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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萬字大結局,求戳

  阮氏這一生,雖曾貴為王妃,甚至一度,府中都開始置換上明黃的太子用品,直到今日,養怡居還有好些先帝賜下的,準備給老慎王冊封太子用的東西,可突然的,老慎王被害,兒子被下毒,連自己娘家父親也獲罪被貶,最終還下落不明。


  過往的歲月太過痛苦,阮氏心中的恨意實在無法言說,可總算,兒子還活著,她也便用心裡的恨意支撐著,讓自己努力活著。


  如今,兒子成親了,還帶回了藍輿的公主,那份心頭的希望便又多了一分,而現在,居然還知道了自己父親的消息,阮氏真是心中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嘗了個遍。


  聽完唐七糖的講述,雖然知道母親已經不在了,但總算父親還在,多少安慰了一些心痛。


  阮氏流著淚,撫摸著那玉墜子,和唐七糖說道:「如此說來,糖兒還算是我阮家的人。我們這可真是親上加親了!好,好孩子!母妃很感謝你。」


  這番契闊下來,時辰實在不早,清明看著時機,提醒著擺了飯。


  一家子高高興興的吃了飯,阮氏看看衛曦之的臉色,便溫和的和唐七糖說道:「糖兒一路辛苦,第一日回來,總是有許多不熟悉不方便吧?早早回去歇息吧,明日再來陪母妃說話。」


  唐七糖大眼睛眨眨,明了的答:「正是呢!多謝母妃體諒,那糖兒先回去歸置了,明日再來陪母妃說話。」


  衛曦之正要說話,阮太妃手按住了他的手吩咐清明:「清明送送公主殿下,我和王爺說幾句話。」


  衛曦之投給唐七糖安慰的一眼,唐七糖笑了笑,乖巧的道:「那便有勞清明媽媽了。」


  目送著公主帶著兩個貼身使女走了,阮太妃的臉便漸漸沉了下來。


  衛曦之垂下眼,輕嘆了口氣,在母親腳邊跪倒,輕聲道:「兒子不孝,讓母妃擔心了。」


  阮太妃眼中傷痛漫上來,臉色也著實不好看,並沒有叫兒子起來,傷心道:「原來你還知道?你一走一年,你可知道我這一年是怎麼過來的?說什麼你掉入山崖,差點沒了!你可知道為娘的心?你若有什麼事,還讓我怎麼活?」


  「是兒子的錯。兒子不是好好回來了嗎?兒子還帶回了糖兒,糖兒還帶回了外祖的消息,日子會好起來的,母妃且寬心。」


  「寬心?如今你外祖也有了下落,我們該早日將他接回來才是,這事你可曾想過?衛礌日日防著我們,如今你帶公主回歸,他會如何做,這些你可曾想過?你馬上便要過及冠之年,還沒有拿回皇位,你可曾想過?曦兒,這些事壓在母妃心頭,你叫我怎麼寬心?」


  阮太妃越說,心痛越甚,緊皺著雙眉,實在是焦急得很。


  衛曦之抬起來頭,極坦然地對上母親的眼:「母妃,我想過,我都想過。你該相信兒子才是,如今我已在慢慢布局,總是會還外祖一個公道的。至於公主,只要我沒有子嗣,只怕衛礌巴不得我將公主帶回來,好給他一個以她為質脅迫藍輿的機會,我會小心的。而皇位,母妃,您真覺得,皇位有那麼好嗎?非要拿回來嗎?」


  「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皇位有那麼好?這本來就是你的!你父王為此丟命,那個不要臉的人霸佔著這些年,還對你下毒,難道便這麼算了?」


  「母妃,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可正如母妃所說,我父王為此丟命,若是可以,母妃是否寧可要父王回來,而不要皇位?而衛礌手中沒有鷹木旗維護,沒有暗中的那些礦藏充實內庫,只怕他這皇帝當的也很不容易,北有虎視眈眈的祿宗,東有擁兵自重的新州雲氏和泰清,藍輿人也並不將他放在眼裡,他還要時時防備著我,他這皇帝當得也沒什麼趣。」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在幫他說話,還是你要告訴我,你已經不想拿回皇位了?」


  「母妃……龍澤這些年,並不算太平,我若是再挑起內亂,受苦的,都是百姓……」


  「住口!你這是給你自己找借口嗎?還是你真的不要皇位了?你若是這麼想,你趁早掐死了我!」阮氏氣得臉色大變,撫著胸口說不出話來。


  衛曦之閉了閉眼,深深嘆了口氣,只好安慰道:「母妃,不是這樣的,我只想平和的解決這一切。況且,和皇位相比,我更想查清父王當年的事,替父王報仇,母妃也該給我些時間。」


  「你父王當年的事,一定是衛礌做的!你皇祖父只有他們兄弟倆個,除了他還會有誰?!況且當年若不是他拿你逼迫我,我又怎麼會同意讓他代為當這皇帝!」


  「我知道,他肯定脫不了關係,但是他當年就是個閑散懷王,我記得您還說,因為皇祖父不喜歡他,他還一度連開府建衙的銀子,還是父王幫他求的,他這樣的人,又怎麼能調動得了幾萬人馬攔截父王?這中間定然還有人參與,我定然要查清此事。」


  「還能有誰,肯定是酈冒那種奸人!」


  「母妃,凡事都要證據,我總不能因為猜測,便暗中殺了承恩公府滿門。」


  「我不管,總之,只要你拿回皇位,這些都可以做到!你老實告訴我,你的病,到底怎麼樣了?」


  「我……母妃,即便我拿回皇位,也不可能不管不顧殺人。」


  「我現在問你,你的病到底好了沒有?」


  「玉無雙,天下無解。」


  「你不是說,糖兒在,你便好了許多。」


  「是好了許多,最起碼現在沒有再發作了。可也只是如此罷了。」


  「你不是說,你對她,對她……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是!可,玉無雙,天下無解。」


  「曦之,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


  「母妃,我中毒已久,我怎麼瞞得了您?只怕,子嗣艱難。母妃,若真是如此,皇位於我們,又有何意義?」


  「不!難道便這麼放過衛礌?」


  「自然不會放過,只是皇位……我們便先放一放吧。」


  「曦之,若你真的沒有子嗣,母妃也不敢做對不起老祖宗的事,可,母妃心中總是心存希望的,萬一呢,萬一有了呢?」


  「母妃,您何不想一想,當年,若是父王不要太子之位,我們是不是一家人都還在一處?皇祖父想必也沒有那麼快崩逝,外祖外祖母想必也恩愛白頭,以李氏的為人,方育方勉方遠等兄弟,或許也活得自在……」


  「住口!你怎麼變成了這樣?你究竟何時變成了這樣?你說的都是什麼?你父王身為嫡長子,難道到手的皇位不要?明明就是衛礌那個賤人貪心,你現在這是在幫他說話嗎?」


  「母妃誤解了,我知道這的確是他的錯,我不會放過他,我只是想說,為了一個皇位,為了皇權,這樣一代一代地相互搏殺有意思嗎?漫說如今我沒有子嗣,可我若是有呢?一個還好,兩個呢?三個呢?還不是一代一代這般自相殘殺下去?還連累百姓,禍亂江山,母妃您想過嗎?」


  「你!你以前不是這麼想的!為什麼你現在這麼說?是因為糖兒?是嗎?」


  「母妃,我以前不這麼想,是因為以前我們根本就沒有希望!我們本就過得絕望,要死大家一起死罷了!可如今,對,母妃,我有您,有糖兒,若是外祖能回來,我們一家子也是可以過些開心的日子的,母妃,不是嗎?」


  「嗬!你!你父王何等張揚睿智,如今你卻這般畏縮起來!衛氏,你才是嫡出正支!即便你沒有子嗣,也是我們說了算,在宗室里選出一個來便是!你卻找那麼多借口!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母妃,您,也罷,您先好好想一想。」


