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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相思蠱

  溫泉山莊。


  賀之簡負手站在一片花海之中,目光悠遠的看著幾名花仆忙碌的在給花草修剪,澆水,渾身都透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靜逸之感,面上的神情淡淡的,似是在出神。


  從身後林間無聲無息的出來一個黑色的身影,對著他恭敬頜首一禮。


  「主子,顧小姐已去過了神仙居。」


  「知道了。」


  賀之簡輕輕的一抬手,那身影又行了個禮,重新又悄無聲息的退下。


  「找魏凌,也是無用。」


  賀之簡俯首看著腳下的花兒,眸光沉沉,唇角微微的挑起。


  裴然,你便是費勁心思,也解不了裴清身上的毒。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中毒。


  想要讓你俯身貼耳,乖乖認輸,聽從擺布,一個裴清哪裡夠分量呢?

  當然是要把你最珍視的那個人綁住才是······

  他唇邊的笑意愈深,溫潤的眉眼此刻看起來,卻是有些淡淡的扭曲。


  只要能把顧無憂留在自己的身邊,他並不在乎用上什麼非常的手段。


  從顧無憂笑著出現在他面前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此在這如深淵一般漆黑的武國公府里,不會只有他一個人了,他也有了一處遮風擋雨的地方,也有了一份生活下去的期望和勇氣。


  那時,他方覺得,自己好像對顧無憂起了別的心思。


  可是,他不敢說,亦不能說。


  因為,她是別人的未婚妻,她也並不會回頭看向自己······


  這樣的念頭,他時時會想起。


  一旦想起,心裡就是止不住的疼痛,像是有人拿著刀在他心裡一刀一刀的剜著。


  感情的事,原來是這樣的,折磨人。


  他終究還是忍受不了這樣的折磨,終究還是決定來鋌而走險。


  隱忍苦的只是自己,只有去爭,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遠處修建花枝的一個花仆,稍稍抬了一下自己的帽檐,露出了一雙陰冷冷的眼睛,死死的盯在了正在出神的賀之簡身上。


  機會,終於到了!

  攝政王府。


  顧重?


  這個名字對裴清來說,並不陌生。


  賀之簡曾屢屢用這個名字來激勵他,說這個顧重機敏睿智,堅韌果敢,在同裴清差不多大的年紀之時,就已然做出了一番驚人的事業。


  他那時還想過,以後一定要見見這個叫顧重的奇人,向他討教一番。


  卻沒想到,自己欽佩之人,卻正是自己未來的嬸娘。


  這天地可真是小了!


  裴清咳了一聲,臉上略略有些發燒,自己只比她小的兩三歲,卻還要依賴皇叔,一事無成,這讓他徒然的在顧無憂面前有些底氣不足起來,看了眼裴然面前剛才被自己拒絕了的糕點,想了想,到底還是伸出了手去。


  「既然皇叔也覺的好吃,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嘗一嘗吧······」


  話未說完,卻被裴然輕輕打掉了手。


  「不怕拉肚子了?」


  「皇叔都不怕,我怕什麼。」


  裴清小聲嘟囔著,一把拉過紙包來,挑挑揀揀的選了一塊,用兩根手指捏著,放到鼻子下面聞了一聞,這才放到口裡咬了一小口。


  嗯?香甜軟糯,甜而不膩,滿口留香,這味道比起宮中御膳房來,還要更勝一籌啊!


  裴清眼前一亮,三兩下吃完了手裡的一塊,又從紙包里拿了一塊,點點頭道:「這是哪家鋪子做的?這般的好手藝,應該讓他進宮去御膳房伺候去。」


  「這般的好手藝,更應該讓他留在外面,讓平民百姓也能嘗到好滋味,陛下愛民如子,肯定會同意我說的,對不對?」顧無憂不動聲色的將紙包拉了回來,笑眯眯的說道。


  裴然瞧著裴慕那副被顧無憂噎的無言以對的樣子,不覺搖頭笑笑,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時,手卻被人按住。


  「涼了,換一杯。」


  顧無憂將裴然手中的茶杯拿走,重又拿了個空杯,拎起紫砂壺給他新沏了一杯熱茶。


  「天氣有點冷,喝涼的會咳嗽。」


  裴清捧著點心,默默的轉過了頭。


  我呆在這兒是不是有些多餘······


  裴然握著手中的熱茶盞,眼底也泛起些暖意,輕抿了一口后,又問道:「蝕心草的事兒,魏凌怎麼說?」


  「魏凌說,古籍上確實有這種藥草的記載,不過,它是蠱非毒。」顧無憂說道。


  是蠱非毒?


