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捌 焚香·坦誠
我一愣，心裏不知什麽情緒。
這久違的帝姬二字，如今聽起來，卻竟是這番別樣的滋味。
千秋子複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轉身消失了不見。
顏陽抱我入龍輦，緩緩放下了輕紗，伸出手畫出一個圈，隨即便是鳳凰齊鳴，朝天空駛去。
我屈了膝坐在那裏，視線四移，就是不敢落在對麵那人的身上。
龍輦裏有著淡淡的芷羽花香，似有若無的，伴著我們的平緩的呼吸聲，居然帶著些許曖昧。
我幹咳了幾聲，偷偷瞄了他一眼，咬了唇，還是決定打破沉默開口，道：“那個，我有件事，想跟你說，就是那個，你，那個什麽……”
他輕輕一笑，幽幽支了手看我，道：“你想說什麽？”
我看著他，忽是莫名臉上一紅，結結巴巴起來，道：“就是……”
他揚了眉，笑容寵溺，春風十裏。
我有些惱羞成怒，更是臉紅起來，尷尬道：“你別笑！”
顏陽勾嘴角，微微坐正了身子，佯裝正經的模樣，道：“你說。”
我橫了他一眼，想了想，也是正了色，開口，道：“你這次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他微挑了眉，道：“你說呢？”
我咬唇，低了眼不敢看他，半響才道：“你知道的，我說過我不會離開卅雲天，一年前我就是這麽決定的，所以一年後，我也不會為了誰而改變。”
他靜靜看著我，並不言語。
我捏緊了衣袖，手心冒出細小的汗珠，又接著道：“我知道你讓我跟你在一起，是為了要保護我，怕我受什麽傷害，但是對我最大的傷害，就是讓我離開我的親人，離開卅雲天。”
我靜靜吸了一口氣，揚起臉看他，第一次和他正麵直視這個問題。
“所以，我現在還是要告訴你，顏陽，如果你還是堅持你自己的觀點，我們之間，是永遠都不可能的。”
我盯著他的眼睛，那般澈透明亮，那般幽深漆黑，現如今翻騰的，卻是雲譎波詭。
良久，他才是緩緩歎了口氣，伸出手撫摸上我的眉，細細摩挲，似是自嘲的勾了嘴角，道：“你怎麽，還是這麽殘忍呢？”
我心中一驚，像是有些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
我一直以為，早已經一年的時間，對他的感情也已然淡的差不多，可等到現在我才不得不承認，這一年來，一直都是我在自欺欺人。
我從沒有忘過他，從沒有不曾想過他，對他的感情沒有消退，反而還是更加的日積月累起來，直到現如今的壓上心頭，難以自拔。
眼眶忽是有些發酸，匆忙轉了視線，道：“那，那好吧，你送我回去吧，今天謝謝你了……”
他視線落在我身上，久久都未轉移，半響才是捏住了我的臉頰，輕了聲道：“有琴，你知道我今年多少歲了麽？”
我搖了搖頭，聲音低沉，道：“年齡不是問題，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老牛吃嫩草，隻是我真的不能離開他們……”
他有些無奈，收回了手，視線落在遠方，眉目淡然的讓人心驚，淺淡如水的道：“我在這世間，已然二十八萬載。”
“身邊存在過很多人，都是我的至親，至信，至愛之人，可卻不知是怎麽了，他們竟然，都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離去。”
“父君神湮的時候，絕塵殿裏有四個人，可等到娘親離去的那天，偌大的絕塵殿，卻隻冷冷清清的跪了我一人。”
“等到最後所有，隻剩下我自己的時候，就算我是遠離了六界，身在了無極之境，都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冷到了血液裏，寒冷刺骨，是那般不可言喻的孤獨。”
“我想找個人去訴說，卻又恍惚間發現，天地之間連最後一個可以聽我的說的人，也都是早已經消失了不在。”
我愣愣聽著他說著這些，忽覺一種情不自禁的憂傷氤氳開來，像是生生扼住了我的咽喉一般，難受的喘不過氣來。
他輕輕抬起我的下巴，目光專注，似是耗盡了所有的柔情，道：“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你要什麽，我就給什麽，你想要做什麽，我就陪著你做什麽，隻要你還能在我身邊，隻要我還能見到你，我可以放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你明白麽？”
