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碰到如此有個性的病人,真是……好氣哦可還是要保持圍笑。


  陸徵將紅色瓷瓶胡亂塞回去,這才開始給他上藥。按說這種傷一定是要縫合的,可陸徵也不是專業人士,只能將葯倒上去,然後又把自己一件乾淨中衣給撕了當做繃帶給人纏上去。也不知道是那藥效好還是簡余身體好,包上之後,血竟然也止住了。


  陸徵鬆了口氣,順手摸了一把簡余的額頭,發現他沒有發燒,又去翻自己的衣服,好在汲香思慮周到,他拿出一件中衣和一件棉袍,走過來說道:「你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暫且穿我的……你怎麼了?」他奇怪地看著簡余,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竟出神地看著前方。


  簡余回過神,卻像沒發生什麼一般,掃了一眼他手裡的衣服:「你的衣服我不能穿。」


  「都是男人,你有什麼好嫌棄的。」陸徵一臉「你不識好人心」的表情,然而衣服披在簡余身上的時候,他頓時就尷尬了。他忘記自己這具身子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而簡余雖然瘦卻已經是成年男人的身體了。


  「咳咳,那什麼,小一點也比穿那臟衣服強吧。」


  簡余似笑非笑地看著死不承認的錯誤的陸徵,任由他替自己穿好衣服。英國公府的東西自然是不差的,尤其是給陸三少準備的,天青色的錦衣上頭細細地綉了君子四友,袖口和衣擺處還縫了一圈貂毛。若是陸家小少爺穿著,定然是俊秀飄逸,只是眼下衣服被緊緊地裹在簡余身上,飄逸和俊秀完全沒有了,只剩下說不出的好笑。


  陸徵本來還有事想問簡余,卻被他這造型笑得半天沒直起身來。


  簡余倒是仍舊沒什麼表情的模樣,只是眸底竟也淺淺地暈出一點笑影來。見到陸徵快笑到桌子底下去了,還伸手拉了他一把:「笑夠了吧,先前抱著人家姑娘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開心。」


  陸徵身子一僵。


  簡余右手支著下巴,淡淡道:「你幾時迎她進門?」


  「開始在林子里的人是你?」陸徵接到簡余意味不明的一瞥,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有點心虛,連忙辯解道,「那就是個誤會,我對那位姑娘沒有半點感覺……等一下,我為什麼要跟你解釋這個,不是應該我問你你幹嘛在林子里偷窺我嗎?」


  陸徵及時反應過來,氣勢洶洶地瞪回去。


  簡余勾了勾唇,正準備回答,忽然臉色一變,就地往後一滾。


  陸徵只看到眼前閃過兩道影子,就見簡余不知道被哪裡來的兩個灰衣人給制服了,緊接著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廂房的門被人猛地推開,幾名藍衣侍衛衝進來,抽出刀架在了簡余的脖子上。


  陸徵還是一臉懵懂,就看到門口的兩排侍衛分開,從後面走進來一個穿著官服的身影。


  「大……大哥?」


  陸徹聽見了陸徵的話,卻連頭也沒回,只是看著簡余道:「能夠在刑衛手下逃了三天,德城候府教的本事不錯。」


  陸徵這才明白過來,這藍衣的侍衛就是刑部所屬的刑衛,他們出現在這裡,定然是為了抓捕簡余,他擔憂地看著簡余。


  簡余卻沒有半點驚慌,他輕輕地瞟過陸徵,才冷淡地對陸徹說:「陸大人,在下是冤枉的。」


  「靜塵死的那一晚,有人看見你進入過水妙庵,那靜塵是被人用繩索直接勒死的,且她的掙扎極其微弱,說明犯人的力氣極大。你有犯案的時間,也有足夠的力氣,——再說,若不是,這幾日你逃什麼?」


  簡余抬起頭:「那在下為何要殺她?」


  陸徹半點不為所動:「這卻要問你自己了,不過也無妨,到了刑部的堂上,自然會給你分說的機會。帶走。」


  兩名刑衛從灰衣人手裡接過簡余,押著他往外走,簡余沒有半點反抗,只是在路過陸徵的時候稍稍停頓了一下,他還穿著少年的衣服,看向他的時候眼底透出暖意,輕聲的說道:「我會回來找你的。」


  他留下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就被人給帶走了。留下陸徵面對著鐵青著臉的陸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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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徹要趕回去審案,故此只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甚至只來得及安排人將事情隱瞞住就匆匆離開了。等到英國公夫妻得了消息過來,事情已經被陸徹壓了下去。


  陸徵回到竹覃居,還是覺得心裡悶悶的,和簡余的接觸讓他確信對方不是兇手,然而經此一事,陸徹肯定會覺得他是故意為簡余脫罪,絕不會聽他的解釋,因此當務之急是要趕緊找出兇手。