  衛曦之默默起身,走出門口,還聽見阮太妃重重砸了東西的聲音,他回頭看了一眼,卻絕然轉身跨步離去。


  清明送了唐七糖離開,一直站在門邊,此時看著衛曦之的背影,重重的嘆了口氣,趕緊進屋子勸解起阮氏來:「娘娘,王爺剛回來,您又何必這麼著急呢?」


  「唉,清明,怎麼能不急,眼看著他九月便及冠了,詔書也沒有,子嗣也沒有,皇位豈不是就這麼拱手讓人?」


  「娘娘,既然如此,再急,只怕我們也不能在一兩個月內讓他生出個孩子來啊!」


  「那又怎樣?即便沒有孩子,我們也該將皇位拿回來!鷹木旗人數不少,各處再打點些,也不是不能夠的!」


  「娘娘,王爺自小便聰明,想必有他的打算,何必壞了母子情份。」


  阮太妃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說道:「說到打算,還有那糖兒,怎麼說如今也是藍輿公主,若是起事,定然也能助他一臂之力!你說是不是?」


  「娘娘說的是。」


  「日後,我會好好對她的,說不定,讓她去一說,曦兒便不再這麼想了。」


  「正是呢。」


  衛曦之回來的時候,唐七糖已經洗漱了,半靠著床,正看著蠱母玩。


  見衛曦之臉色不好的回來,便收了東西,問道:「母妃催著你當皇帝了?」


  衛曦之挑眉,頓時露出了笑臉,卻道:「你倒精靈!什麼都知道。」


  唐七糖也笑:「你們以前便不避著我說這些,我自然知道!只怕母妃的心,不那麼容易說服吧?」


  衛曦之點頭:「是。如今不是我要說服她,倒是她要說服我。不早了,我去洗漱了才和你說話。」


  等到兩人相擁而卧時,時辰真不早了,衛曦之卻還埋著頭囑咐唐七糖:「你千萬別在母妃面前說你不喜歡當皇后啊!若不然,她定然生氣。」


  「可是,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擔著。」


  「這個事就是得我自己擔著。你千萬記得!」


  「曦,我還以為,你們古人都聽娘的話,不是都要講孝順么?」


  「古人?你又說這個。我不孝順么?」


  「你不聽她話,哪裡來的孝順?」


  「可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也是不孝啊!」


  「曦,我很擔心,若是母妃一直這樣,你能隱瞞到幾時?」


  「那我到時便不瞞著。糖兒,你別擔心這些,歇著罷,誰知道明日又會有些什麼人來打擾。」


  一夜無話,第二日,這打擾的人還真來了,且出乎衛曦之意料之外。


  衛曦之看著一進來便跪在自己腳下的高瘦青年,皺眉道:「你說,你來贖誰?」


  「小七!王爺您從承恩公府酈二爺手裡贏的人!您答應我的,十萬兩黃金!您答應了讓我把小七贖回去的!」


  「你,兩年不到,賺了十萬兩黃金?!」


  「是!王爺,我全部折算成了銀票百萬兩,就放在外面,都是京城最有信用的字型大小,請王爺過目!王爺,小的聽說王爺您娶了公主了,那小七隻是個丫頭,王爺您放了她吧!」


  青年磕了個頭,抬起臉,眼神灼灼的看著衛曦之。


  他的臉很瘦削,卻顯得很有精神,和前兩年相比,他個子高了不少,雖跪著,看起來也很高挑,身上穿的還是件洗得發白的布袍子,袖子口看著略短了一些。


  衛曦之挑眉,向黑蛟示意了一下。


  黑蛟出去,很快和人抬了個大箱子過來,滿滿的一箱子銀票,打開了放在衛曦之面前。


  衛曦之看著那一箱子銀票,第一次覺得自己低估了人。


  看看腳下的人,又問道:「你說,你叫石綠?」


  「是,王爺,小的石綠,原是承恩公府酈二爺身邊的人。」


  「我聽說,利是堂是你和酈復,還有……小七三個的,你如今拿出的這些銀票,應該是屬於三個人的吧?你不怕他們不肯?」


  「不會的!二爺肯定千肯萬肯的!」


  「那……小七呢?小七也肯嗎?」


  「小七?這,這是贖小七,她為什麼不肯?她肯定肯的!」


  「你問過她嗎?」


  「我問過!我以前問過,小七肯定肯拿出銀子來的!」


  「我不是說銀子,我是說,她肯讓你把她贖出去嗎?萬一,她就想呆在我慎王府呢?」


  「這……這不會的。」石綠堅定的搖頭,小七是不肯為奴為婢的!

  衛曦之雙眼眯起來,眼眸深處蘊含著風暴,話語卻還是淺淡:「你,要將小七贖出去……做什麼?」


  石綠眼神清澈,有些不解的看著他:「我?做什麼?我不做什麼!」


  「不做什麼,你贖她幹什麼?」


  「小七喜歡自由自在的,小七說不喜歡當奴隸,小七說,她身上沒有奴性,她當不好奴隸,我不想她這這裡不高興。」


  「只是如此?你,真的只是如此想?」衛曦之有些不可置信,眼底的風暴卻慢慢淡了下去。


  「是,小的只是如此想。」


  「你沒想過娶她為妻?」


  「誰?我?娶小七為妻?!小的不敢!小的怎麼敢?!」


  「你若是贖了她,你便沒有銀子了吧?你不會後悔?」


  「不後悔,我答應她的!我答應她,我會努力贖她出來的!王爺,求您放了小七吧!」石綠又重重的磕了個頭,表示著自己的決心。


  衛曦之又認真仔細的看了他一遍,忽然說道:「石綠,以後,你留在我身邊做事吧。」


  「啊?王爺,可我是來贖小七的,我不是來做事的。」


  衛曦之看著跪著的人,他那清澈的眼神,執著的神情,稍短的衣服,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他轉身吩咐黑蛟:「讓人帶他去見公主。」便示意黑蛟將他帶出去。


  石綠急了,不肯起身,大喊起來:「王爺,我不要見公主,我是來贖小七的,贖小七的!」


  黑蛟搖搖頭,一把拎了他,石綠掙扎著不願離開,黑蛟氣道:「真蠢,這麼蠢也能賺這麼多銀子!帶你去見公主,你便可以見小七了!還不快走!」


  石綠還猶自不信,又擔心自己的銀票,很是忐忑的跟著黑蛟走了。


  越走,越覺得王府很大,越走,石綠心裡越發不安。


  眼看到了後院的正院子了,石綠極有規矩的低了頭,不敢亂看。


  聽著黑蛟給人行禮,口呼:「給公主請安。」


  石綠只好也跪下了,也跟著喊:「給公主請安。」


  感覺黑蛟退了出去,石綠也不敢抬頭,卻看見一雙金線綉紋、華貴非常的鞋子尖,在一條大紅色裙子的波浪間若隱若現,正往自己身前走來。


  石綠將頭埋得更低了,不知所措。


  鞋子在自己身邊停下了,裙子垂下來蓋住了那腳尖,顯然是有人身子蹲了下來。


  很快,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喊聲,如同天籟:「石綠!怎麼是你?」


  石綠猛地抬頭,便看見了一張絕美的容顏,黛發如雲,肌膚賽雪,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自己,十分高興的樣子。


  石綠不敢動,不敢出聲,獃獃的看著眼前的人。


  唐七糖卻笑出了聲:「哈,石綠你來看我了?快起來呀!怎麼,你不認識我了?」


  石綠看著她滿頭鑲嵌在頭髮中的紅珊瑚,身上那叮噹作響的銀飾,那綉銀線的華貴衣服,口中吶吶:「公主?小七……公主,對,小七該是個公主……」


  唐七糖直起身,吩咐著人:「看座,上茶,拿我們藍輿最好的點心來。」


  可回頭,見石綠還跪在地上,唐七糖不禁瞪眼:「哎,石綠,你真不認識我了?我真的是小七啊,快起來快起來,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跪來跪去的。」