  裴然的眉頭輕輕的蹙起來。


  「那如何能看出是否中了這種蠱?又可有解法?」


  顧無憂輕輕的搖了搖頭。


  「古籍記載不全,不得而知,魏凌也從未見過蝕心草這種蠱,一時也下不了結論,不過······」


  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抬眼看向裴清,眼神里有些複雜。


  「陛下年紀也不大,如何就在外面惹了風流情債?」


  啥?!


  裴清頓時一口點心噎在嘴裡,咳個不住,一張俊秀小臉憋的通紅。


  「你,你胡說些什麼呀!」


  「嗯?」


  裴然又是驚訝又是想笑。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顧無憂攤了攤手。


  「古籍說了,這蝕心草之蠱,下蠱之人須對被下蠱之人有著強烈的感情,蠱成之後,兩人性命相系,禍福與共,宛如一體,所以,也 叫相思蠱,如果下蠱之人並不愛被下蠱之人,那這蠱也是成不了的。」


  相思蠱?!

  裴清只覺得自己幼小的三觀受到了衝擊。


  賀之簡在他的身上下這種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看上自己了?


  我的天!

  這簡直匪夷所思!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裴清的臉漲得愈發的紅,結巴著說不出話來。


  裴清眉頭蹙著,微微側著頭看向顧無憂道:「看來這事情,還遠沒有我想象的簡單。」


  這人到底是誰?


  怎麼看起來,裴然倒是有事不好對自己明說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顧無憂的心裡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剛欲再問個仔細,卻猛然感到心口一陣巨痛傳來,疼的她臉色瞬間沒了血色,往後直接仰倒在了裴然的身上。


  「怎麼了!」


  裴然連忙扶住她,愕然而驚,神色之間是從未有過的慌亂。


  「哪裡不舒服嗎?」


  他看著顧無憂的側顏,心底卻是驚濤拍岸。


  她的臉色,怎麼會這樣的難看?

  顧無憂抓著心口的衣襟,只覺得疼的喘不過氣來。


  這是怎麼了,怎麼感覺像是平白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她微張著嘴唇想說話,嘴角卻緩緩溢出了鮮血,一點點染紅了衣襟。


  溫泉山莊。


  滿手鮮血的花仆看著被驚慌失措的下人們圍起來的賀之簡,瘋了一樣的大笑。


  「哈哈哈!我終於殺了你了!從今以後,她便只能看著我一人,再也不能把我當做替身了!」


  侍衛們一擁而上,將他反綁了雙手壓在地上,他的帽子被打落,露出一張清秀俊俏的面容來。


  賀之簡臉色蒼白,看著這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面孔,輕喘著說道:「你,你是文慧長公主身邊的那個······」


  「沒錯!就是我!」


  雲郎顫抖的笑聲里透著凄厲。


  「我活在你的陰影之下,做夢都想殺了你!今日終於讓我如願以償!哈哈哈!」


  「混賬!」


  侍衛大怒,抽出腰間佩刀就要往他脖子上招呼。


  「慢。」


  賀之簡艱難的說道:「放了他。」


  侍衛一怔,急急的說道:「公子,這般兇徒,傷您至此,如何能放了他?!」


  「我讓你放了他。」


  賀之簡被人扶上軟椅,臉上身上俱被鮮血大片的染紅,他虛弱的偏過頭,看著雲郎的目光里有一絲淡淡的憐憫。


  「你走吧······你,也是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


  雲郎的臉色瞬間煞白,緊攥著拳頭厲聲叫道:「我不需要你可憐我!你這徹頭徹腦的偽君子!你既是對她無意,又為什麼挑唆著她去向陳家求親?她還只當是有了指望,滿心滿眼的歡喜!卻不想,你只是利用她甩開一門不想要的婚事而已!你簡直卑鄙無恥!」


  賀之簡虛弱的靠在軟椅之上,似是想說些什麼,卻沒了力氣,劇烈的咳嗽兩聲后,又是一大口的鮮血吐了出來。


  雲郎看著那滿目的鮮紅,神智已近乎癲狂。


  「如今你就要死了,我也就不會再痛苦了!都解脫了,解脫了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就笑出了一臉的淚,最後看了眼被下人們抬走的賀之簡,忽然猛的起身,直直的撞上了侍衛手中雪亮的尖刃。


  鮮血,洶湧而出。


  他倒在那片花海之中顫抖著向天空伸出手去,淚眼渾濁,聲音含糊而柔軟。


  「文······慧,來世,世再······」


  話未說完,已是戛然而止,手臂重重的落下,壓倒了一片的殘花。


  在不遠處,有一道纖細的影子,在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屍體,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王川同自己的婚事,竟然是賀公子他授意的?


