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詔書
朱檀的寶貝木盒子,實在是怎麼看怎麼平常,五寸見方,長不過尺五,原漆松木,蓋子是移動拉拔的。
唐七糖捧在手裡搖了搖,還是覺得裡面連金銀珠寶都不會有,也不明白到底什麼東西。
雖然那六顆人骨骰子唐七糖一直收著,可如今根本沒有它們的用武之地,唐七糖這段時間幾乎把它們都忘記了,朱檀說裡面有關於這些骰子的用法,這個……比另外的東西更吸引人一些。
唐七糖將盒蓋子移開,卻發現裡面有兩樣東西,都用牛皮紙包得密實。其中一件看起來長長的,另一件卻包成一本書的樣子。
兩樣東西放在手裡左看右看,唐七糖還是先打開了那書樣子的牛皮紙。
對比不起眼的盒子,這牛皮紙卻太好了些,又厚又緊實平滑,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樟木香味,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打開紙張,裡面不是書,是未裝訂成冊的一摞紙。
紙張質地也很好,可跳入眼帘的第一張紙,卻讓人疑惑而驚訝,那紙上只有一個字,大大的一個字:悔!
唐七糖小心的拿起那張紙,看著那個字,卻彷彿看見朱檀的樣子。
都說字如其人,這個諾大的「悔」字,寫得並不好,骨架不夠緊湊,倒像朱檀的眉毛,又長又稀疏,可筆力卻很用勁,似乎能看見寫的人心中濃重的悔意。
這字看得唐七糖心情沉重起來,不禁把那摞紙拿起來,一張一張翻看起來。
紙張不多,**頁的樣子,看完,唐七糖都不敢打開那另外的紙包了,唉,朱檀,原來還真不是個男人——太監啊!
「怪不得,他那張臉,怎麼看怎麼奇怪,原來是個太監,我怎麼沒想到呢?」
唐七糖心裡嘀咕著,皺了皺臉,萬千感慨:「藍輿王宮幾乎都只用女侍,以及男子侍衛,似乎並沒有太監啊!唉,還是我的藍輿好!比較人性化啊!我還是暫時呆在這裡吧!
至於聖女……嘖,我唐七糖一個總闖禍的人,負擔自己都偶爾出狀況,護佑萬民什麼的,聽起來怎麼那裡責任重大啊!
還有,朱檀也是,怎麼就相信我一定會幫他送詔書呢?他這才是真正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呢!原來他還真是曾經因為嗜賭,而犯了大錯,他所說的背負著大秘密就是這個啊!詔書啊,還什麼血詔!唉,到底是哪個倒霉鬼,因為這個東西沒當上皇帝啊,到底送給誰的呢?」
唐七糖嘆著氣,看著那長長的牛皮紙包,真的不想打開,自來,她就對責任太過重大的事不喜歡,可朱檀到底已經死了,如今反悔也沒用了,且先看看是龍澤的誰吧!
牛皮紙的樟木香淺淺的散開,眼前是卷得好好的明黃色絹帛,精細奢華的連背部都綉著龍紋。
唐七糖不禁有些慎重的搓了搓手,才慢慢打開。可看完,她身子僵直了,半天也沒敢動。
「立皇長子衛碩之子曦之為太孫,然朕龍逸歸天,即可登基!」
唐七糖眼睛緊盯著這行字,心裡的驚訝和複雜真是如海浪一般,一浪一浪的拍打著她。
怪不得!他成天神秘兮兮的,還和親娘都演戲,原來還有這個東西!他竟然還是個先帝遺詔的太孫!
他曾說因為要找一個人,所以才對擅賭的人感興趣,莫非他要找的就是朱檀?
而朱檀,卻在老皇帝死前犯下大錯,眼見現在的皇帝登基了,竟然怕死的背了詔書逃跑了!
怪不得他總說要等大事,似乎……這個算大事!
他總說我是他的葯,可阿娘和老聖女如今都告訴了我,那是因為我有蠱王控制他身上的毒素,那現在我沒有蠱王了,估計我對他的身子也沒用了,那他……會怎麼樣呢?
衛曦之,你還真是個倒霉鬼!
我都有點同情你了!
你該當皇帝的,結果詔書跑了,你該拿我治病的,結果我跑了!
唉,怎麼辦呢?終究,我欠了你的情了,那我把詔書還你,也算謝你了,那,我們誰也不欠誰了吧?