  石綠這才慢慢起身,在一個使女拿來的小凳子上坐了,沖那穿著打扮和慶京城完全不一樣的使女說:「多謝姑娘。」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唐七糖還一直打量他,道:「石綠你長這麼高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你了!這一年多你過得好嗎?利是堂好嗎?有沒有酈復的消息,你跟他說一聲,讓他回來吧,我不怪他了!真不怪了!如今想來,興許我該謝謝他!哎喲,世上的事就是這麼難以捉摸,我如今是藍輿國的公主,也是慎王的王妃,你要是有什麼事,儘管找我,我罩著你!酈復要是回來,我也罩著他!你要是……哎,石綠你哭什麼呀?哎,這是怎麼了?」


  唐七糖真挺高興,看見石綠,就像看見了前幾年在勤學軒的日子,欺負欺負酈復,笑著學麻將,還是有很多快樂回憶的,她說得起勁,可石綠卻垂著頭,肩膀聳動的竟然哭了起來,她這邊笑得開心,石綠卻愈發傷心起來似的。


  唐七糖看了一會兒他都沒停,不禁提高了聲音:「哎,石綠,別哭了!不許哭!你這麼大男人哭啥呀?奇怪,你見了我不高興嗎?再哭我走了!」


  石綠努力憋著不哭,可時不時還抽泣一下,抬起臉,眼睛也睜不開的樣子:「小七!別走!不,王妃,啊,公主,我,我,小的只是高興……是太高興了!」


  「哎喲,好了好了,我最見不得男人哭了!你好好和我說說,這幾年怎麼樣了。」


  「好。是!娘娘,公主……」


  「行了行了,你還是叫我小七吧,喝茶,慢慢說。」


  石綠喝了口茶,這才慢慢的和唐七糖說起了他這幾年的經歷。


  他為了多賺錢,還跑到泰清國去,泰清人手藝好,又有錢,還通海運,他便在泰清開了幾家分鋪子,又將龍澤的一些特產也拿去賣,再把泰清的東西也倒回來,最後,還用早期唐七糖好玩兒,教過他們一次的撲克牌,認識了一個外番邦的商人,那外番邦的客人喜歡得不得了,便和他合夥做生意,還從外番邦倒騰了物件過來賣,最後在泰清找手藝人刻了撲克牌,拿去外番邦賣,賺了個盤滿缽滿。


  可他心裡挂念唐七糖,時時關注著帳,一旦覺得銀兩滿了,便將所有的鋪子都盤掉了,湊了百萬兩銀票,算是捧上了家底,來找慎王爺贖小七,結果聽說慎王爺去了西南治病,他進不了慎王府,便日日在府外等,等了小一個月了,昨天才看見王爺的儀仗回來了。


  他今日便花了些銀子,使勁地進了府,求見慎王,希望今日便將小七帶出去。


  他低著頭,慢慢的說著,聽不清喜怒,可他說完了,便是輪到唐七糖目瞪口呆了,想不到,石綠竟然這麼的……執著!

  不可能不感動,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唐七糖有著想抱抱石綠的衝動,可最終,看了看自己滿身的銀飾,按捺住了那衝動。


  她看著石綠身上的布袍子,小聲問:「石綠,那你拿出了這些銀兩,我們利是堂還在嗎?」


  「在!我就留下了慶京城的第一個利是堂,別的都盤了……小七,你不會怪我吧?你,你,如今……我」


  石綠抬眼看了看唐七糖,此時才想起慎王爺的那句話來,興許,小七並不想出去呢?是啊,如今她是公主,是王妃,又怎麼會出去呢?唉……


  唐七糖深深的吸了口氣,大力的吐出來,緩解自己內心的感動,說道:「石綠,你喜歡行商嗎?」


  「喜歡?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賺銀子贖……罷了。只是在外行走,倒確實長了許多見識,說來,我還要謝過慎王爺,是慎王爺讓我認識了一個鏢局,靠他們幫著,護著,我才能做下來的。若不然,我這樣的,怎麼也不行的……」


  「慎王爺幫你認識?」


  「是慎王爺差了一個人,帶我認識的,就是剛才帶我進來的那位大哥。我走了許多地方,都是靠這個鏢局幫著的。」


  唐七糖想不到還有這些事,心裡轉一圈,覺得還是回頭問衛曦之好了,便道:「哦,那便好。酈復有消息嗎?」


  石綠顯見也擔心,直嘆氣:「唉,這一年,我也好些時日不在龍澤,我走前,帶了銀兩給邢姨娘的,也請承恩公府里的兄弟照應著,可我回來,便聽說,邢姨娘沒了!

  我打聽了,說是病了,又一直想著二爺,一直好不了,便……沒了。


  我娘很傷心,還和我說,她曾想進府去看看的,有相熟的人偷偷說,看不到,是承恩公親自下的話,不讓人看,說是,得罪了四爺……四皇子四爺。


  我回來后,託人帶過信給二爺的,二爺沒有一點消息回來。


  我心裡惦記著,又差人帶了東西去,怕我自己人輕言微軍營里不讓帶進去,便讓人說是承恩公府讓送的,可那人回來跟我說,二爺一聽是承恩公府的東西,便看也沒看,讓人直接燒了!我本想著,若是將你贖……,我便去北邊走一趟,看看他……」


  唐七糖心裡很不好受起來,兩年,真是足夠讓物是人非的了,只是想不到,物是人非到了這樣。


  看著石綠低頭述說的樣子,唐七糖也沉默許久才說:「對,你去看看他吧,興許,他看見你,便高興了。石綠,利是堂,當年是咱們三個人的,如今這一百萬兩的銀子,便是我們三個的,我重新做一份契約。這些你,你辛苦了,你該拿最多的份。」


  「不,不,小七!我從來沒想過!我本來就是個奴!是你,當年給了我一個機會!還教了我許多東西,我受用不盡。這些年,我在外闖蕩,也多虧了慎王爺帶我認識的那個鏢局,才能賺下這些的,剛開始我還想不明白,慎王爺是不是想拿你換銀子想瘋了,我才使勁兒的用他的鏢局用他的人,如今想來,慎王爺定然是早有安排的。你,能過得好,便是最好了,我什麼都不要。小七,他對你,好嗎?」


  「好,很好,石綠,我很好。所以,我希望你也很好,酈復也能很好。利是堂,我們繼續開著吧,我會讓慎王爺繼續護著你,你只管好好的行商去吧!改日,我寫封信給你,你也可以去藍輿,想怎麼賺便怎麼賺。」


  「不,小七,我,我想……我雖然不知道,你怎麼就變成公主了,但我心裡覺得,你就該是公主!小七,這世道,要好好活著,並不容易,我自己知道,若不是我在慶京說是承恩公府的人,我在外說是那王爺介紹的鏢局的人,只怕我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小七,我給你當奴才吧!我日後都跟著你!」


  「石綠,你別這麼說,我很感謝你這些年的情意,我也想不到,我怎麼就成了公主,成了王妃,可是,我骨子裡,還是小七。石綠,以後你都不當奴才,誰的奴才你也不當!我們是朋友,我很高興有你這樣一個情深意重的朋友!你好好的過,娶妻生子,大著膽子的過!」


  「小七,我很好,我過得很好,如今你好了,我便知足了!我就是放心不下二爺!你若是不要我,我還回去給二爺當奴才去。」


  「你這樣還很好?你有這麼多銀子,你還穿成這樣?石綠,我,你這樣,我會覺得我虧欠了你,我不喜歡這樣!」


  「好好,我回去就換,你別不喜歡!我,我以後不這樣……」


  「石綠,你不必這樣對我,也不必這樣對酈復,你該有你自己的人生,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是平等的!我知道你想不明白這些,不要緊,你只記得,從今以後,你不能當誰的奴才!要是誰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出頭!我幫你揍得他起不來!你好好的過吧。」


  「小七,我,我不知道我要怎麼過了……我,以前,我就想著把你贖出來,我滿腦子就是這個,我才一天一天過下來,可現在,你是王妃了,你不出去了,我不知道我該幹什麼了……我,什麼都不想幹了……」石綠抬著頭,茫然的看著唐七糖的樣子,讓人心酸得不行。


