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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叫你一聲狼

  柳細腰說到要回藍輿的時候,聲音裡帶著興奮,也帶著恨意,還帶著無法探知的隱晦之事,催促著蠶衣。


  很快,唐七糖便被帶上了來時坐的馬車,柳細腰又換上一身灰衣,戴著黑面紗,和唐七糖對面而坐。


  馬車很快駛出去,顛簸著,先是在熱鬧的街市裡行走,不久,又像行駛在曠野。


  唐七糖儘力閉上眼養精蓄銳,不去看柳細腰而影響自己的心緒,可靠著車廂假裝半死不活的睡了一會兒,肚子實在是餓,餓得一點力氣都沒有,餓得不得不張開眼睛。


  她努力恢復當初在承恩公府後雜院當聾女的樣子,茫然著看向柳細腰,手指指自己的肚子,嘴開合著,含糊的向面紗后眼神不明的柳細腰說:「呃……呃……」


  柳細腰緩緩地掀起面紗,美麗的容顏,陰鳩的眼神,嘴巴誇張的張合:「叫,娘……!」


  唐七糖看著她的嘴,慢慢的出口,低啞的發聲:「狼……狼……狼……」


  灰衣女狼惡狠狠的盯著她,又說道:「是娘!娘……娘!」


  唐七糖很想答應一聲「哎!」可最終,出口的還是:「狼……狼……狼……」


  柳細腰揚起手,眼看那掌要搖晃著扇下來,唐七糖含糊不清的又喊:「清……清……清……」


  柳細腰忽然頓住了手,眼睛里翻滾著不明的情緒,喘著氣,卻慢慢的說道:「你,說什麼?」


  唐七糖不管她,只管指指自己的嘴巴,自己的肚子:「清,清,呃,呃……」


  你爺爺的,和我玩,我裝了兩年聾女,還對付不了你?唐七糖小心的覷著柳細腰的神情,心裡氣得直哼哼。


  柳細腰卻放下了手,轉身在馬車的一個暗格里拿出一個紙包放在手裡,對著唐七糖張口,慢慢的引導著:「說,清,再說一遍,清……」


  「吃……吃……」你叫我說我就說啊!我是小聾女我怕誰。唐七糖眼神迷茫,出口卻換成了傻傻的喊著吃。


  「你!」


  柳細腰氣得瞪眼,唐七糖又茫然著改口:「清,清……」


  「對,就是這麼講。清……」


  「吃……」


  「死東西!餓死你!吃……」


  「清……」


  「吃。」


  「清……」


  唐七糖眼睛只看柳細腰的嘴,掌握著尺度的和柳細腰周旋,柳細腰時而瞪她,時而緊皺著眉研究她是真是假,最終將紙包丟在她面前,一個人說話:「拿去吧。清,你可知道,你的女兒,就是這樣了,哈哈哈,你可心疼?哈哈哈哈!」


  唐七糖只管拿了打開來看,是一包賣相還挺精緻的酥餅,粉白的餅,點綴著些許芝麻和玫瑰色的什麼東西,有股子杏仁的香味。


  她拈了一塊,只管放進嘴巴吃起來,既然這惡女人花了那麼大工程對自己,顯見暫時不會殺了自己,等我吃飽了,好有力氣對付你!

  唐七糖細嚼慢咽,把一包餅吃了一大半,又沖著柳細腰喊:「賊!賊!」


  柳細腰已經又覆上了面紗,黑沉沉的紗後面有一雙眼睛閃動,唐七糖不管她周身的火氣,只管指著自己的喉嚨又喊:「清……哥,賊!」


  果然有效,女賊嘆了口氣,轉身摸出一個水囊,丟給唐七糖,自己卻撇開頭,輕撩開車窗帘子往外看。


  唐七糖接了水囊大口大口的喝,偷眼也撇向窗外。


  綠色的田野倒退著閃過,窗外陽光耀眼,初夏的風吹幾許進來,帶著泥土的味道,生機勃勃。


  吃飽喝足,唐七糖識相的不再去招惹柳細腰,盡量遠離的坐在一側,閉上眼,默默打算。


  運氣真不好啊!


  困在慎王府的時候,還只要對付一個衛曦之,現在倒好,要對付這麼個惡毒女魔頭,還不知道未來怎麼樣,真是倒了大楣了。


  該怎麼逃出去呢?這女人可不好對付,一旦被抓回來,可不是好玩的!她可不是衛曦之,想那時候我被他從梵音寺抓回去的時候,他還裝模作樣嚇我呢,可卻差點笑死人!

  唉!不想他!不許想他!


  可是,怎麼辦?東方無忌似乎情況也不妙,聽著女魔頭的口氣,似乎死了,或者半死不活了,那,他會回去告訴衛曦之,我被這女魔頭抓了嗎?

  衛曦之會來救我嗎?他要是來救我,要跟他回去嗎?


  東方無忌說,是他將我放了!這……可能嗎?


  他不是口口聲聲說我是他的希望,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的嗎?怎麼可能會放了呢?


