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求不得
有個叫趙茹的,素日就是個會鑽營的,正是一門心思的想討好淮安郡主,好嫁到威遠將軍府來。
眼下看賀若儀被人排擠,只能同她們一起呆在外間,便料定淮安郡主定是極為不喜這位武國公府的賀小姐,也不曾請過她,這賀若儀定是厚著臉皮讓人帶進來的!
這正是自己給郡主出氣搭話的好機會呀!
「現在還未開席,咱們在這兒枯坐也沒趣兒,不如,來投壺頑罷!」她笑吟吟的提議道。
「投壺也沒什麼意思啊!」有人說道。
趙茹挑著柳眉梢一笑。
「我想的這個投壺法子絕對新鮮有趣,包你們愛頑。」
眾人來了興緻。
「怎麼個新鮮法兒?」
趙茹瞥了一眼坐在角落裡百無聊賴的賀若儀一眼,笑道:「我們當中選個人出來,把壺捧在頭頂,投的那個人呢就蒙上眼睛,由捧壺那人指揮方向,若是投中了呢,則我們大家輸她們二人一件彩頭,若是投不中呢,她二人就得給我們講個笑話逗我們一樂,如何?」
「這倒是有趣,只是這捧壺的人怎麼選呢?」有人問道。
「這個嘛······」
趙茹看了一眼起身準備離開的賀若儀,提高了聲音笑道:「賀姐姐,你身量高,不如你來做那個捧壺的人吧!」
賀若儀腳步一頓,半響,轉過身來,勉強笑了笑。
「我不大會玩這些,就不湊這個熱鬧了,你們頑罷。」
「怎麼,賀姐姐是嫌棄我們身份低,人又生的蠢笨,不願意屈尊和我們頑么?」趙茹一臉委屈的嗔道。
賀若儀看著眾人開始交頭接耳,朝她投來異樣的眼神,臉色有些紅漲起來。
不能發火,不能發火,我忍,忍······
「怎麼會呢,那我就頑一局罷。」
「好!」
趙茹喚了個小婢女,附耳吩咐了幾句,又借著袖子遮擋,塞過去一個小銀錠。
婢女收了銀錠,行了禮,轉身匆匆去準備了,片刻,就拿來了投壺用的銅壺和用布包頭的箭,放在了地上。
趙茹拿了壺走過去遞給賀若儀,笑的一臉的親熱。
「賀姐姐這麼給面子,我可是受寵若驚,這一局,就讓我來跟賀姐姐組一隊吧!定能一箭就中,把她們的彩頭都給贏來!」
賀若儀接過壺,強壓住心頭的不快,乾巴巴的笑了笑。
「那就開始吧。」
趙茹接過婢女的布條,鬆鬆的蒙上眼睛系了個帶子,從箭筒里抽出一支箭來,故意笑道:「賀姐姐,你可得說准些,我這方向感可不大好。」
人群里已有不少人瞧出端倪來了。
趙茹可是投壺的一把好手,基本上是百發百中的,她這莫名的點起賀若儀來,又想了這麼個古怪的頑法,總不是真的要跟賀若儀聯手贏彩頭吧?
誰不知道賀若儀曾經得罪過淮安郡主?趙茹又不是個傻的,怎麼可能讓她討了好去?
這場投壺,肯定有好戲看!
賀若儀心裡也隱隱覺得不大對勁,可現在已是騎虎難下,只得咬牙熬過去了。
趙茹從松垮的布條里眯眼看著賀若儀臉上有些緊張的神情,唇角緩緩勾起。
「賀姐姐,是那邊哪?」
賀若儀緊緊的盯著她的腳步,連聲說道:「左,向左三步。」
「左?」
趙茹緩緩的邁了幾步,忽然淬不及防的將手中的箭向賀若儀這邊擲來。
賀若儀避之不及,被那箭直接打在了臉上。
這投壺用的箭一般都是取了箭頭,拿棉花把前端包成一個布包,就算是打到人,也無大礙。
可趙茹投的這支箭卻有所不同,它雖然也是把箭端包成了布包,可這布包卻是沾滿了泥漿的,此刻打到賀若儀的臉上,頓時泥水四濺,淅淅瀝瀝的從賀若儀的臉上往下滴,直把她精緻的衣裙也弄的一片臟污,整個人好不狼狽。
趙茹取下了蒙眼的布條,故作驚訝。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拿了個帶泥漿的箭來,我這眼神不好,也沒看清,賀姐姐,你可別生氣呀!」
說著,又朝那群竊竊私語的少女們說道:「好了,我沒投中,就給大家講個笑話吧,這笑話倒也簡短,就三個字。」
有人忍著笑問,「哪三個字啊?」
趙茹挑起唇角,悠悠說道:「賀,姐,姐。」
眾人靜默了一會兒,倏地哄堂大笑,不少人直笑的眼淚也出來,拿了帕子按著眼角互相笑作一團。
賀若儀的臉上青紅一片,雙手緊攥成拳,整個人都氣的在微微的顫抖。
欺人太甚!