  根據現有的線索,他推測兇手是男性,大約在30到40歲之間,獨居,工作應該是和人交流比較少的,為人沉默寡言又謹慎細心,應當還伴有性壓抑的情況。


  陸徵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划動,犯人自詡正義,將自己的手段看作是對死者的懲罰,說明這人非常自負,他並不介意屍體被人發現,甚至將屍體擺成下跪的姿勢,這也說明這人潛意識裡希望獲得關注,推斷他的社會地位比較低。


  除此之外,他猜測兇手應該不是本地人,或者是離開燕京很多年,這幾年才回來的,這讓他對這個城市歸屬感極低。


  陸徵還在思索著,卻聽到自己有訪客上門,竟然是包錚,對方提了一盒點心和一壺桂花酒十分局促地等在偏廳。陸徵自小人緣就不太好,這麼多年也難得有個訪客上門,雲氏聽了都十分好奇,還破天荒地見了這個小捕快,溫言說了幾句話。


  等陸徵到的時候,就看到包錚擦著額頭的汗,臉都快笑得僵硬了,看到他來簡直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陸徵笑眯眯的:「喲!包大哥稀客啊!」


  「你就別諷刺我了。」包錚嘆口氣,兩人自從義莊之行后關係就親近了許多,若非如此,包錚是絕不會提著這麼寒酸的禮物就上英國公府的門的。


  陸徵拈了一塊白糖糕放進嘴裡:「味道不錯啊,是永濟的老字號吧!」


  包錚抽了抽嘴角:「那真是不好意思,這是我娘做的。」


  陸徵裝逼不成反被打臉,咳了一聲:「伯母手藝上佳,你真是好有口福。」又掩飾性地說,「先談正事,先談正事。」


  包錚從懷中抽出一份名單:「這是這幾年遷入燕京的人口,要不是我和鄭書辦關係好,也拿不到這份名單。」見陸徵看得仔細,不由得問,「你懷疑是外面的人?」


  陸徵就說出了自己的推測,包錚聽得咋舌:「你是怎麼猜出來的?」他想了想,又道,「還有一點你忘了,這晚上是有宵禁的,巡城營的人每晚都會在城中巡視,晚上能夠出行的人是很少的。」


  陸徵恍然大悟,兩人對視一眼:「更夫!」


  的確,如果是更夫,晚上出現在街上實在太正常了,而且更夫的工作也符合陸徵對於兇手的側寫。


  包錚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如果說是更夫的話,我最近聽兄弟們說南城有一個更夫已經幾天沒出現了,就是在水妙庵的案子出來之後。」


  「南城!那白泉山不就是在南城外面嗎?」陸徵很激動。


  「走,去看看!」


  「額……」


  包錚疑惑地看了一眼陸徵。


  陸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還禁著足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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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在老司機包錚的帶領下,陸徵艱難地從狗洞爬出來,兩人灰頭土臉地朝南城而去。


  燕京城分為皇城、內城和外城,最裡面是皇城,然後是內城,最外面一圈是外城。外城分作東南西北四個區域,共計十二座城門,從南城的安化門出去十里就是白泉山,而且真要說起來,水妙庵就在南城和西城的交界處,與安化門之間的距離也不遠。


  兩人朝著那姓曹的更夫家去,那更夫住在南城的安樂坊,也算是整個燕京城中的貧民窟。陸徵來的時間還不長,但不論是他還是原主都不曾來過這麼髒亂的地方,他跟著包錚小心地踏過一個有一個水坑,燕京城的排水做的不錯,但也就僅限於內城以內。


  包錚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地方很難走吧!」


  陸徵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我小的時候就是住在這裡。」包錚笑了笑,邊說話邊靈巧地跨過一個水坑,又伸過手來,「我給你搭把手吧!」


  陸徵有些驚訝:「不會吧。」包錚這人怎麼都不像是從底層爬上來的,再加上他居然還識字,說是什麼落魄小家族出來的都有人信。


  「我就知道你不信。」包錚似乎還有點小得意,「我原來告訴別人的時候他們都以為我在說謊,其實我真的是這裡出來的,十歲以前我一直住在這裡,那時候這裡還不叫安樂坊,這條巷子叫做杏花巷,因為巷口種了兩棵杏花樹,我們常常在杏子還沒成熟時就把它打了下來,擦都不擦就放進嘴裡,那味道……可真酸啊。」


  包錚陷入了回憶中,似乎想起那酸杏子不自覺地皺了皺鼻子,隨後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見笑見笑,叫你聽我說這些沒意思的事。」


  陸徵搖搖頭:「沒事,那後來呢?」


  「後來啊……」包錚嘴角微微揚起,「我十歲那年遇見了我的老師,他是個很厲害的法曹,就和你一樣能夠根據案卷推斷出犯人的模樣,可惜我太笨沒有學會,所以我才做了捕快。」


  陸徵頓時來了興趣:「那你的老師尊諱是什麼?他現在還在燕京嗎?」


  包錚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黯淡:「老師已經離開燕京很多年了,現在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


  陸徵有些失望。


  包錚又帶領著他走過一條巷子,便指著最裡邊的那間破舊的房子道:「那鄭大河的家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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