  唐七糖卻明白了他內心的感受,就像當時自己剛穿越來,知道自己是個聾的時候,那種毫不目標的渾身恐懼,那種心灰的感覺。


  可是,石綠的這份心意……


  她看著他,咬了咬唇,忽然罵道:「石綠,你真蠢!你怎麼能把那些賺錢的鋪子都賣了呢?你可以將鋪子抵押著啊,只管把銀子拿回來便成!我多麼喜歡各個地方都有我們的鋪子啊!你想想,要是我將來不想當王妃,不想當公主了,那我便可以去找你一起開鋪子啊,要是我們的鋪子哪裡都有,那我不是可以哪裡都去了?你怎麼能賣了呢?你能買回來嗎?」


  「啊?你喜歡?你真的喜歡?小七,你,怎麼能不當王妃不當公主呢?你不用和我一起開鋪子,你要是喜歡,我,我再去買回來……」


  「嗯!對,要買回來!通通買回來!拿著那一百萬銀子去給我買回來!我們還應該有自己的船,大船!我們可以賺番邦人的生意!我們可以去番邦看看!」


  「小七,你喜歡,我便去買回來!好,買大船,買最大的大船。」石綠的眼裡又有生氣,讓他清瘦的臉看起來很有神采,他身子挺了挺,那藍布袍子的袖子便又往上縮了縮。


  唐七糖斂了心裡的一絲酸楚,大力點頭:「對,買最大的!要花好多好多銀子的那種。還有,你這樣也不行,我們利是堂的總經理怎麼能這副德行呢?你得穿的好點,吃的好點,你得買個大宅子,要讓所有和你交往的人,一看就知道,咱們利是堂很厲害!你是我們的代表,你明白嗎?」


  「總經理?代表?」


  「對!總經理!我出的是主意,當年酈復出的是錢,你出的是力!我們仨都很重要。你跟人家談生意的時候,你代表著我們,尤其是代表著我!我是王妃,我是公主,所以,你得有模有樣的!知道嗎?」


  「我代表你?我……我知道了!我一定有模有樣的!」


  「嗯!你娘也辛苦了,你該好好孝順她,給她買幾個奴婢,你再娶房媳婦,她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我……我知道了。」


  「那便好,你好好的去做,過些日子,我可是要上你的宅子里去看的啊!」


  「哎!好!」


  石綠走了,他穿著布鞋腳步輕盈,他短了一截的布袍子歡快的擺動著,就這麼走了。


  唐七糖卻默默地坐了好久,心中惆悵不已,直到衛曦之回來,也有些提不起勁來。


  衛曦之將她抱上了膝,一點一點地拆下她頭上的珊瑚珠,和她說話:「我的糖兒被一百萬銀子砸暈了?」


  唐七糖看看他,將頭往他身上靠了靠,嘆氣道:「唉,我最怕欠人情了!石綠這麼蠢,我更覺得虧欠他了!還有你,竟然還幫著他去賺銀子,你當初到底怎麼想的?你還真想拿我換銀子啊?」


  衛曦之笑,魅惑眼眸閃閃,容顏實在好看:「你覺著,我會拿你換銀子嗎?那你說,該有多少銀子可以換你呢?」


  「哪你幫著他幹嗎?你要是不幫著他,他可能早絕了贖我的念頭。」


  「我看不會。石綠真是個實心的人,我也很感動,所以,我許他來見見你。當初,我那個樣子,我以為,興許我和你成親了,我的病會好。可是,我不想拿你當侍女待,我想,我該娶你。


  可是,你無父無母,又……身份有別。你肯定又說我古人了吧?雖然我如今知道,你所謂的古人是什麼,但我確實覺得,若是以前的處境里,我要娶你為妃,並不容易。


  我便想著,怎麼能給你一個好一點的身份,哪怕拿銀子給你買一個身份也可以!我有銀子,可我的銀子來路還不能被人知道,也不能用在太明面的地方,我看石綠是個經商的奇才,我便想幫著他,讓他給你掙個身份!

  慶京城,有了銀子,還是很買得動人心的,到時候,哪怕讓你成為那個勛爵府第的女兒,也是可以的!


  誰想得到,我的糖兒,竟然是個公主,倒是我想岔了。」


  衛曦之手輕撫著唐七糖的發,淺淺淡淡的說著,仿似一點也不在意,唐七糖卻聽得張了嘴,好一會兒才道:「原來你還想過這些,我,曦之,謝謝你。」


  衛曦之一把抱了她,輕放上床,身子壓上身子,低低的壓上唇:「傻瓜,該我謝謝你才是,謝謝你,好好的在我身邊……」


  ~

  這慎王妃,當得倒比藍輿公主輕鬆,既然一向來都傳聞慎王六親不認,那什麼晨昏定省的便也免了,唐七糖只過一兩日抽個時間去養怡居看看阮太妃便罷了。


  阮太妃果然和衛曦之說的那樣,對唐七糖很溫柔很好,卻總是要問問唐七糖對皇位的看法,時不時地要唐七糖多勸勸衛曦之,早日拿到皇位。


  就這麼逍遙自在的過了近半個月,衛曦之便回來說道,禮部派人送來了文書,詢問衛曦之是否催請立慎王妃的事。


  這皇室子弟,王侯之家,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封號爵位,哪裡是隨便叫叫的,都要有正式的金印金冊,品級服飾,即便唐七糖貴為公主,可龍澤不是藍輿,妻以夫榮,她都必須要由衛曦之幫她上了請封摺子,皇帝同意了,宗人府認可了,禮部再督辦下去,才算是真真正正的龍澤國超品級的親王妃。


  這個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衛曦之心中早有打算,並不著急,可如今見禮部主動來問,冷笑一聲,和唐七糖道:「看來,我還沒有找他們,他們倒找上我們了!也好,我且看看他們的花招,你小心些,皇后那邊,必然是會說要見你的。」


  果然,衛曦之順水推舟一遞送上了請封慎王妃的摺子,第三日,禮部便神速的送來了金冊金印,等級服飾一應俱全,還有皇帝皇后的各種賞賜,敲鑼打鼓的從宮裡出來,送上了慎王府。


  慎王府外積聚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紛紛議論著當今皇帝皇后對這個侄子的看重和疼愛,更有不知道哪裡來的好事者,細數著衛曦之這個侄子的種種不是,來烘托皇帝對他的慈愛和寬容。


  慎王府再次大開中門,迎進來宣詔的宮中黃門和皇帝御賜的各色禮物,還迎來了皇帝皇后看重藍輿公主,特意在宮中擺下家宴的口諭,請慎王夫婦當日下午便入宮一家團聚。


  慎王夫婦送走了宮人,相視笑笑,唐七糖有些興奮的說:「你說,他們想幹什麼?這麼急?」


  衛曦之道:「怎麼能不急,我還有一個多月便是及冠,他總要試試我是不是真的是個廢物,他才好放心。」


  「那我們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若是在這個時候拿出詔書,撕破了臉,太過倉促,只會兩敗俱傷。既然如今我有了你,我又無意皇位,便一步一步解決吧,不急在這一時。我還和上次一樣,用你們藍輿的蠱蟲,讓蘇院正把不出脈息混過去便好了,我還再病弱一些,坐在輪椅上一出去,衛礌看見了,心中高興,便不提了也是有的。倒是皇后,你們女眷間肯定會有接觸,你要小心。」


  「我才不怕呢!你不覺得,該小心是,該是別人么?」


  「哈哈哈,好!對了,糖兒,還有衛行之,你若是碰到他,千萬別一下子弄死了他,留著些,我還有用!」


  「有用?什麼用?」


  「有大用!我要布個局,這些年他們欠我和我父王的,也該還了。我不當皇帝,不等於會讓衛礌當這個皇帝!」


  於是,八月金秋,正是天高氣爽的好時候,唐七糖和衛曦之同坐了一輛豪華馬車,第一次進了皇宮。


  所謂家宴,便是以當今皇帝這一輩的家眷家小而已。


  可皇帝衛礌,原只有長兄衛碩一家,衛碩為國捐軀,只留下幼子衛曦之和王妃阮氏,衛礌當了皇帝,對這唯一的侄子還是很盡心的,這人人都是看見了的。


  承繼了親王爵的侄子衛曦之,儘管性情古怪,有病在身,可皇帝叔叔很是寬容,還常常派了御醫去看望,甚至送到西南去治病,真真是讓人感嘆的。


  而未亡人阮氏,年輕守寡,不出來走動,這也是有的。


  因此,這家宴人數不多,也是很正常的。


  衛礌坐在宴殿正中,高高在上,心中想著的,都是自己想看見的事。


  皇帝的權威無處不在,儘管這是家宴,可他的案幾就生生比所有的宴席高出許多,不管他怎麼坐,都是俯瞰眾人的,這讓他滿足,也讓他歡喜。


  這也讓他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坐下的人總是渺小一些,逃不開他的手掌,他還是勝利者。可是,這個侄子,他還是覺得看不透的,他對他,總要比對其他人,戒備更強一些。


  他成年了,他竟然還娶妻了!藍輿公主?若是別的女人,自己隨便處置了便好,藍輿……暫時還不能得罪的。


  只是,這女子看起來還有幾分姿色,若他真是無葯可醫,這女子肯心甘情願跟著他?這又是何道理?