  他厭惡自己竟厭惡到了這個地步,不惜把自己推給那樣一個不堪的人?

  怎麼會這樣?


  他怎麼能這樣做!

  陳明玉的眼淚大滴大滴的往外涌了出來。


  自從同平陽伯府義絕退婚之後,她在終於鬆了一口氣后又整日的忐忑不安起來。


  賀公子會不會嫌棄我聲名受損,不堪為配,就這麼放棄我了?


  要不然,為何,什麼表示什麼動靜兒都沒有?

  他是後悔給我機會了嗎?


  她被這些胡思亂想的念頭弄的寢食不安,終於,鼓足了勇氣來了溫泉山莊,想試探一下賀之簡的心意。


  誰知才進大門,就看見莊子里亂成一團,據說,是有刺客行刺了賀之簡。


  她心裡頓時慌的不成個樣子,不顧隨行婢女們的勸阻,急急忙忙的就提著裙子就往僕從們指的方向跑過去。


  可卻沒想到,讓她親耳聽到這這般殘忍的事實。


  陳明玉獃獃的站在了那裡,整個人都彷彿被人抽去了心魂一樣,彷徨無措。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奴婢啊!」


  她的婢女們上氣不接下氣的追了上來,卻看到她這樣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都是嚇了一跳。


  陳明玉被她們急切的呼喚聲拉回了神思,看著遠處灑落一地的鮮血,雙手緩緩的攢起。


  不,你不能死,你欠我的,你怎麼能死!


  你既然這般的喜歡她,那就給我好好的活著,只要你高興,我就是幫你得到她,讓你如願又如何!

  她咬著牙,抹了一把眼角的淚珠,重新提起裙角,向著賀之簡離開的方向奔去。


  顧無憂那裡,也是亂作了一團。


  太醫們診過脈,俱是束手無措,連病根都找不出來。


  魏凌接到裴然派人送的信兒,氣喘噓噓的從城外趕了過來,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番顧無憂的情況后,緊緊的蹙起了眉頭。


  「怪了,她的心脈好似快斷了似的,虛浮無力,這不像是急病所致,倒像是被人一刀捅了之後的反應,可她明明沒有外傷啊,這可真是怪了······」


  裴然面色凝重而焦急,坐在顧無憂的床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掌不放,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擰著眉心說道:「你看,這是不是中蠱所致?」


  「中蠱?」


  魏凌一怔,隨即恍然大悟一般的拍了下腦門。


  「對了!她現在這個癥狀,正像我剛看的那本古籍上所述的那般,是中了相思蠱!」


  相思蠱?蝕心草!


  裴然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


  中蠱的不是裴清,而是顧無憂!

  賀之簡原來,對顧無憂存著這樣的深的心思!

  我竟然,沒有察覺······

  說不清是自責還是憤怒,他緊緊的抿起了薄唇,眼眸之中,冷厲如刀。


  他雖然現在很想把賀之簡抓來殺掉,可是不行,賀之簡若死了,無憂也會沒命。


  「來人,馬上找到賀之簡,派出所有的太醫,先把他救過來!」


  「是!」


  侍衛領命而去。


  魏凌忙打開藥箱,取了金針出來,給顧無憂施針護住心脈。


  顧無憂雖然虛弱蒼白,卻並未昏迷,她顫巍巍的伸出手,回握住了裴然的掌心。


  其實,她不怕死,她早就死過一次了,所謂的死,不過是一場輪迴罷了。


  可是,現在她握著裴然的手,卻有些怕了。


  怕這天地茫茫,浩然無疆,怕她再入輪迴,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裴然攥著她纖細的手掌,俯下身來,看著她輕顫的睫毛,道:「別怕,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永遠,都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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