唐七糖對這面前的東西想了很久,才慢慢的將詔書卷了起來,回頭吩咐紅珊:「找個好一些的盒子給我,將這東西好好收著。」
紅珊恭敬的收了東西,很快捧了個盒子來給唐七糖過目。
盒子很符合詔書的尺寸,深紅的漆水使外圍雕刻的幾尾魚栩栩如生,側邊還有一個金質的搭扣,紅珊還默默送上一個小巧的鎖頭。
唐七糖打開又看了看詔書,親手拿那鎖頭鎖了,把那細巧的鑰匙裝進自己貼身荷包里,第一次眼睛極認真地看向紅珊:「這個,非常重要,我信任你,你幫我好好收著。」
這樣看紅珊,紅珊的臉其實很美,鵝蛋臉線條柔和,細巧的口鼻都很秀氣,只是她一直低著頭,唐七糖都沒有在意過。
此時紅珊的眼睛里迸發出一種喜悅的光,似乎唐七糖的這句話是對她最大的讚揚,她堅定地點了點頭,捧著盒子,忽然跪下了,給唐七糖磕了個頭才又站起來。
唐七糖倒有些被人如此慎重對待的不自在了,忙揮揮手,示意她下去,自己又拿起朱檀的那份特別悔過書來看,而她右手輕抖,藏在袖子里的六顆人骨骰子已經到了指尖。
朱檀悔過書的最後一頁,寫的是人骨骰子的操控之法,不得不說,不管自己覺得多麼的不可置信,但當心裡默念那上面奇怪的咒語時,骰子真的就在掌心裡動了起來。
唐七糖心中又驚又奇,她做了個深呼吸,慢慢攤開掌心,看著那六顆帶些黃色的骰子,怎麼看,它們都不甚起眼,她又默念了一遍咒語,集中精神力,只見六顆骰子慢慢離開掌心,竟然在空中跳起舞來。
唐七糖意念輕動,它們便跟隨著忽而排成行,忽而豎成列,從滿盤星,雙生花,雁兒行到滿園春,它們乖順的如聽話的孩子,要什麼就是什麼。
「切!這樣還學什麼,我白學了那麼多年!」
唐七糖心裡吐槽,意念一斷,六顆骰子忽然從空中掉了小來,骨碌碌零落在榻几上。
唐七糖也不去撿它們,心中意念又起,六顆骰子又慢慢的自己升上來,顫巍巍在唐七糖眼前跳來跳去,她這才輕伸手,讓它們乖順的停在她掌心,默默地收了起來。
才收好,殿宇里便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一聲帶著無限愛意的輕喚也隨之而來:「依依!我的孩子,你在做什麼呢?阿娘可真想你!」
唐七糖自己沒有察覺,聽到這一聲喚,臉上已經極自然的帶上了笑。
她幾乎從榻上躍起來,提著裙子便迎了過去:「阿娘!我也想你了!我去聖殿看聖女娘娘了!」
花莫醉身上有一種母性的光,使她的臉看起來十分的柔和,她輕拉了唐七糖的手,眼睛一刻也不離開女兒的臉:「哦?老聖女怎麼樣了?她很喜歡你的,你可知道?」
「我想是吧,我這麼美麗可愛,看見我的人都會喜歡我的!」
「哈哈哈,我的依依說的不錯!你這麼美麗可愛,看見你的人都會喜歡你的!那這可怎麼好?如今四大國,周邊部落,蕃邦,但凡曾有使者來過我們藍輿的,你阿爹都發了信函,邀請他們來參加你的冊封禮,順便給你選一選,有沒有什麼好男子,能配得上我們美麗可愛的依依呢!可若是他們都喜歡你,因此都打起來,倒實在是件難事呢!」
「阿娘!我不依!我已經和阿爹說過了,我還小,我不會隨便選什麼駙馬!再說了,那些人我不用看,我也不會喜歡!」
「我的依依啊!你阿爹就是不想你隨便選,所以才要趁這個機會讓你好好看看啊!他可沒急著讓你嫁了,只有你選好了,讓他留下來,你可以慢慢喜歡他!」
「阿娘,我,我能不嫁嗎?」
「不嫁?沒說讓你嫁啊!你可以當你娶了他,反正如今你是我們唯一的公主,你想怎樣就怎樣。」
「……呃,我的意思是,我不要成親!阿娘,我看我不會喜歡他們的!」
「哦,這是為什麼呀?」
「我,我太好了!誰都配不上我!」
「……啊哈哈哈哈!我的好女兒!哎呀阿娘真是太高興了!我們的公主就該這樣!」
花莫醉無可遏制的大笑起來,響亮的笑聲回蕩在極大的殿宇里,她的容顏更帶上了一種驕傲,眼中滿滿的愛意。
她輕抱了抱唐七糖,手撫上她的發,嘴角掛著笑,聲音卻無比溫柔:「只是,我的公主啊,這世上,即便你誰也看不上,阿娘還是希望,能有個人陪著你,一起快快樂樂的過日子,他不一定要配得上你,只要他足夠優秀,能護著你,寵著你,一生一世忠心於你,阿娘便滿足了!你阿爹也這麼想。」
唐七糖永遠也不捨得拒絕這樣的溫情,她輕輕靠上花莫醉的肩,小女兒的情懷自然的釋放:「阿娘,我知道。只是,我想,這樣的人不好找。」
