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肆伍 焚香
浮兮收了玉佩在袖中,靜默的轉身往書房去。
顏陽幾步追過來,微微落後她腳步幾些,道:“姑姑還在生氣?”
浮兮未語,麵色依舊淡然。
顏陽微垂了眼眸,嘴角卻是不可見的勾起。
浮兮進了書房,將九嬰放進了盒中,自己倒是拾起了筆。
顏陽見此,便攜起了半邊袖磨起墨來。
如此便是光陰幽轉,再一看,竟快至日落時分了。
浮兮本就不喜多言,練字時更是一言不發,顏陽卻是多話,今日難得竟也未開口。
期間靈紋倒是進來換了香薰,也並未行禮便退了出去。
因此待浮兮一抬眼,見到身側還有一人時,倒是怔了怔。
開口時嗓音倒恢複了往常,“怎麽還未回去?”
顏陽眯了眸子,“姑姑不生顏陽的氣了?”
浮兮看了他一眼,輕輕放下筆,道:“為何生氣?”
顏陽微微坐正了身體,道:“九嬰。”
浮兮看他一眼,半響才是輕聲道:“回去罷。”
顏陽心笑,知曉如此便是不生氣了,便道:“姑姑明日可有事忙?”
浮兮道:“怎麽?”
“也沒怎麽,”顏陽支了手看著她,道:“近來無事,想跟姑姑出去桑中看看。”
浮兮輕輕卷好宣紙,放入書架中的空位,這才看著他,淡淡道:“你不是小孩子了。”
顏陽道:“所以才更應該多多曆練積累經驗才是。”
浮兮抽出一本詩集,略略翻了幾翻,道:“你在大陽七宿立下的戰績,以及這萬年來在六界各地的功績,與你帝君的身份早已十分相當。”
顏陽輕輕一笑,金色的瞳孔似點綴星光,“姑姑是在誇我?”
浮兮移了目光落在他臉上,輕聲道:“六萬歲便有如此修為,你是第一個。”
顏陽放了墨石,微微揚了長眉,道:“正因如此,姑姑便不願讓顏陽跟著了?”
浮兮看著他,目光平淡,道:“我隻是覺得,有些事情,你應該放在心上考慮考慮了。”
顏陽眉間一皺,繼而又是慢慢舒展開來,道:“原是這事。”
他輕輕笑了起來,道:“本是準備過些時日再同姑姑說的,既然姑姑今日提起了,那現在說也未必不可。”
浮兮聞言,倒是放下了手中泛黃的古書。
顏陽眉梢微挑,道:“五嶽的容久上神,我心有好感已是數久。隻是前些日子她才從人界曆劫歸來,故想著過些時日再去向她表明心跡,今日湊巧說給姑姑聽了,姑姑可願替顏陽走一趟?”
浮兮靜靜聽著他的話,半響,唇角終是微微翹了起來。
她將書卷都放回了原處,聲音柔和,道:“既是大事,理應親為。”
顏陽微低了頭看不清眸色,眼神不經意落在了書桌上,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又是抬了眼看過來,“明日姑姑可願去凡間看看?”
浮兮不語,淨了手便靜靜的往外間去。
“若是你想去,便去罷。”
桃花樹下。
那瞳孔栗色的男子眼角帶笑,手裏一把桃花扇,慢悠悠不知在講著什麽,倒是逗的身旁的幾位女仙笑的花枝亂顫。
他手指瘦削,扣著那把桃花扇,紅唇微啟,俊美非凡。
身旁幾位女仙都用帕子掩了唇,目光似嬌似羞,都不敢對上他的眼睛。
不遠處倒是有道藍色人影,緩步走近。
待幾位女仙看清來人,都忙忙是收起了笑,矮身行禮,道:“見過帝君。”
顏陽漫不經心的點頭,走近幾步自顧自的到便是坐了下來。
對麵那人瞥他一眼,怎麽又壞我好事?
顏陽無言又給瞥了回去,怪我?
幾位女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是很一致道:“小仙們便是退下了。”
此言很是合某人的意,他抬抬眼算是回應。
那持扇男子倒是回了頭,一一笑著與之道別。
再之回首,笑得促狹,“今日我算明白了,就說你生成這番模樣,六界之中怎麽不見一個女仙黏著你呢,敢情你每次見到她們,都是這麽個態度?”
顏帝君上下眉微挑,要笑不笑。
那人卻是敲著扇子,大肆嘲笑,道:“你看看你,生生將女仙嚇得跑都跑不及……”
顏陽未說話,手指輕輕一揚,大片桃花枝便頃刻間掉落了下來。
再抬首看時,對麵那人不知何時倒是煮起茶來,舉止優雅得體,仿佛剛才笑的不能自己的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他遞了一杯給顏陽,道:“嚐嚐。”
顏陽伸手接過,放至鼻下聞了聞香,轉手又是給倒在了地上。
叢嘉挑眉:“誒。”
顏陽言簡意賅:“太苦。”
叢嘉拍桌:“你來你來。”
顏陽便不客氣接了過來,手起茶落,不一會兒便是遞了杯熱氣四溢的茶到他麵前。
叢嘉斜著眼接過,聞了一聞,嚐了一嚐,不說話了。
顏陽勾了唇,也給自己斟了一杯。
叢嘉看他一眼,忽是提議道:“咱們去哪兒玩玩?”