  而座下的所謂家眷們之間,也實在熱絡不起來。


  宮裡這些年沒什麼喜事,四皇子之後,宮裡活下來的,只有幾位公主。好些嬪妃懷孕后,也不知道怎麼的,總是這樣那樣便沒有了,就連僥倖生下公主來的,生母身份都不高,連來參加這家宴的資格都沒有。


  而四個皇子,均以成年,卻均未有正室,自然也沒有女眷夠格來參加這家宴,這不得不說是件奇怪的事。


  長子性情沉悶,一向來喜歡佛學,衛礌和皇后一提起這個事,皇后便說,是大皇子自己不要,這個不能強求;

  二皇子便不說了,原先是讓他去藍輿求娶公主的,誰知道變成了這樣呢?

  三皇子……皇后算是操夠了心了,可到底既無好的外家,又是個殘疾的,上面兩個兄長還尚未婚配,他自己也不提,皇后的意思是,總要長幼有序。


  這長幼有序輪到四皇子,皇后的說法便又成了嫡庶要分明,她這一年幫自己兒子真真操碎了心,可兒子就是看不上,性情卻日愈古怪,聽說還虐殺了好幾個侍夜的宮女,皇后怎麼問,他也只是說她們伺候的不好,再無其它了。


  皇后也沒有辦法了,兒大不由娘,別的事她能拿捏著,這房裡的事,她也沒辦法了,好在宮中只有四皇子一個皇子,有些事便瞞過去了。


  因此,這所謂的家宴,便只有皇后,常貴妃,和新晉慎王妃三個女眷,餘下皇帝和衛曦之,再加上四個皇子和兩三個成年的公主,看著煞是冷清。


  而四個皇子間本就不和睦,和睦的幾個相互之間又不敢在這場合多說話,只好安安靜靜的喝酒吃菜,家宴開的早,酒過三巡,席間便冷落的無人說話了。


  皇帝便擱了酒杯,和衛曦之道:「曦兒此番在藍輿國有此際遇,倒實在是出乎皇叔父的意外,走,去皇叔父的御書房,你與我說說藍輿的事情吧。」


  「皇叔父盛情。只是如今侄兒身體不適,腿也沒全好,還是早些回去的好。」衛曦之坐在輪椅上,極隨意的沖皇帝拱了拱手道。


  皇帝起了心思,又怎麼會放過他,便又道:「這無妨,宮裡還會少了伺候的人?正好讓蘇院正再給你診治診治,你這腿腳可能再好些了?」


  「可不是。曦兒這一去,可是去治病的,不想卻傷了身體,你皇叔父心中擔心,便去看看吧。正好,我還想和藍輿公主說說話呢!」皇后也開了口,還衝唐七糖笑了笑,她臉上的脂粉隔著老遠看,也覺得擦了太厚了些,看起來笑容便很牽強。


  按理,皇后這麼說,沒有人會反駁,可沒想到,新晉慎王妃卻開口道:「沒呀!慎王爺是去我們藍輿治病的,我們已經儘力救治了,他能這樣,已經很好了,我很滿意。我看你們龍澤的御醫是看不出什麼來的,若是你們的御醫能治好他,還會讓他去我們藍輿嗎?看不看也罷了!」


  呃……!

  宴殿中,一時靜默。


  但所有人的眼光都停在了這藍輿公主的身上。


  四皇子衛行之從唐七糖進來后,眼睛便像毒蛇似的緊緊盯著,沒有鬆懈過。


  可唐七糖若無其事,還偶爾沖他坦然而笑,這讓衛行之心中的疑惑一會兒上來,一會兒下去,折騰得不輕。


  看她面容,和曾經那個承恩公府的小丫頭很相似,可看她的行止,似乎又不是。但不管是不是,這樣美貌鮮活的女子,怎麼就落在衛曦之手中了呢?


  衛行之的手指緊緊捏著酒杯,嘴緊抿著,眼神陰鳩,一語不發。


  皇帝的眼睛終究盯著衛曦之的多,對於這藍輿公主,他並不放在心上,此時她說話,反而讓皇帝有一種更輕視她的感覺,單純而魯莽,一點也不懂龍澤的規矩,怪不得會願意嫁給衛曦之,還跟著他回來,想必是個草包。


  皇后微皺了皺眉,旋即便放開了,轉向唐七糖說道:「哦?公主說的也有道理,若是這樣,那更該讓我們的御醫看一看了,究竟藍輿是怎麼治的呢!公主倒是個直爽性子,本宮沒有女兒,喜歡公主的緊,不如公主陪本宮去說說話吧,也好讓本宮知道知道藍輿的風情。」


  唐七糖爽朗一笑,眉眼間靈動俏麗,看的眾人一陣眩目。


  只聽她說道:「好啊!我便陪皇後娘娘說說話去。原本聽說龍澤人都怕我們藍輿人,說我們藍輿人古怪神秘,只怕不小心得罪了,我們便放出蠱蟲咬人什麼的,我都不敢提起呢,想不到原來不是這樣的,倒害我白擔心一場。」


  她這麼說完,皇后的臉有些哭笑不得的尷尬,和皇帝對視一眼,卻又似乎得到了認同般的釋然,還體貼的和衛曦之道:「曦侄兒莫要擔心,時辰尚早,皇嬸和她說笑幾句,必不耽誤了你們回去的。」


  衛曦之笑著看了看唐七糖道:「那便打擾皇嬸,只我這藍輿來的王妃性子還真是古怪的,但願不會得罪了皇嬸才好。」


  「哪有這麼說自己王妃的!來,慎王妃便陪我走走吧,常貴妃若是不忙,也一起到本宮處走走?」皇後轉頭看一眼坐在皇帝另一側的常貴妃,十分賢惠的問道。


  常貴妃比皇后看起來年輕多了,臉型有些偏圓,看起來倒是很隨和的樣子,此時站起來回道:「多謝皇后姐姐盛情,那妹妹便也去聽一聽這藍輿的風情。」


  於是就這麼的,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去,這家宴便算散了。


  皇帝帶著衛曦之和眾皇子去御書房說話,皇后帶著慎王妃便往居所坤喜宮回去。


  一路上,皇后攜著唐七糖的手,十分親近熱絡,常貴妃便也道:「慎王妃看著真真討人喜歡,我若是也有這麼一個公主便好了。」


  酈皇后眼神溫柔,安慰道:「怎會沒有,不但會有公主,說不定還會有皇子呢。」


  「還是姐姐有福氣,妹妹總是沒福的。」


  唐七糖看著她們姐姐妹妹的似乎很有情,嘴角輕勾,道:「你們便是要和我說這些么?我可沒興趣聽,若是這樣,我還不如早早回去和衛曦之說話呢。」


  酈皇后和常貴妃對視一眼,均掩著口笑。


  常貴妃眼裡已經帶上了輕視,說:「慎王妃看來和慎王爺十分恩愛呢!」


  唐七糖若無其事:「那是自然。不恩愛,我何必嫁他?」


  皇后眼中閃過利光,眼看著一起進了坤喜宮宮門,看看緊跟著一起進來的兩個侍女道:「這些都是慎王妃的人么?倒是穿得特別。」


  唐七糖還是一副無知少女樣,大方的介紹:「是啊!她們都是啞女,不會說話的,你們要說什麼儘管說,保管她們不會泄露半句的。」


  「哦?還是這樣的?倒有些意思。既是如此,便讓她們也進來吧,即便我說了什麼話得罪了慎王妃,也沒人告訴慎王爺去呢!妹妹你說可是?」皇后似乎也很隨意起來,還開起了玩笑。