我僵在那裏，愣愣的看著他，眼裏忽是有些淚劃過，卻又是不由的揚了嘴角，邊哭邊笑，道：“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又是要走了……”
他輕輕笑了笑，眼裏像是在閃爍著耀眼的晶瑩，擁我入懷，聲線沙啞，道：“我不會走的，我再也，再也不會走了。”
安邑。
“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回來了……”
阿爹和姑姑從大殿裏奔出來，見到我和顏陽，都是一愣。
我跑過去，撲進阿爹懷裏，帶著隱隱哭腔，道：“阿爹……”
阿爹似是一怔，終還是長長的一聲歎息，抬了手拍在我背上，道：“回來就好。”
我點頭，吸鼻子，轉了視線看向姑姑，咬了唇小心翼翼的道：“姑姑，我沒事了……”
姑姑瞪著我，眼眶卻是有些紅，抬了手欲戳我的腦袋，卻又是生生停在了半空中，摟住我，有些哽咽，低了聲罵道：“你這死丫頭，幸好你沒缺胳膊少腿，要不然我就單槍匹馬殺到京都去……”
我點頭，抹了把眼淚，四下看了一眼問道：“小玉回來了麽？”
姑姑轉了聲，似是在掩飾著自己的情緒，點點頭，道：“那丫頭下午就回來了，說你們是被帝君救了，可卻是不知道你去哪了，都在房間哭了半個時辰了……”
我無奈，心中覺得好笑，捏了捏鼻子道：“我等會看看她去。”
隨即回了頭，招了手喊過顏陽，道：“你過來。”
他眉間含笑，卻是十分聽話的走了過來。
我想了想，便是對著阿爹和姑姑道：“阿爹，姑姑，他……”
姑姑皺了眉，嫌棄的推開我，卻是對顏陽笑意盈盈，道：“此次我們家小有能夠平安回來，還是多謝帝君了，以前也是我們小有不懂事，惹惱了帝君，帝君現如今既然能夠不計前嫌，那以前的那樁婚事……”
顏陽輕輕一笑，微點了頭，對著姑姑慢條斯理的道：“姑姑何須這番客氣，不都是一家人麽？”
姑姑一愣，笑逐顏開，回了首不動聲色的睨了我一眼，低聲罵道：“看看人家帝君多識大體！哪像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這麽不識抬舉！！”
我噘嘴，心有不甘，便是瞪了顏陽一眼。
他挑眉，眸裏幾絲得意。
阿爹忽是開口，看向顏陽，卻是帶著些不明的意味，道：“小有的婚事，還是由她自己決定吧，帝君你覺得呢？”
顏陽揚眉，笑的風輕雲淡，道：“那是自然。”
他伸出手，擁我入懷，挑了眉，道：“那這樣夠不夠呢？”
阿爹黑臉，像是要拔劍砍過來。
我尷尬，忙忙推開他，轉移了話題道：“我們去看看小玉。”
隨即便是拉著顏陽往後去。
他笑的得意，眉眼璀璨，明媚至極。
我瞪他，道：“你居然敢這樣子來嗆阿爹，就不怕他生氣麽？”
顏陽伸手與我十指相扣，佯裝唏噓，道：“好歹我也是二十八萬歲的人了，喊他一個不及我年頭的人叫阿爹，你不覺得很奇怪麽？”
我掐他腰，卻隻摸到一片精瘦，咬了牙罵道：“你個臭不要臉的！”
顏陽彎了眉眼笑，輕輕撫過我臉頰，忽是伸出手從腰間掏出一個純色木盒遞給我，示意道：“打開看看。”
我接過，好奇打開，道：“什麽？”
卻見是一隻淺色的手鐲，卻是雕琢成了十分精巧的模樣，被這日光一照，還發出了星星點點翠色的光芒。
顏陽勾起我的手，道：“這是我娘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是她當年去往南海聖地偶然得到，而現如今，我終於是有機會將它親自送給你。”
我感動萬分，矯情的伸了手過去。
他捏了我手，忽又是輕輕收了玉鐲放入盒中，煞有其事的道：“我們還是先去看看那玉髓怎麽樣了。”
我咬牙，道：“是我戴不上去麽？！”
他搖頭，十分誠懇的表情，道：“這玉鐲是有靈性的，許是很長時間沒讓它見見光，所以它都餓瘦了。”
我翻白眼，道：“你還可以能再胡謅一點！”
他眉間幾縷無奈，將木盒納入了手心，道：“算了，下次再給你戴。”
我吸鼻子，委屈，道：“你這意思也是在說我胖麽……”
他摸我頭，十分正經，道：“我不嫌棄你。”
我“………”
你就不能說我不胖麽？！
“主人，主人你終於回來了！”
我無奈，好大力氣才甩開她，氣鼓鼓的坐到桌前，十分憤懣。
小玉小心翼翼的跟過來，瞄了我一眼，道：“主人主人，怎麽了…我又惹你生氣了麽……”
我咬牙，舉起茶杯便是一頓猛灌。
小玉回過頭看了眼外麵，有些疑惑道：“怎麽沒有看見主人過來？他不是應該跟主人你一起的麽？”
我哼了一聲，重重的將茶杯放在桌上，咬牙切齒的道：“讓他回去麵壁思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