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也學會使壞啦
唐七糖沒抬頭,聽著有小丫頭伶俐的應著,布鞋底子噠噠的,踩在勤學軒院子里的大青石上走遠了,一會兒的,又馬上回來了。
小丫頭清脆的聲音回稟著:「梅大娘,方婆子就候在外頭呢!這就來了。」
果然,方婆子戰戰兢兢的站在大門外回著話:「梅管事!我,我家丫頭,她,她不敢的……」
梅媽媽轉頭看了眼方婆子,又轉頭看看唐七糖,站在門檻里的樣子比主子還要主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彎腰低頭的方婆子,話很貼心,語氣卻很不屑:
「方婆子,聽說你這丫頭是個聾女?第一次進府,想來迷了路也是有的!我問過了,知道你在大廚房這麼些年,也是個老實的!既然想幫她求個事做,便也罷了!夫人心善,又是個大度的,既然是二爺自己個看上的,那便讓她留在勤學軒罷!」
方婆子今日嚇得不輕,原本以為今日聾女闖了大禍了,自己肯定也要受罰,究竟主子們怎麼罰,那可是說不準的事!可聾女……自己又不能不顧,只好一路跟著等在勤學軒外頭,似乎在等著頭上的刀砍下來,到底怎麼砍她也不知道。
如今梅媽媽一席話,可把方婆子激動壞了,這是真的?!
方婆子驚得抬眼看著梅媽媽,結巴著問:「梅管事您,您說的是真的?聾女可以在勤學軒當差?」
梅媽媽嘴角往下撇著,極力忍耐著心中的不屑,聲音卻異常的溫和:「瞧你說的!夫人的話還會是假的不成?!不過聾女既然是聾女,這怎麼當好差事,你還得好好教她!今兒先把她帶回去,三天後再來勤學軒當差,我會讓人安排好的,等一下你去幫她領幾件婢女的衣裳,便帶她下去吧。」
方婆子感動莫名,承恩公府啊!承恩公府當家夫人身邊的貼身管事媽媽啊!親自安排了自己家的事!哎喲哎喲這真是!怎麼感激都不夠啊!
說起來這承恩公府的奴僕,從看家護院到粗使打雜的,從外頭莊子里的,到府里各主子身邊最貼身的,沒有一千,也有五百,象方婆子這種底層的廚娘,能見到梅媽媽,那簡直象跨國公司的小蝦米見到了集團公司的大BOSS一樣啊!
況且今天大BOSS還這般和顏悅色的親自安排,方婆子一個勁的點著頭,哈著腰,哎哎哎的答應著。
在梅媽媽的眼色里,隔著高大的門檻斜身過來,方婆子一把拉了唐七糖,恭敬的沖皺眉看著唐七糖的金耳環行了個禮,硬按著唐七糖的頭,也讓她向金耳環行了個禮,拽著她出了門檻,再同樣讓她和自己向梅媽媽行了禮,說:「梅管事!我這便帶她回去好好教教她!回頭再去夫人院里磕頭!」
「去吧!去吧!」
梅媽媽努力維持著大管事媽媽的威儀,大氣的沖方婆子揮揮手,看著方婆子拽著聾女走了,暗自挑了挑眉,轉回頭對金耳環扯起一抹極僵硬的笑:「二爺對夫人的安排可還滿意?二爺看將她放在哪裡好?」
金耳環嘴巴從左努到右,正想說什麼,梅媽媽又開口了:「夫人的意思是,她是個聾的,按理可不敢讓她貼身伺候二爺,沒得委屈了二爺!但……居然二爺喜歡,那便讓她晚上替二爺值夜罷了,又輕省,又無需開口。二爺覺得怎樣?」
金耳環深深吸了口氣,大大的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未成年的身體才到高大的梅媽媽肩頭,他不得不抬頭深深看了梅媽媽一眼,說:「既然是母親安排的,那再好不過!還請梅媽媽替我謝謝母親!」
「不敢當!奴婢定然把話帶到!那奴婢這就去安排了。每日里事情實在多,偏偏總有這些個不懂事的,鬧這麼一出一出的,可不折騰人嗎?你們都給我聽著,二爺可是咱們公府的主子,你們再敢這麼不經心的當差,下次可沒你們好果子吃!」
梅媽媽眼睛掃著眾人,也不知道那話究竟在說誰,眾人只好屈膝行著禮,恭送她傲然地離去。
金耳環抿著嘴,皺著眉,等人走遠了,才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回內房去了。