  常貴妃應合著,幾人簇擁著進了富麗堂皇的坤喜宮正殿。


  立刻有宮女們圍上來,奉上茶水,殷勤利索。


  幾人分賓主坐了,皇後娘娘便吩咐自己的一個宮女:「帶這幾位藍輿來的姑娘下去歇歇,我們自在說話。」


  那宮女過來相請,可紅珊和同來的紅玲一動不動,恍如未見。


  皇后便道:「這是怎麼了?她們這般不懂規矩?」


  唐七糖笑著,毫不客氣地回道:「她們是我的人,自然只聽我的規矩。」


  這麼些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跟皇后這麼說話。


  酈皇后微微皺了皺眉,卻馬上笑道:「也是。畢竟藍輿和我們龍澤不一樣。可遠來是客,她們的穿著又這般和我們不一樣,本宮倒是很喜歡她們那花樣兒的,慎王妃能不能讓我的宮人們帶她們去照著畫下來啊?」


  「這有何難?難得皇后喜歡,那紅珊,你帶著紅玲下去歇息吧,她們要畫便給她們畫,不用擔心我,我走的時候來叫你們。」唐七糖隨意的揮著手,引得皇后和常貴妃得意的相視而笑。


  三人便坐著喝茶,沒說幾句話,常貴妃便道:「慎王妃第一次到宮裡來,你看看,我們這邊的皇宮和你們藍輿的有什麼不一樣?這坤喜宮可是全天下最高貴的女子才能住的,我們皇後娘娘寬厚賢德,慎王妃若是想進去看一看,想必皇後娘娘會答應的吧?」


  皇後點頭:「都是妹妹們好相處,才讓本宮忝居后位,若是慎王妃要看,自然是可以的。」


  唐七糖看看兩人,很隨意的笑著:「好啊,我便看看,這裡面有些什麼花樣!」


  皇后很高興,竟然扶了一個宮女的手,親自在前面領了路,往殿里走去,指指這裡,說說那裡,腳步卻不停,一直往進深的後殿里去。


  唐七糖跟在後面,略有停頓,常貴妃便笑著過來湊趣,拉上她一直往裡去。


  直到最裡面的寢殿,皇後腳步還沒有停,唐七糖卻站住腳,說道:「皇后嬸嬸,我看,寢殿我還是不去了,我們藍輿人可不能進人家的寢殿里看。」


  皇後娘娘笑得和藹極了:「我們龍澤也是一樣。我們不去寢殿,就在那邊偏殿里看一看就回了。」


  即便是緊鄰寢殿的偏殿,裝飾得也很是豪華,各色桌椅榻幾,都鋪著明黃的披袱和墊子,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皇權,華貴非常。


  皇后拉著唐七糖在榻上坐下,還緊挨著她,要多親近有多親近,似乎已經認識了一輩子,說道:「公主啊,慎王爺對你好嗎?」


  「好啊!不好我嫁他做什麼?」唐七糖環視四周的布置,運起已經經過了老聖女訓練的精神力,細細體會著她們的心思,臉上笑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心裡笑得簡直要打跌。


  皇后和常貴妃眨眨眼,常貴妃便湊趣道:「皇后姐姐,慎王妃到底小著呢,哪裡知道您問的是什麼?」


  又對唐七糖道:「慎王妃,我們就是嫉妒,年輕夫妻就是好,什麼都敢說呢!皇後娘娘其實是想問你,慎王爺……晚上對你好嗎?」


  唐七糖肚子里笑得有點撐不住,哎喲,這兩個女人,這是在衛曦之哪裡把不出脈息,想從我這入手了!便道:「晚上啊……晚上都睡著了,誰還知道他對我好不好啊!」


  常貴妃無語的看看皇后,皇后的笑臉都有點維持不住,乾咳了一聲說:「公主啊,你來自藍輿,我看風情和我們這實在很不一樣呢!你出嫁的時候,藍輿王后可有教導你怎麼伺候慎王爺的事?皇嬸真心為你們年輕人好,我這有個嬤嬤,很是懂得這些,我讓她過來和你說說,你回去照著做,慎王爺定然更喜歡你了!」


  說完,還沒等唐七糖回答,便拍了拍手,殿里便真出來了個老嬤嬤,一看便是兇悍精幹的那種,垂著手諂媚的對皇後娘娘行了個禮,卻只對常貴妃和唐七糖點了點頭。


  唐七糖心思快速的轉了,忽然來了興緻,要看看這老嬤嬤到底想幹什麼,朱檀還說過,宮裡的人,有的是整人的法子,那,有我的多嗎?

  皇后看了看唐七糖天真的臉,笑得慈祥:「公主啊,皇嬸真心為你好,這老嬤嬤可會教導人,都是女人,你別害羞,皇嬸和常貴妃去寢殿走一圈回來,這嬤嬤定然教導好你了!」


  又吩咐老嬤嬤:「慎王妃可是藍輿來的公主,你好好教導著些,千萬不可怠慢了。」


  說完,慈愛的拍了拍唐七糖的手,和常貴妃便出去了。


  那老嬤嬤便走到榻前,微曲了曲膝當作行了禮,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慎王妃請寬衣,老奴定然教導好你,怎麼好好伺候王爺。」


  唐七糖運起內力,聽得四周的確無人,忽然出手,一把抓了老嬤嬤的衣襟:「看著我。」


  老嬤嬤吃了一驚,本能的抬頭看向唐七糖,剛觸到這藍輿公主的眼睛,卻只覺得自己一陣眩暈,腦子似乎便不轉了,耳邊卻聽得一句話:


  「說吧,你想做什麼?」


  這說話聲好奇怪,轟轟的如鑼聲震著自己的頭腦,讓自己記不得說話的人是誰,卻讓頭腦不得不只想著一句。


  老嬤嬤開始說話,機械而真實:「脫衣服,查一下她是不是處子之身,告訴她男女之事,看她什麼反應,一絲不可錯過,回頭稟報本宮!聽明白了?聽明白了!好好招待她,不必客氣,凡事有本宮擔著!哈哈哈!蠢貨!哈哈哈哈!」