顏陽淺啜一口:“不去。”
叢嘉堅持不懈:“我聽說極北之地有一個靈城,咱們去看看?”
顏陽放下茶杯:“不去。”
叢嘉“……喲,這不是芣苢上仙麽?”
顏陽聽見身後有些腳步聲,未回頭,神色淡淡。
那麵容姣好的女子站定在那兒,掃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在這作何?”
叢嘉一笑,道:“這不專門在等上仙麽?”
芣苢不相信,冷哼了一聲,道:“等我作甚?”
叢嘉齜牙笑的燦爛,舉了杯道:“上仙過來說,這裏有上好的三春酒。”
芣苢氣結:“你……”
叢嘉佯是懊惱,道:“口誤口誤,是桃花酒,上好的桃花酒。”
芣苢恨恨瞪了他一眼,一咬牙一跺腳,氣衝衝召雲走了。
叢嘉笑的前俯後仰,對著顏陽道:“這丫頭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一點都經不起激。”
顏陽瞥他一眼,道:“她若是去告狀,”
後半句沒說出來,都藏在他燦金色的眼神裏。
叢嘉無語,半響才道:“不是,你這都看不出來?”
顏陽掃他,道:“我知道。”
語氣淡然,毫無疑問。
叢嘉詫異,“……你知道?”
顏陽頷首,“知道。”
“…那你剛才還隨著我戲弄她?”
顏陽禮貌揚眉:“因為我並沒有她那個想法。”
叢嘉噎了半響:“說了半天原來你拿我當書信使?”
顏陽抬了眸看他,輕飄飄的說一句:“我以前的眼眸,是墨黑色的。”
叢嘉身體一僵,訕訕幹笑:“多少年了,你,看你,怎麽還記得,嗬嗬。”
他尷尬,心中腹誹以後可千萬不能再落了把柄在顏陽手上,這廝記仇居然能這麽長時間,都多少年了?
顏陽倒是神色淡然,在他心口戳一針後又自顧自的品茶去了。
叢嘉抬眼望天,倒瞥見又一人過來了,正欲開口提醒,對麵的人
不知何時早就跑就來人跟前了。
“姑姑,”顏陽看著來人,眼眸清朗,“剛回來?”
浮兮點頭,眼裏有稍許疲倦。
叢嘉心中腹誹了顏陽一句,便也是過來行了禮,道:“見過尊神。”
浮兮淡淡道:“你們在這作何?”
顏陽微微一笑,道:“湊巧碰到,聊天罷了。”
浮兮捏捏額,像似乏累,又是道:“初妝娘娘如何了?”
顏陽看了她一眼,才是道:“麵上看來是好多了,娘親也說晚間胸口沒那麽疼了,姑姑若是累了,便早些回桑中罷。”
浮兮嗯了一聲,道:“明日靈紋會再過去。”
顏陽點頭,道:“顏陽知道了,姑姑慢走。”
浮兮便是轉了身,往桑中方向去,不一會兒便沒了身影。
叢嘉摸了摸下巴,側肩撞了顏陽一下,道:“尊神怎麽一點未變?怎麽看起來,跟芣苢差不多年紀似的?”
顏陽沒理他,轉身往回走。
叢嘉跟上他的腳步,接著道:“雖說仙人們衰老遲緩,可這都多少萬年了,尊神怎麽還似幾萬歲一樣?是不是……誒誒,這就走了?那個靈城還去不去了?”
“大公子,魔界來人求見。”
“不見。”
“那人,那人說,您若不見,他回去便沒命了…”
“不見。”
“……是。”
“等等。”
“大公子還有何吩咐?”
那背影清瘦的男子眸子低垂,許久,才是低聲道:“你讓他帶話回去,十日後我再見他。”
那人愣了愣:“大公子要見誰?”
“十日後,讓那人再來。”
“是。”
近來仙界出了件天大的喜事。
閉關數萬年的天帝,在那個清朗乾坤的時日,於大地耗盡最後一絲光亮之時,終於破關而出。
鳳凰齊鳴,織霞萬裏,迎接天帝歸來。
天後更是喜極而泣,念天地福澤,特設宴席定於三日後,邀眾仙共聚佳會。
眾仙都是歡喜著奔走相告,天後此番宴席可是無論仙位階品都可參加,如此一來,便能見到不少平日裏見不上的身份高貴的上仙,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哪怕隻見上一麵,對以後仙途都是多有裨益,於是眾仙們便更加歡喜的去做準備,以赴宴席。
然而初妝娘娘卻稍許頭疼了起來,她夫君戰神殿下萬年前神湮歸去,她便成了絕塵殿上唯一的主事人。
天帝歸來固然是好事,設宴歡聚也是理所應當,然而既要赴宴,禮數必然也不能少。
所以,該送何禮?
她撫了撫額,看向兩個兒子,道:“誰來說說?”
顏塵道:“母親,我覺得這個禮,理應由顏陽來送。”
那正在喝茶的人手一抖,看向了自家兄長,眼神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