  他黑心黑肺黑肚腸,一天到晚想要吃我,一點也不給我留面子,還打我屁股,雖然不疼,可是丟臉啊!他從來就只會壓著我,無賴到極點,他,會放了我?


  可是,如果不是他放了我,我真的可以逃出去嗎?黑蛟之流,就那麼容易放過我?


  不要!


  不是的!不是他放的我!是我自己逃的!


  要是連衛曦之這樣的,一天到晚只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的古人,忽然學會放棄他的利益,放棄他的身份,放棄他的一切念想,而放了我,那,我該感激他嗎?


  不要!


  都是因為他,我才變成這樣的!

  不是說要禁錮我一輩子的嗎?不是說離不開我的嗎?有本事就強硬到底!我們斗一輩子!


  放我做什麼?放了我又不好好看著我,讓我這般屈辱落魄,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你這個混蛋!

  衛曦之,我討厭你!討厭到思念你!

  除非你來救我,再放了我,我就原諒你!

  唐七糖半靠在車廂里,手背在身後,緊緊扣著車廂板,思緒萬千,卻只覺得自己心酸得很,不想承認自己在此刻對衛曦之的思念,又抵抗不住在這異世界里,那腹黑妖孽曾經給過的溫暖。


  就算心裡再驕傲再不肯承認,身體卻誠實的在這個時候緊緊靠著車廂,似乎背後,就是衛曦之寬闊的胸膛。


  馬車顛簸著,搖晃著,唐七糖的心也顛簸著,搖晃著,在對柳細腰的憤恨,和對衛曦之的希冀中上下左右的搖擺。


  沒有辦法,師父遠在隔世,東方無忌那樣的怪人也鬥不過這個女魔頭,石綠那樣的,就算他願意來救人也是送死吧?酈復那樣的時常犯二的半大孩子呢?呵呵!還是算了吧!在這異世界里,所認識的可以救命的人,也只有那個腹黑男人了!


  可是,腹黑男人到底在哪裡都不知道,眼前的情況卻實在不好,除了她們走的方向,對這身體的怪病有利之外,其他的事情幾乎都是惡劣的,壞到不能再壞的了。


  那天蠶衣給的那個叫「倚柳」的葯,也不知道吃了究竟會怎麼樣?貌似要一年吃她們一次解藥,那不吃會怎麼樣呢?要是隨便逃了,萬一忽然毒發呢,那豈不是死得冤枉?


  柳細腰給這身體催眠,還覺得我已經相信我是個聾子啞巴的,這中間,我只要有一點行為上的差池,可就會招來大禍。


  還好扮了兩年聾女,現在駕輕就熟,小心些,還能矇混過關。但柳細腰顯然是個幻術高手,對人氣息十分敏感,還真要提著十二分的精神,才能讓每件事不出錯,可每日對著這麼個大仇人,讓我凝神靜氣,談何容易!


  怎麼辦?怎麼逃?怎麼報仇啊?

  那個清什麼的,是柳細腰的情人嗎?她這是搶了情人的女兒,弄殘了她,來折磨這個情人?

  那,這個清,是這個身體的父親?他為什麼不來找小聾女呢?


  哼!我不稀罕,小聾女,你一定也不稀罕!我們不去!

  我們一定要逃!

  車廂里安靜極了。


  柳細腰靜靜的打坐著,黑紗低垂,此時的她,看起來有一種難言的莊重神秘,完全看不出她的惡毒。


  唐七糖默默地想著自己的事,卻終究敵不過自己那過分專註而透支的精神力,慢慢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看見柳細腰還和睡前一個樣,唐七糖幾乎要以為自己才眯上眼一會兒,可是,車裡已經有些黑了,陽光在車窗帘子上也很淡了,估計已經近天黑了。


  能聽見車外有人聲,亂鬨哄似乎市井,馬車行的也不快,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還了馬蹄踏在青石磚上的「嗒嗒」聲。