  唐七糖看著老嬤嬤狠戾的表情,誇張地笑容,嘴角扯了扯,眼眸處的光暈便加深了。


  她又將老嬤嬤扯過來一些,話語輕柔,卻彷彿帶著魔力:「蠢貨,你真蠢,你怎麼當皇后的?藍輿人怎麼能招惹呢?她定會好好整治你的……一定會日日夜夜好好整治你的……」


  老嬤嬤眼睛茫然著,不斷重複著她的話:「蠢貨,你真蠢,藍輿人怎麼能招惹呢……」


  唐七糖滿意的一笑,輕輕放開她,眼中已經是一片自然的光華璀璨,環顧四周,這華貴的裝飾,明黃的各色用具,浪費了多少百姓的民脂民膏啊,可惜了,可惜了。


  心裡低嘆著,卻從袖子里摸出一支只有她巴掌長的短笛,放到唇邊試了試。


  「嗚喑!」一聲有些有別於平常笛子的聲音響在這偏殿里,迅速的繞上了屋宇。


  唐七糖笑著喃喃自語:「聖女娘娘,我學藝不精,可也得讓我試試啊,反正這地方又不是我們藍輿,後果,您可以不必擔心!嘿嘿!」


  唇再湊到笛邊,雜亂的笛音便迅速的四散開來,聲音不高,聽著卻讓人心亂,唐七糖才吹了幾息,耳中聽得動靜,便收了笛,慢條斯理的坐回剛才的塌上喝茶,吃點心。


  偏殿外響起了腳步聲,有皇后的問話:「剛才什麼聲音?賈嬤嬤還在裡面嗎?」


  有宮女小聲地回答:「回稟娘娘,奴婢也不知道什麼聲音,似乎是從屋外來的,不是這裡。賈嬤嬤還在裡面。」


  腳步聲加重了,殿門被推開,有人打起門帘子,皇后的聲音便輕快的進來了:「慎王妃可還好?怎麼樣,本宮這老嬤嬤教導的還好?」


  人隨著聲音進來,卻見那個草包藍輿公主已然坐在那喝茶了,見自己進來,也不起身行禮,而賈嬤嬤卻垂頭站在一邊,不聲不響,也不過來行禮。


  皇后和身後的常貴妃對視一眼,常貴妃便笑著招呼唐七糖:「慎王妃怎麼不說話了?可是這宮裡的嬤嬤教的……讓公主害羞了?」


  唐七糖這才從茶盅上抬起頭來,笑得人畜無害,一臉天真:「啊?害羞?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倒是讓我大開眼界呢,想不到,你們龍澤是這麼教導人的,我該馬上回去,說與慎王爺聽聽!皇后嬸嬸,我這便告辭了!」


  皇后再是要顧著自己身份,此時聽著這話,也忍不住整張臉都笑開了,那厚厚的脂粉都有些裂開來的危險。


  她高興的說:「好啊,慎王妃喜歡便好!常貴妃,便勞你送一送慎王妃,本宮也累了,便歇一歇。」


  常貴妃答應著行了禮,便招呼著唐七糖往外走去。


  唐七糖也笑,高高興興地站起來,也不行禮也不招呼,只管大搖大擺的走了。


  皇后看著她的背影走遠不見,冷嗤了一聲,這才在一邊椅子上端莊的坐下,端正了臉色,嚴肅地向那賈嬤嬤問道:「說吧,怎麼回事?」


  卻見賈嬤嬤忽然站到她面前,抬起頭,赤紅著眼睛,大聲地罵道:「蠢貨!你真蠢!你怎麼當皇后的?藍輿人怎麼能招惹呢?她定會好好整治你的!一定會日日夜夜好好整治你的!蠢貨,你真蠢,你怎麼當皇后的?蠢貨!蠢貨!……」


  皇后驚得目瞪口呆,好一陣子醒不過神來,可等她意識過來,便已是氣得整個人發抖,漲紅著臉指著賈嬤嬤:「住嘴!混帳東西!造反了這是?誰給你的膽子……」


  可她這麼罵了,那賈嬤嬤也仿似沒有聽見,照樣一刻不停的罵著:「蠢貨!你真蠢!……」竟然就這麼不斷的罵著,無休無止,她年紀大了,聲音粗啞而洪亮,連皇后的怒罵都夾雜在裡面聽不太清了。


  本因為行的是隱秘之事,賈嬤嬤又是心腹之人,此時殿中再無別人,皇后被氣得實在不輕,不顧儀態的大聲制止著:「住嘴!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可不管她怎麼喝罵,賈嬤嬤都不停的瞪著眼睛罵她,皇后只好往室外大喊:「來人,快來人,把這個犯上的東西拉出去打,打死!」


  室外腳步雜亂的進來,宮女們聽著賈嬤嬤那般用力的罵人,也是嚇得色變,幾個宮女便湧上去,堵嘴的賭嘴,拉人的拉人,想制止她。


  可奇怪的是這賈嬤嬤竟然力大無比起來,像瘋了一樣,只管用儘力氣的罵著,不管不顧的罵著。不管別人怎麼拉扯,她眼睛都死死瞪住皇后,像仇人一樣的繼續罵著。


  對付這樣瘋子般的人,四五個宮女竟然動不了她,皇后正氣得要再叫人,忽然眼前一花,好像屋頂有什麼細碎東西掉了下來。


  皇后本能的抬頭看,卻又有東西掉下來,正好掉在她臉上,短暫的靜止后,那東西好像便開始爬動起來。


  皇后眼角只瞥見自己臉頰上黑乎乎一團,趕緊拿手一摸,放到眼前一看,竟是只有半個手指大小的蜘蛛,正抬著腿驚慌的亂爬。


  「啊!」皇后尖叫一聲,趕緊丟了蜘蛛,驚慌的大喊:「來人,來人,快來人,蟲,蟲!啊……」


  可因為賈嬤嬤一直在不停歇的罵,幾個宮女正和她拉扯,皇后的尖叫后,幾人又跑過來幫她找蟲子,尚沒堵上嘴的賈嬤嬤罵得便更起勁了,罵聲里夾雜著尖叫,尖叫又引得宮人們更加慌忙,人影攢動,驚聲喧嘩,偏殿里一片混亂。


  然而,這只是剛開始。


  當宮人們幫著皇后找那掉下來的蜘蛛時,卻發現,屋頂上連綿不斷的開始掉東西下來,不,掉各種蟲子下來。


  有蜘蛛,有飛蛾,有極小的叫不出名字的小黑蟲,甚至,還有一條兩寸長的蜈蚣!

  剛開始,大家慌亂著只顧著皇后,漸漸的,蟲子越掉越多,掉在宮人們的身上,掉在周圍的地上,容不得人忽視。


  於是,從最初的一兩聲壓抑的驚聲,再到各種本能的尖叫便開始了。誰也顧不上誰了,每個人啊啊叫著,跳著腳,拂著衣,抖動著身體,卻有人發現,地上也開始出現蟲子,不知道從哪裡爬出來的,各種各樣,在皇宮鋥亮的金磚地上慢慢的扭動。


  皇后一張塗滿了粉的臉唰唰的抖動著,驚惶的指著地下,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拉著一個宮女的手臂,慌張的指著門口,慌張的逃出去。


  偏殿的人都白著臉,簇擁著皇后往殿外逃去,只有賈嬤嬤,聲音嘶啞,卻還在忘乎所以的大聲罵著,此時眾人也顧不得了。


  可一出來,才發現,殿外並不比殿內好多少。


  只見廡廊下,滿地都是蟲,廊上的蜘蛛掛下來,高高低低掛了一條長廊,廊柱子上,正爬著密密麻麻的無數小蟲。


  眾人也顧不得了,只和皇后裹在一處,啊啊叫著往宮外走。


  可這是坤喜宮的最深處,再往外走,還有兩進殿宇和一個小花園子,才出坤喜宮的大門,殿宇情況都差不多,無非就是蜘蛛和一些黑色小蟲,偶爾也有蜈蚣,可那在主殿和寢殿之間的花園子,便實在讓皇后無處落腳了,大概花園子里所有的蟲子都跑出來了,大大小小,各種顏色,有甲的,軟體的,將那通往前面殿宇的石頭小徑都堵了!


  而此時,估計整個坤喜宮都是如此,皇後站在花園子里正驚恐得哭泣,各個殿里卻尖叫聲此起彼伏,宮人們慌張的從各處屋宇里跑出來,又啊啊叫著都站在各處廊下不敢動,哭爹叫娘,驚惶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的驚恐更刺激了皇后,皇后什麼也顧不得了,只想儘快逃離這讓人頭皮發麻的地方。她緊緊扣住了兩個宮女的手,嘶吼著:「背我!背我出去!快出去!啊!」


  宮女們沒有辦法,可自己尚且嚇得腿軟,又怎麼背得動人?幾個宮女們只好合力抱了皇后,一邊無法剋制的哭著,一邊要將皇后搬出小花園的石徑,廡廊不敢再走啊,上面還有好多蟲子掉下來呢!