「沒事!你阿爹比我還不捨得你嫁呢,可總要看一看,看不中再說,反正我們也沒說一定要選中,文書上只說行冊封禮罷了,你阿爹恨不得將天下的男子都捧到你面前給你選,你便選一選,也好成全了他的心罷!這些年,他雖不說,可我知道,他心中實在不好過,畢竟,柳絮飄的事,他還是很介懷的。依依能明白么?」
「我知道了!」
「好孩子!那你今日去看老聖女……她沒說什麼?」
「沒,沒說什麼?」
「依依還是沒想好成為真正的聖女的事?」
「我……沒想好!我還要想一想,不,我還要想很久!」
「呵呵呵,好,你先想想。只是,如今你已經沒有了蠱王護你,你凡事要小心些!聖女血脈外人傳言太多,很容易招來是非,柳絮飄也是個隱患,阿娘始終擔心。我聽說你今日自己跑回來的?這可不好,阿娘已經放出話去,說你自小養在聖殿從未出來過,天神暗示你不能隨便讓人看見,在你還沒有行冊封禮前,你出門還是戴著面紗吧。」
「好,我知道了。只是阿娘,我想問您,為什麼連紅珊都是有輕功的?要是我也可以,那該多好啊!我想去哪就去哪,不用怕這怕那!」
「紅珊她們都是阿娘在你沒出生前,就備下的人,她們自小就練習了,只為了保護你。其實,只要你成為真正的聖女,受蠱母的饋贈,幫你積聚內力,那你不管學什麼都是事半功倍的事,要不你試試?」
「您是說,要是我成為聖女,我還能增加內力?」
「你呀!依依,這些事,等你想清楚了,當上聖女,老聖女會一一教導你的,阿娘不便多說。」
「那阿娘您呢?您也有很高的武功嗎?我怎麼沒有看出來?」
「不!我並不是個合格的聖女,最起碼,蠱母在選我時候的表現,老聖女是失望的!老聖女說的對,這些都是天神保佑,一切都要看天神的意思。但你不一樣,你出生的時候,老聖女就說,你比我強!」
「什麼意思?這個內功還要看天意?」
「對,看蠱母對你的喜愛!對我們聖女來說,蠱母是天神的代表。」
「嘶!那它要是不喜歡我呢?我即便當了聖女,我也還是這樣?連紅珊也比不上?那還有什麼意思?」
「哈哈哈!依依,可興許它很喜歡你,你將來可能比老聖女還厲害呢?好了好了,我的孩子,我還是覺得,你心中沒有明白聖女真正的意義,不能只想著自己,你還是好好想想吧!」
「嗯,我也覺得是這樣。我好好想想。」
~
越往西南,白日的日頭便更毒辣一些,騎在馬上,風從前面撲面而來,不熱,但皮膚總會受損。
衛方勉一出了龍澤國,心情便好得沒話說,意氣風發的似乎如今已經不用回去了,即便一路風塵,臉晒黑了,圓臉也癟下去了一些,卻依然每日里興緻勃勃地,興奮而快樂。
可他只要看一眼同行的衛曦之,心情便會低落一陣子了。
那首先是因為衛曦之的騎術,不管衛方勉怎麼用力,怎麼騎,可衛曦之總是不遠不近的,不偏不倚的,就在他身旁,還總是略多出一個馬頭,他怎麼和量好了似的?
其次便是衛曦之的臉,儘管衛方勉知道,他為了方便行路,總是易容著,可一旦晚上進入驛站,洗去風塵,卻永遠那麼白皙,一點也不受風沙和日頭的影響,俊美如昔,卻實在讓人……擔心啊!
已經進入藍輿的地界了,白日他們騎馬先行,大隊人馬一般隔一天才會趕上他們的腳程,他們也不等,自有衛曦之的人時刻來報告著各種各樣的消息。
東方無忌也另外而行,不知道怎樣打探的消息,一到夜晚一定會找到他們,和衛曦之說著自己的想法和收穫。
衛曦之總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想必他的那個小丫頭沒有消息。
「唉!那個小丫頭,還真讓人挂念!不過,曦之為了她,這樣千方百計地出來尋,輪到自己,恐怕是做不到的吧?」
衛方勉看一眼衛曦之,心裡這般想著,不禁又給胯下坐騎加了一鞭,如今自己還是先趕到藍輿國都銀城吧,要是能贏得了小公主的歡心,自己就不用回去了!
衛曦之蠟黃的臉此時看不清情緒,藍輿周邊的一切不在他的心裡,山巒樹影不斷後退,他卻只想著:「我的糖兒,你到底在哪裡?
東方無忌說柳細腰一路進了藍輿,的確帶著一個人,那個人,是你么?
糖兒,若是你,她是否欺負你?你可有乖乖聽話,忍著,等我來給你出氣!唉,可我又希望那個不是你,你說你喜歡自由自在的,我希望你此時就這麼自由自在的在某一處歡喜,也不枉我曾試圖放開你。
可你若不是那個人,那,又讓我去哪裡尋你?我很想你,我,有些擔心我自己,擔心我此生,或許再不能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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