卻說方婆子拽著唐七糖,象逃一樣的往府外走去,匆忙的將她往家裡帶。
途徑羅四嬸家的時候,唐七糖撇了眼那衣架子,發現架子已經又支起來了,衣服大概才又洗乾淨沒多久,衣擺處雖不在滴水了,地下的水跡卻還沒有干。
唐七糖看看左右沒人,忽然一下子掙開方婆子的手,蹬蹬蹬跑過去,乾淨利落的,又是一腳把衣架子踹翻了。這次,她乾脆連腳帶鞋子直接在衣服上踩踩,才施施然走向驚得目瞪口呆的方婆子,挑釁的看著她。
方婆子張著嘴看著她半天,忽然轉身抖著手,趕緊的扭開了自己家大門的鎖,一把將唐七糖拽進去,做賊似的四處看了看,輕手輕腳關好門,轉身不可置信的瞪著唐七糖,最後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又把個唐七糖拖進了屋。
直到進了卧房,方婆子才抬了唐七糖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壓低了聲音說:「聾女!你,你,你也學會使壞啦?你今天到底怎麼啦?你,你,你,唉!你又不會說話!唉!我可告訴你啊,日後進了勤學軒可不能這樣!不能!知道不?唉!我也不知道這樣下去怎麼個了局!可我也沒辦法!老東西也不回來!」
方婆子說著說著,也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跟一個聾子,有什麼好說的?!
她忽然抱住了唐七糖的頭,又左右摸了摸,隱約摸到了金針,才重重的嘆息了一聲,推開唐七糖,自己往廚房走去,一個人自言自語:「我不管了!要是老東西再不回來!我真賣了她!哼!」
方婆子發著狠話,去廚房做了些吃食,眼睛冒著火的和唐七糖吃了。
這麼一通折騰,都已經過午了,方婆子忍著氣,耐著性子又反反覆復的和唐七糖念叨了一些怎麼當差的話,才換了衣服往前面公府里當值去。
才走到大門邊,便聽見羅四嬸尖利的聲音飄蕩在巷子的上空:「哪個天殺的!別讓老娘知道!老娘非剁了你不可!我招誰惹誰了我!啊!天殺的給我出來!到底是誰!老娘今日就忙著洗衣裳了!你只死狗!光會吃不看家的死狗!咋就不叫喚呢?哼!肯定就這左近的!到底哪個天殺的……」
門外有黃斑嗚嗚的、委屈的狗吠聲,夾雜在羅四嬸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在打它的沉悶聲音里。
方婆子靠在門邊,為難的裂著嘴,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最後,她在門口轉了幾個圈,蹬蹬蹬跑進屋,拿了件衣服,沖站在床邊的唐七糖狠狠甩過去。
唐七糖側著身,巧妙的避過,轉過一張茫然無知的臉看著方婆子,方婆子重重的呼著氣,最終有氣無處發,無奈的轉身出去了。
方婆子硬著頭皮開了門,吱呀門聲里,羅四嬸站在家門口,叉著腰板著一張死人臉望過來,眼神銳利的看向方婆子的腳,旋即說道:「方婆子你在家?你可看見有人從這裡過?今日我倒了霉了!一早上洗了兩次衣裳,這還得再洗多一次!不知道哪個討厭鬼在我家衣裳上還留著腳印呢!別讓我逮著,我活剝了他!」
方婆子抽動著自己的臉,笑也不敢,哭也不能,打著哈哈說:「哎喲,這可真是!怎麼有這樣的人!沒人敢的吧?不會是風吹下來的吧?」
羅四嬸聲音頓時抬高了好幾度:「怎麼沒有?你看看,你看看,這腳印還在上頭呢!肯定是哪家的死小子!氣死人了!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喲,讓這些天殺的來欺負老娘!別給老娘知道!天殺的!」
方婆子縮了縮脖子,不敢多說,邊鎖了門邊打著哈哈:「唉,真是!儘是些淘氣鬼!她四嬸,我趕著去府里呢!我先走了啊,你忙你忙!」
羅四嬸也顧不上方婆子,頭朝著天還罵著,斷斷續續的又罵了小半個時辰,才慢慢停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