什麼時候,自己竟淪落到可以給人隨意取笑逗趣的地步?!
這些人把自己當做了什麼?
雜耍,還是戲子?!
內間花廳也有不少人聽見動靜,出來瞧熱鬧的。
趙茹自以為出了風頭,心中得意不已,見賀若儀臉上羞惱,便故意笑道:「賀姐姐,你該不會是生氣了吧?大家一起玩,圖個熱鬧嘛?要不然,這次換我捧壺?不過要是沒投中,這笑話你得換一個,可不能省事抄我的。」
眾人復又笑的前仰後合。
賀若儀死死的咬著牙,臉上的肉都在抖,她不能發火,不能生氣,不然就會被趕出去,連這唯一小小的希望都沒有了。
我忍,我忍!
「好啊,這次就換你捧壺。」人群中忽然有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趙茹一愣,轉頭看去,說話的顧無憂站在上首處,正笑眯眯的看著她。
「你捧壺,賀姐姐投壺,當然了,為了公平起見,賀姐姐的箭嘛,也得在泥漿里攪一攪。」
趙茹臉上神色一僵。
她知道顧無憂頗受淮安郡主的看重,地位非同小可,得罪不得,只得堆上一臉的笑道:「顧姐姐,可不能欺負我呀,剛才那箭我實在不知沾了泥水,不是存心的。」
「是嗎?」
顧無憂笑了笑,拍了拍手。
永清帶著一個抖做一團的小婢女上來,扔在了眾人的眼前。
「剛才這位趙小姐是怎麼吩咐你的,你現在再說一遍,我就饒了你。」顧無憂不緊不慢的說道。
那小婢女爬起來跪著,哆哆嗦嗦的說道:「這位小姐給了奴婢一兩銀子,讓奴婢把投壺的箭在泥漿里滾了一圈才拿過來······」
眾人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只不過這次的焦點換成了趙茹。
這麼作弄人。
這的確太過分了點!
趙茹萬沒想到顧無憂會為這個有過節的賀若儀說話,一時間又是尷尬又是羞惱,站在那裡緊抿著嘴唇,不情不願的朝著賀若儀行了個禮。
「是我冒犯了,賀姐姐大人大量,請原諒我的過失。」
賀若儀得到了道歉,也挽回了顏面,可她的內心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她在這裡一身狼狽任人羞辱,錦衣華服的顧無憂卻悠閑自得的躲在後面瞧熱鬧!
這會子假惺惺的出來做好人,以為自己會感激她嗎?
休想!
我只會更恨你!
我今天所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顧無憂,我恨你!
賀若儀死死的盯著顧無憂看了一會兒,轉身跑了出去。
她擔心自己如果再接著在那裡呆下去,會控制不住上前掐住顧無憂的脖子,直到掐死為止。
顧無憂瞧見賀若儀那怨毒的眼神,卻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她本來也沒指望會得到賀若儀的感激,之所以出來指出趙茹的小把戲,純粹是不想看到有人在這裡作妖,畢竟,這可是陳明玉的生辰,她不希望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明玉,你不是說明金哥哥一早就回來了,怎麼還不見人呢?」顧無憂問道。
「派人傳過話了,說是一路風塵僕僕,得先去沐浴更衣才肯來呢!」
陳明玉笑道:「我這哥哥也知道愛俏了,看來很快就能給我找個嫂子了。」
「是呀,到時郡主給你招個東床快婿,將軍府啊,可就是雙喜臨門了!」顧無憂笑道。
陳明玉臉又羞紅了,拿著扇子去追顧無憂,林雅樂又在中間攔著,幾個少女又說說笑笑的鬧作了一團。
這邊是一派和樂,賀若儀那裡卻是烏雲壓頂,凄風苦雨。
她以袖掩面,也不知胡亂跑到了哪裡一個角落,扶著身旁的一根翠竹,一時悲從中來。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落到了這步田地?
自己只是想嫁的好一點兒,有什麼錯,有什麼錯?!
為什麼老天爺總是不眷顧自己,不肯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那個顧無憂,怎麼就輕輕鬆鬆,什麼都得到了呢?
自己比她又差在哪兒?
