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歸殊

  【她死後五百年，我才輾轉從別人口中得知，她早已離去的這件事。】


  我從妖界回來的時候，滿心想的，都是怎樣跟寧暖解釋。


  說好的不會再丟下她一個人，說好的陪她回常山，說好的還會有孩子，可是一眨眼，我卻又是消失了五百年。


  她肯定是會怪我的。


  就算她麵上不說，心裏肯定又是會胡思亂想，以為我不喜歡她，以為我又是在騙她。


  因為我畢竟是消失了五百年，整整五百年。


  至一開始我就知道，她是個十分膽怯的人。


  雖然她口口聲聲的說著喜歡我，去哪裏都要黏著我，可是她心裏，對我對她的感情，終究還是不確定的。


  我有時候就會想，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變成這樣了呢？


  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本想著教訓往道一番，她卻就那麽忽然的出現在了我麵前，坦然自若的幫著往道圓著謊。


  還煞有其事的告訴我，將來我和她，早晚都是會熟悉的。


  當時隻覺得她是不知天高地厚，同時也存了些嬉弄的心思，便是沒拆穿他們的一唱一和，就饒了往道一次。


  可再見時，卻不是這麽簡單了。


  她說著喜歡我，用著極其認真，認真到令人不敢相信的神情。


  琥珀色的眼睛，滿滿都是神采飛揚，璀璨的令人移不開眼。


  但我卻不是很相信，想著不過一次見麵，能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可讓我沒想到是，她是真的喜歡我。
——

  在與她成親之前，她跟了我整整三百年。


  神界一事，她受了很重的傷，因此我也收斂了一些。


  雖是知曉她的心思，卻是避而不見，由著她跟在我身邊。


  因為我心中明了，就是再怎麽的打擊她，她也不會聽，那我又何必浪費時間。


  我以為到最後，她終究是會斷了這個對我的念頭，明白過來我終究是不會喜好上她，可是她的毅力實在是非常人可想象，像是不撞南牆心不死一樣，以至於連我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知在哪一個瞬間，就早已被她攻陷。


  我開始在意她的存在，在意她的心情，在意她的想法，在意她的一切的一切。


  我會忍不住偷看她，看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了好看的弧度，連帶著嘴邊的梨渦，都是十分美好的樣子。


  她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會像走火入魔般的想著她，滿腦子裏麵都是她。


  可是我又不敢表現出來，因為我不想讓她知道，事情的一切居然真的被她說中了。


  我喜歡上她了，很喜歡，很喜歡。


  每次看到她費盡心力的跟在我身邊，還裝十分淡然的對我笑時，我幾乎都忍不住想揉她進懷裏，狠狠的抱著她，親吻她。


  可是我沒有，我依然一副不鹹不淡的態度晾著她，既不親近，也不疏離。


  我以為她夠堅強，百折不撓，可是我忘了，她也是個女人，傷心的次數多了，她也會疼。。


  後來，天帝派我去魔界捉拿左離，本不過是件小事，卻是因此就打亂了我與她的命運。


  盛楠出現了，她的父君也出現了。


  我不能不救盛楠，同時，我也斷不了她對我的心思，或者說，我是舍不得斷了她對我的心思。


  所以，我答應了娶她。


  許是世事無常，就當我以為終於有理由和她在一起了的時候，盛楠卻是死了。


  就在我們成親前一天，我去魔界找盛楠，想讓她明白，我不喜歡她，以前不喜歡，現在不喜歡，將來也不喜歡，可是卻是沒了這個機會。


  盛楠死在以前我和她舊相識的地方，血液寒冷，麵目僵硬，但我還是可以從她身上看出仙界帝君的招數，幾乎可以說是一招致命。


  我與盛楠年幼相識，她雖做過一些錯事，但畢竟，是我除了千秋他們以外，

  最信任的人。


  我本想著護她一命，可沒想到，她終究還是因我而死。


  埋葬了盛楠之後，我去了一趟無極之境。


  二叔坐在水榭之上，披著一身淺色的長袍，神情孤寂，靜靜的看著紛飛的大雪，眼裏涼薄，沉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我頓了幾頓，終究還是沒有去打擾他，便是回了仙界。


  我知道，盛楠的死並不關她的事，可我隻是不知道，今後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麵對她。