  過了一陣,馬車停下了,蠶衣在外面輕喊:「夫人,這處還算乾淨,您看如何?」


  柳細腰掀起車窗帘子,唐七糖也乘機看看天,果然已經是近晚了,遠處的一角天空都被雲霞暈染成紅色了。


  柳細腰迅速放下窗帘子,回答蠶衣:「乾淨,就好。進去吧。」


  馬車又動了,大概駛到了後院。


  柳細腰忽然從懷裡丟過來一塊白色面紗,沖唐七糖比劃了一下,惡狠狠的說:「戴上!」


  唐七糖半倚著愣愣看她,柳細腰忽然出手,那面紗便像朵雲般的罩住了唐七糖的頭。


  柳細腰隔著面紗,手捏著唐七糖的下巴,幾乎要捏碎她,嘴唇在她眼前開合:「聾吧!就這麼聾吧!這樣才好!哼!」


  她一把甩開唐七糖的臉,拽著她就下了車,唐七糖疼得齜牙咧嘴,可也不肯哼出一聲。


  隔著白色面紗,看見這是個客棧小院,蠶衣等兩人下了車,便過來說道:「店小,說是沒人手送東西到廂房吃,只能在外面廳堂用膳,夫人您看?」


  「多給幾個銀子!沒有不送的!」


  「我說了,可那店家是個瘸婆子,還真就一個人……」


  「奇怪,有這樣開店的,你還說乾淨?」


  「是,我四處看過了,沒有異樣,客人也不多,店家說是本來有人幫她幹活的,這幾日忙農活回去幾天便回來了。」


  「……罷了,只住一夜,別讓人留意我們便是。那就去廳堂用吧。」


  蠶衣先頭而行,柳細腰一把拽了唐七糖,穿過小院,往前面廳堂里去。


  果然是個小客棧,廳堂也極小,沒有什麼人,蠶衣和站在高高櫃檯后的掌柜說著什麼,那掌柜轉過頭來看,唐七糖嚇了一跳。


  柳細腰拽著她的手緊了緊,警惕的轉頭回來問道:「你怎麼了?」


  面紗朦朧,相互看不清臉色,唐七糖努力讓自己沉靜,她指指柳細腰拽著自己的手,「啊啊啊」的掙扎抗議著。


  柳細腰重重的拍了她一記,將她往前推了推,示意她走。


  唐七糖不敢再作聲,只好往前走去,路過那穿了青布對襟襖子的掌柜時,唐七糖忽然掀起面紗,快速的看了看他,卻又掩飾的轉頭看向柳細腰,指指嘴巴:「清,清,清。」


  柳細腰看不清神情,卻又是一巴掌打脫唐七糖的手,推搡著她坐去店堂里唯二的一張桌子上。


  掌柜的果然是個瘸的,和蠶衣說好了話,便搖晃著身體去了後院,蠶衣過來稟報說:「夫人,我和她說,反正客棧小,我們今日便包下了,也省得人多眼雜。」


  「嗯。辦得好。隨意用些便入房。」


  「是。」


  很快,那瘸腿女掌柜便來上了菜,把碗筷伺候著擺好,長眉毛挑著,滿臉褶子笑開了,看起來很老實,說道:「幾位客官請慢用,店小,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柳細腰看了眼桌上的菜,微點了點頭,蠶衣便拿了一小塊碎散銀子丟給掌柜,掌柜謝了,笑得眉眼俱開的下去了。


  柳細腰這才摘了幃帽,也扯下唐七糖的面紗,沖蠶衣抬抬下巴。


  蠶衣便拿了個碗,持箸在桌上幾個菜盤子里各夾了些菜,放到唐七糖面前,國字臉一拉,極兇悍的說道:「吃!」


  唐七糖看著面前的碗,見裡面有一點白切的雞肉,淋了蔥花,還有一個青菜炒得生嫩,另外有白面饅頭熱乎乎的,像極了某個小小客棧的傑作,心裡笑了一下,臉上也不自禁的笑開來,拿起碗來便吃。


  似乎好些時日沒有好好吃正經飯菜了,真是過成乞丐了,如今乞丐來救自己了,還算講義氣,唐七糖心弦放鬆開來,吃得好不歡快。


  眼見著她一下子便把一份飯菜都吃了下去,卻還眼睛亮晶晶的,伸長了碗看著蠶衣要添飯,蠶衣和柳細腰對了個眼色,得到許可,一把奪了唐七糖的碗,兇狠的瞪她一眼,奪了她的碗,自己和柳細腰吃起來。


  唐七糖也不出聲,看著兩人吃,再跟著兩人進了客房,再看著兩人慢慢睡倒,嘴角漸漸越裂越大。


  已經天黑了,房門枝丫一聲被人推開,一個身影在門口晃了晃,小心翼翼的喊:「丫頭?丫頭?」


  唐七糖趕緊應聲:「朱檀!我在。」


  身影晃進來,看了眼房裡的情形,有些詫異的輕聲問道:「你沒事?」


  唐七糖笑呵呵站起來,拍拍來人的肩,說道:「還是老朱講義氣!快點燈來,讓我好好看看那惡婆娘!」


  來人點了燈慢慢舉過來,燈火映著他長眉,也映著他那極有老太婆相的臉,可不正是被東方無忌丟下的基友——朱檀么!

  朱檀也笑著,說:「丫頭,你可真行,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竟然一點事也沒有?」


  唐七糖隨口答著:「什麼一點事也沒有,我都差點死了,嗨,先不說這個,先給我把那女魔頭綁了。我再和你說這幾日的事!我還要問你呢,你到底是怎麼弄的,我吃的東西都沒事,她們吃的就有事?你真神了!」


  朱檀愣著,舉著燈傻傻的看唐七糖。


  唐七糖還催著:「怎麼了?站著做什麼,快幫我把她先綁了再說。你下了什麼葯?」


  朱檀卻舉著燈,忽然走近唐七糖,將燈火湊近唐七糖說道:「丫頭,我想,我知道上回我們在那黑店,為什麼你能帶我逃出來了!」


  「啊?先不講這個……嘶!等等,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吃同樣飯菜,你和她們吃同樣的飯菜,同樣下了蒙汗藥的飯菜,你卻沒事,你,是個福星!」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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