難道,自己就是命該如此······
她越想越灰心,抱著竹子緩緩的坐在了地上,一時間,哭的泣不成聲。
「你怎麼了,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哭?」
身後有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沉穩有力,很是給人一種安定感。
賀若儀一僵,緩緩的轉過頭去,卻是怔在了那裡。
來的人,是陳明金。
她以前也曾在宴會上見過陳明金的,那時的他,形容憨厚,一團傻氣,是眾人的笑柄,她也曾在心底暗暗的鄙夷過。
可眼前的風華少年,卻和當初那個傻傻的陳明金判若兩人。
眼前的的陳明金,稜角分明,眉宇間神采飛揚,雖然還很年輕,那股子在外面領兵歷練出來的鐵血幹練之感撲面而來。
他看著人的時候,表情很專註,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不知道為什麼,賀若儀只覺得臉頰有點發燙。
「我,我剛才不小心跌了一跤,弄髒了衣服,沒法去入席,所以有點難過,讓公子見笑了······」
「這樣啊。」
陳明金從袖間掏了一塊方帕給她,認真的說道:「不過一件衣服,又何必哭的這麼傷心呢?我妹妹倒是做了很多新衣,你要是不嫌棄,就先去換一件吧。」
說著就吩咐身後的婢女道:「帶這位小姐去內院,讓人給她換身衣物,再梳洗一下吧。」
「是。」
婢女走上前來,扶起賀若儀,慢慢的朝另一邊走去。
「陳公子!」
賀若儀攥著手中的方帕,忽然回頭,叫住了已經轉身離去的陳明金。
「我,我叫賀若儀,是武國公府上的,多謝陳公子施以援手,改日定當遣禮拜謝。」
陳明金怔了怔,卻是沖著她一笑。
「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好了,快去吧,不然真的要錯過入席了。」
賀若儀只覺得此時陳明金的笑容如同陽光一樣溫暖,頓時驅散了她心中的陰霾,整個人都變的輕快了起來。
陳明金來到大廳時,正趕上淮安郡主和顧無憂,陳明玉等幾人坐在一起說笑。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顧無憂身著女裝的樣子,一時間,竟有些移不開眼睛。
顧無憂今天穿著著一件藕色長裙,裙擺似雲朵一樣層層疊疊的鋪呈開來,偶爾有微風從廳外吹過,帶起她衣裙上長長的飄帶,更襯得她整個人清新脫俗,冰清玉潔。
原來阿重變成了女子,還是這麼的好看······
陳明金的目光黏著笑盈盈的顧無憂,一時間,心情竟有點前所未有的複雜和酸澀。
在大興的時候,顧無憂就已經明確的告訴自己她喜歡裴然了,所以自己也就收起了那些朦朧的心思,努力的想當好一個哥哥的樣子。
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到了可以平靜的面對顧無憂,對她也只剩下兄妹之情。
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以前,自己都是在自欺欺人。
他仍舊喜歡著顧無憂,而且,越來越喜歡。
可是這份喜歡永遠也得不到回應,永遠都是不該存在的。
他好像生平第一次,理解了佛經上為什麼說「求不得」是為人生八苦之一。
求而不得,真的是苦不堪言,愁腸百結啊!
「明金哥哥!」
顧無憂看見了他,高高興興的提著裙子快步走了過來。
「愣在那裡做什麼?怎麼,認不出來了?」
陳明金看著她笑靨如花的臉龐,有些慌亂的移開了視線。
「沒,沒有,只是看到阿重你一下子變成了顧小姐,有些,不習慣。」
顧無憂「噗嗤」一笑。
「你還是叫我阿重吧,什麼顧小姐,聽起來怪怪的。」
陳明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也跟著笑了。
「阿重。」
再次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他在心裡默默的說道。
來的客人越發多起來,這寬大的軒堂之上更是花團錦簇,熱鬧非常。
除了淮安郡主和陳明金這裡是中心外,其他地方也是熱鬧非常。
要好的,攀談的,交際的,或者抱著什麼不可言說的目的,都三五成群的,各自湊了圈子。
顧無憂跟在淮安郡主身邊,倒是與陳明玉一起得了不少夫人的見面禮,也聽說了不少人家的新鮮八卦。
比如成郡王家的小女兒得了重病,據說要招夫沖喜。
可也是巧了,跟一個自願入贅的窮秀才成親后,竟真的好起來了,眼下跟常人無異了。
成郡王妃就有些後悔,不想要這麼個沒門第的女婿,想要讓他們和離,可誰知那小姐卻道是女子從一而終,絕不二嫁,若是和離,她就自盡。
成郡王妃沒法兒,只得由著她了。
「倒真是個有情有義,性子剛烈的好姑娘啊!」眾人嘆道。
顧無憂卻是有些想笑。
病的快死了,成個親就活蹦亂跳了,哪有那般神奇的?真當是采陽補陰呢!
分明是那小姐和窮秀才串通好了的,為了結為夫婦,在那裡瞞天過海的演大戲呢!
又有人說道:「聽說如今宮裡最得寵是那位高昭儀,前兒個皇上又給她娘家陞官了!」
「是啊,這可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豈止啊!聽說她有個姨母是文安候的妾室,如今借著她的光,在府里很是得臉,據說,還要文安候有意抬她做平妻,好給高昭儀做臉面呢!」
「那文安候夫人可真是可憐了,怪道今兒都沒來呢!」
「噓,小聲些,她女兒林雅樂可是來了的,若要她聽見,豈不難堪?」
眾人點頭附和,便又換了個話題。
顧無憂看著廳外遠遠鶴立雞群的那位高小姐,眼睛微微的眯起。
姓高,妾室,昭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