低應了一聲,心卻如翻江倒海般的喧囂起來。
伸出手,拇指狠狠的掐上手臂,直至冒出了鮮血,都不肯鬆手。
她一聲輕歎,眼淚,終是落了滿臉。
這不是夢,這真的,不是夢。
她以為他娶她,是因為喜歡她,是因為愛她。
她懷著百年好合的心思嫁給他,卻又是再次被他丟棄到地上狠狠踐踏。
她本想著鸞鳳齊鳴,子孫環繞,他便又是狠狠撕開了她的傷口,親口告訴她--娶你不是因為愛你,而是因為迫不得已。
——
寧暖最終還是回了趟常山。
豔陽高照,晴空萬裏。天氣明媚的,連空氣裏都是一片暖洋洋的意味。
寧暖披著雪色長袍,緩步下了祥雲,前方【常山】二字,便是赫然出現在了眼底。
自上次一別,已然幾百年。
時光幽轉,任誰都沒有想到,居然成了現在這般的光景。
寧暖一聲輕歎,眉目間染上幾絲滄桑,微微裹緊了長袍,向前走去。
“暖暖。”
身後忽是傳來一聲熟悉的喊聲,寧暖一愣,緩緩回過身去。
那女子一身銀色鎧甲,劍眉英目,全身一股颯爽的幹練氣質,更是有著幾分日以顯見的成熟。
寧暖鼻子有點酸,喃喃道了聲:“阿倪……”
阿倪收起禦劍,從異獸身上翻身而下,動作優美,過來捏上她的臉,笑道:“怎麽回來都不提前說一聲?”
寧暖搖搖頭,扯了嘴角一笑,道:“忘了…”
阿倪無奈,摸上她的頭,忽是退後了幾步,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帶上幾絲調侃,道:“都是當了新娘子的人了,怎麽還是一點沒變?”
寧暖輕輕笑了笑,道:“你覺得會有什麽改變?”
阿倪聳肩,帶著一股清新的英氣,道:”不知道,但就是覺得你這幾百年,就是一點沒變。出去什麽樣,回來還是什麽樣,對了,你家男人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寧暖眸子黯了黯,半響才道:“他有些事情,過些日子才會過來。”
阿倪哦了一聲,微有些可惜,但也沒多在意,瞥見她裹在身上的長襖,笑道:“怎麽穿這麽多?不熱麽?”
寧暖搖搖頭,眼神清透明亮,道:“不熱。”
阿倪無奈,回首招過異獸,道:“那我們就先回去吧,你幾百年都沒回來,常山的人可是都很掛念你呢。”
寧暖點頭,輕輕一笑,跟著阿倪,轉進了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