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能有隔夜仇
男子不敢再說下去。
太妃卻忽然冷笑起來,她白皙美麗的臉龐雖然已經有了些許皺紋,卻依然美得讓見者過目不忘。
她微抬了柔美小巧的下巴,嘲諷的說道:
「說啊!只是什麼?你怎麼不說了?只是他會忘記自己的身份,甚至忘記自己是誰,只是他會忽然昏睡,忽然神智不清!若是這段時期他正好碰到歹人呢?連孩童都能傷了他!你怎麼不說了?!黑蛟!我已經不想再責怪你,你只和我說,如今他在哪裡?!」
太妃的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憤怒和擔心。
黑蛟重重的磕頭,額頭青紫一片,他咬了咬唇說道:「屬下失職!已經派了鷹木旗所有人出去,馬上會有消息,若不能找到王爺,黑蛟絕不活著。太妃……且寬心!」
「嗬!寬心?!……罷了!我無話可說。……若是找不到他,別說你,慎王府自此再不會有人活著!」
太妃丟下最後一句話,轉身絕然而去,她拖曳及地的臂紗劃過冰冷的地面,慢慢消失在長廊一頭。
等到轉過拐角,她原本挺立的背卻忽然垮了,她抑制不住的悲傷快速的將她包圍。
她搖搖晃晃的幾乎要摔倒,緊隨在她身後,一直緊緊看著她的一位中年僕婦趕緊一把托住她,焦急地喊道:「太妃!太妃!小姐!我的小姐!您別這樣!王爺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秋風吹動著長廊下的大紅燈籠,照著太妃憂傷而美麗的臉,她的面龐早已經被兩行清淚浸染。
她努力的站直身體,緊抓住僕婦的手,似乎在安慰自己,似乎在從僕婦身上汲取力量,她咬了咬牙,低聲說:「我不會放棄!我絕不放棄!清明,我一定要報仇!我相信曦兒不會有事!我們會報仇的!」
叫清明的僕婦拚命點頭,眼裡迸發出仇恨的光,甚至比太妃的目光更甚,她重複著同樣的話語:「一定!一定要報仇!誰都阻止不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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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這異世兩年,方婆子第一次對唐七糖這具身子給予了無比的關心,都弄得唐七糖快要裝不下去了!
方婆子先是燒了兩大鍋子的水,給唐七糖洗了頭髮,洗了澡,搓臉,搓背,四處搓,搓得渾身通紅,害得唐七糖深深的覺得,自己將要被放上砧板,大卸八塊,撒上鹽花,放上蔥姜蒜,蒸給那個二傻子吃。
然後又在睡覺的時候,動手動腳的告訴她,男人會怎麼怎麼對女人,女人應該怎麼配合男人。
當然,她十分貼心的照顧著失聰的唐七糖,大部分時間都是直接用手指指戳戳,直把唐七糖恨得!簡直是要氣沖雲霄了,也愈發堅定了要為這寄放靈魂的聾女找到真相,為她報仇的心。
直到外面隱約傳來三更鼓聲,方婆子才打著哈欠,在唐七糖腳後跟睡去了。
唐七糖本著『不能有隔夜仇』的唐氏報仇精神,人雖躺下了,腦子裡卻不斷想著,今日要怎麼先討回一點利息呢?
終於,當日仇一定要當日報的唐七糖,在聽見方婆子的呼嚕聲后便悄悄起了床,在床底掏出自己的小包袱,摸出每次出外用來防身的短匕,就著昏黃的燈火,把方婆子的兩條本就稀疏的眉毛給剃了。
可這樣,她想想還不甘心,又把她花白的頭髮翻了翻,專挑後腦勺正中,用短匕剃出了一個拳頭大的圓圈。
看著那白花花的頭皮怎麼都遮蓋不住了,唐七糖才無聲的笑了笑,盡量收拾掉剃下的毛髮,藏好短匕,安然而睡。
第二日,唐七糖睡到自然醒,醒來時,已經聞見了廚房淡淡的米粥香。
方婆子看見唐七糖出來,很是高興的和她打著招呼,態度很是親昵。
唐七糖瞥見她沒有了眉毛的額頭,趕緊撇過臉,努力的憋住笑意。
可是方婆子偏偏又轉過身去盛粥,把光脫脫的後腦勺對準了她,唐七糖趕緊抱住肚子轉身往房間跑去。
方婆子還在後面喊著:「哎哎……又怎麼了?喝粥了啊!唉!叫也聽不見!一早就肚子痛么?奇怪!」
方婆子早上一般都是隨便挽一下頭髮就完了,只有要出門時才會換上公府的下人服,才會略微認真的梳梳頭髮,這個年紀的僕婦,到底講究的不多。
唐七糖在卧房裡努力調整了心情,才擺出一張無知無覺的聾女臉出去吃飯。
方婆子一邊吃飯,一邊一直打量著唐七糖,不知心裡又再想些什麼。
唐七糖只不敢抬頭,生怕自己會忍不住把粥噴出來。
方婆子倒滿意的一個人叨叨:「嗯!我們聾女還是很乖的!但願別在勤學軒惹出什麼禍來才好!唉!聾女!」
方婆子忽然想到了什麼,伸手拍了拍唐七糖的肩膀,唐七糖不得不抬頭看她,但她盡量垂著眼,只看方婆子的下半張臉。
方婆子眼睛往隔壁羅四嬸家瞟了一眼,低沉著聲音,嚴肅著臉說:「聾女!以後可不能再做昨天那樣的事!」
方婆子半站起來,模仿著昨天唐七糖踢倒衣架子的樣子,恐嚇道:「羅四嬸,是個凶的!凶!她有四個兒子!凶!都凶!打!打你!打我!我們,打不過!算了!知道么?知不知道?」
唐七糖不想看她,可方婆子大概覺得這個事很重要,邊說邊比劃,還把臉湊到唐七糖面前問:「去了勤學軒,可千萬不能這樣!知道么?知不知道?!」
她沒有了眉毛的額頭上,皺紋更甚,兩隻微凹的眼睛瞪大了,滑稽的在唐七糖眼睛底下轉來轉去,像一隻尋食吃的雞,唐七糖再忍不住,大笑起來,指著方婆子,笑得個前仰後合。
方婆子不明所以,先是不解的看著她,見她笑個沒完,不禁很是惱火:
「笑什麼!死丫頭想死么?看你到了勤學軒怎麼給人糟踐!呸!好心當作驢肝肺!白養了你這麼些年!早晚賣了你!本來還覺得讓你學爬床不是好事,如今看來你就該這樣!哼!死丫頭!等下我就去幫你領衣裳,早早送你上二爺的床!呸!」
方婆子咒罵著,嘀嘀咕咕的收拾了東西,隨便拿手理了理頭髮,拍了拍身上的灰,便於怒未消的吩咐道:「我去針線房領你的丫頭衣裙!很快就回!你給我快些個把碗洗了!討債鬼!」
方婆子沉著臉便出了門,院門上『匡當匡當』的上了鎖,腳步聲便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