  那晚，我裝睡了過去，她雖有些惱怒，但還是無可奈何的幫了我更衣。


  她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睡得安穩，但我，卻是一夜未眠。


  翌日，她說要回常山，我終於是不可控製的發了脾氣。


  她終究是個聰明的女子，依稀猜到了一些，卻不是全部。


  她回了趟常山，回來之後，眼裏滄桑，讓我心裏有些疼。


  我對自己說著，歸殊，你怎麽可以這麽傷她呢？

  你喜歡她不是麽？你愛她不是麽？你怎麽能把別人的過錯加到她身上呢？

  你喜歡的是她，不是別人啊。


  我最終還是順從了自己的心，我已然對不起盛楠了，所以我不能再對不起寧暖。


  可是，她卻又是被我傷了心。


  自蟠桃宴回來，我想跟她解釋，我想告訴她是因為千秋有難，所以我不能不去，可是她卻心中篤定了我不喜歡她，這麽些年都不曾喜歡上她，所以才荒唐的求我給她一個孩子。


  我很震驚，我從沒有想過，這一步居然是這般，由她走出。


  我停在了那裏，不知作何反應，她卻是主動了過來，第一次大膽的吻我，眼神荒涼，似是快要碎掉。


  我終究還是沒有推開她，但是，我卻不能給她孩子。


  她是個善良的女子，所以我不能告訴她盛楠的事情，但若她真的有了個身孕，又百般篤定我不喜歡她，怕就真的會下定了決心離開我。


  我不能，冒這個險。


  可是，我卻忘了她也是個極其固執的女子，才會造成那般痛苦的後果。


  那個孩子沒了，她說我殘忍，她說我沒有心，她說希望自一開始便是從來沒遇見我。


  我抱著昏睡過去的她，靜靜的站在那裏，眼淚卻是不可抑製的落了下來。


  我以為我不想要孩子，可是等到那個生命真正離去的時候，我的心裏卻是那麽痛，像是被人拿了鋒利的匕首，在千刀萬剮一般，痛不欲生。


  我還是告訴了她，我喜歡她。


  經曆了這麽多事情，我怕了，我怕會失去她，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我不知道她相沒相信，但我會證明給她看的，隻是可是有些事情，我還必須得去跟千秋交代一下。


  可是世事就是這麽的難料，妖界出了動亂，妖尊去世，新屆妖尊即位，即刻整頓。


  章紅停用，令浮失效，妖界之門被封，六界之中，凡在妖界的，無一人可以出去。


  而我，也是被困在了妖界，整整五百年。


  我回來的時候，見得天外天的花朵開的很漂亮，便是給她采了一些。


  想著回來跟她求求情，就算她再怎麽生氣，應該，還是會原諒我的吧？


  眼前仿佛出現了她梨渦淺笑的樣子，我捧著花束，勾了嘴角，忽是瞥見天邊的仙星少了一顆，也不知近年來是哪位仙人神湮了，但這並不關我的事情。


  因為那些不開心的一切，總算是全部過去了，我和她，也總算是可以開始新生活了。


  可是我從來都不曾想過，會是那麽一個結局。


  手中的花束落在地上，腦子裏嗡嗡成了一片，全然聽不見了青黛的哭喊聲。


  她說著，五百年前，你就已經離去。你在這世間，已經消失了五百年。


  我身軀搖晃了幾番，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這怎麽可能呢？……


  我努力扯嘴角，顫抖著緩緩捏住了青黛的肩膀。


  她哭的愈加大聲，像是要把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都傾訴出來一般。


  我心裏一痛，喉嚨裏有血味氳出來。


  原來天邊的那顆仙星，竟然是你的。


  我低低笑了起來，卻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寧暖，你怎麽可以對我這般殘忍？


  這六界之大，這四海八方，怎麽唯獨是我，唯獨就是我，是最後一個知曉你已經離去的人？


  你跟在我身邊近千年，費盡心思讓我喜歡上你，愛上你，可是怎麽到了最後，你卻又是能狠下心丟我一個人在這裏？
——

  我花了七千年的時候，終於在人界找到了你。


  你相貌變了很多，眸色也不再是琥珀，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


  總想著找個機會與你相認，可又怕著你記起前世。


  徘徊不定，猶豫不決，後來，終於有了個機會。


  你父親離去，可你才是那般年幼的年紀。


  我每日在窗外靜靜的看著你，終還是忍不住去尋了個理由，借故被罰下凡間來陪你。


  你眼角噙著淚，不知所措的看著我踏著星雲進來。


  我伸出手抱起你，眼神幽轉，仿佛到了初見你的那一麵。


  寧暖，我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