  可驚惶失措下,宮女們將皇后搬到一半,卻不知是誰,一個手軟,失了點力,眾人本就慌張,這下倒好,將個皇後娘娘給掉在了蟲窩裡了。


  皇后大叫著,什麼也不顧了,拚命爬起來,一邊抖著衣服一邊往外逃,身後,一群宮人也啊啊叫著跟出來。


  一眾人幾乎是半閉著眼睛,卻如長了四條腿般的逃,直出了坤喜宮的宮門,步上了宮中甬道的大石板,才慢慢停了下來。


  皇后也再跑不動了,坐在一個宮女身上喘氣,卻突然瞥見那宮女的衣服上,尚還掛著一隻蟲子而又跳起來,驚得眾人又是一陣亂抖亂鬧。


  好一陣子,眾人在這大太陽底下,甬道的石板上相互檢查過沒有蟲子了,才慢慢的找回自己的神智。


  皇后釵歪發散,衣服斜扯著,臉上的粉早已經是斑駁得不成樣子,她半靠在一個宮女身上,吩咐著人:「快,快去稟告皇上!讓人來治……治這蟲,蟲患!」


  而唐七糖,在常貴妃的帶領下一出了坤喜宮,便道:「有勞貴妃娘娘了!我還是自己回去吧,說不定等一下皇後娘娘還要找貴妃娘娘說話呢!」


  常貴妃自然求之不得,淡笑著點點頭,連和唐七糖客套幾句都不曾,帶著自己的宮人回自己的居所去了。


  唐七糖便大搖大擺的,跟著皇後宮中的小宮女出了後宮,自有王府帶來的人趕緊去趕了車過來後宮門口接應,唐七糖自在的往馬車上一坐,吩咐趕車的人:「先不用走,就在這等著,想必我們王爺等一下便出來了!」


  果然,只等了小一刻,衛曦之和衛方勉兄弟幾人,便面色古怪又匆忙的都出來了。


  唐七糖等衛曦之上了車,便吩咐著人趕緊離開。


  車裡,衛曦之看著唐七糖的臉,嘴角扯了扯道:「笑吧!只管笑!別憋著了!反正他們以為我的慎王妃天真爛漫,什麼也不懂!」


  「哈哈哈!可不是!曦,我什麼也不懂,竟然還有人想著教導我呢!哈哈哈,真笑死人了。」


  「才剛皇後宮里的人進來不知道說了什麼,衛礌便急匆匆走了,衛行之也趕著去了,我才好脫身,我的糖兒在皇后那裡做了什麼好事了?」


  「好事!只怕皇後娘娘要好好忙幾天了!走,我們回府說。」


  唐七糖和衛曦之只管高高興興地回府,而皇後娘娘還真是忙了起來,還不止忙了幾天,而是忙了好幾個月。


  世上的東西不怕小,就怕多。再小的東西,積攢到了一處,力量都是可怕的。


  皇后不但被這滿宮的蟲子嚇得不輕,昏昏沉沉病了幾日,還因著坤喜宮一時不能居住,臨時搬到了一處偏離皇宮中軸線的小宮殿而滿心不舒服,總感覺這不是個好兆頭,自搬去那小宮殿以後,一日也沒有安寧過。


  坤喜宮的蟲患起的蹊蹺,皇后始終覺得和那個藍輿公主有關,但又實在不知道到底是個怎樣的來龍去脈,不好追究。


  而發狂大罵皇後娘娘的賈嬤嬤,直罵得嗓子嘶啞,還在不管不顧的喃喃,顯然也是有古怪的,可就算請了御醫來診治了她,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反而喉嚨稍好一點,又開始大罵皇后了,把個皇后氣得,直接拉下去打死了!


  而皇帝還問起當日她探查的結果,皇后隱忍了一肚子氣怒,不願意皇帝覺得她沒辦好事情,只說自己尚沒查到什麼,那公主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要害自己,這慎王夫婦實在不能留了云云。


  皇帝陰沉著臉走了,衛行之卻來看酈皇后了。


  他消瘦的臉很不好看,在這臨時的小宮殿里四處打量,道:「母后便不能忍一忍?只是些蟲子罷了!讓人掃一掃,清一清便罷了,何至於要搬到這地方來?自古沒有正宮住離坤喜宮的!」


  皇后心中本就鬱悶,衛行之這麼一講,她便怒道:「母后何嘗不知?可有什麼辦法?你倒說的輕巧,忍一忍,怎麼忍?地下、樑上、牆壁、連放衣服的箱子里都是蟲子,你倒是和母后說說,怎麼住?」


  「怎麼會如此可怖?宮中向來乾淨,哪裡來的蟲子?難道它們還認識路不成?」


  「可不就是這麼古怪!定是那藍輿妖女弄來的!慎王一個瘋子讓人討厭還不成,如今又弄了個這麼古怪的女人回來!我們要再讓你舅舅使些力,趕緊讓你當上太子才行!」


  「那個藍輿公主,真的是藍輿人?我怎麼瞧著,像極了以前在酈家見過的一個小丫頭。」


  「小丫頭?什麼小丫頭?這應該不能夠。那女人實在古怪,看似草包一個,卻就這麼一轉眼,弄出這麼多蟲子來,都說藍輿人不好惹,果然是的。」


  「母后,不是說衛曦之廢物一個嗎?那這個藍輿公主還願意跟著他?」


  「就是因為這個,母后才想查探她的!結果,卻弄成了這樣!」


  「母后,要不然,我來想想法子,好好查探查探她。」


  「你?行之……你不會是對這妖女起了心思吧?你說什麼小丫頭……難道你還對以前酈夏說的那個聾丫頭念念不忘?」


  「自然不是的。母妃!我只是見不得衛曦之這麼得意罷了!父皇到如今也沒有對他在藍輿私自成婚責罰一句,您不覺得父皇對他寬和的過了嗎?」


  「先看看再說,你父皇……定然有打算的。你不要輕舉妄動。」


  「母后,那衛方勉呢?我看著他便心中有氣,今日在御書房,父皇還說,既然藍輿公主已經選了衛曦之,那改日便讓母后替他選妃呢!」


  「哼!你放心,母后總不能讓他得了好處去。一切等過了九月再說。」


  母子倆商量一番,酈皇后滿心疲憊,呆在這臨時宮中好好養病,一時沒有作為,而衛行之,卻按耐不住自己的疑心,總想著要找機會好好的查探查探這個藍輿公主,可這藍輿公主既是來自遠方,又是內眷,輕易不出門,慎王府也不好進,衛行之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


  而唐七糖卻在慎王府過的自在,每日里和衛曦之甜甜蜜蜜的,偶爾養養蠱母,偶爾去陪陪阮太妃,輕鬆得很。


  而衛曦之,卻在幾乎派出所有鷹旗的暗樁查探了如此之久,終於,能到了孫苦棠的一點消息,並讓人將這疑似孫苦棠的人,帶進了慎王府暗室。


  看著眼前衣衫襤褸,眼神茫然的一個落拓老頭,衛曦之緊皺雙眉問黑蛟:「怎麼找到他的?確定他是孫苦棠?」


  黑蛟也皺眉,回道:「回稟王爺,鷹木旗下一個在運河船幫里的暗樁兄弟發現的,說這個人被船幫老大當狗一樣的使喚,很有把子力氣,腦子有些不清醒,但清醒地時候,便能讀書認字,還寫得一手蠅頭字,很是古怪!這位暗樁兄弟便留意了,收了他寫的字,發現他寫的最多的就是孫苦棠三個字!至於,他究竟是不是孫苦棠……屬下們無法確定。王爺您看。」


  黑蛟把一疊粗糙的黃裱紙呈給衛曦之看,只見那粗燥的紙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可大概是紙質太差,墨水也是下等,這些字看起來都糊到了一處,但即便這樣,還是能看出來,這寫字的人極有功底,也的確能在這些字中,看到好幾處寫著孫苦棠三個字。


  衛曦之斜靠在椅子里,再看眼前這個老人,只見他一頭亂髮,正勾著頭,一副痴傻之相,眼睛茫茫然看著這暗室里的一個筆架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衛曦之只覺得這個人實在和能寫出這些字的人搭不到一處,又問道:「他能開口說話嗎?他看起來有些呆傻。」


  「有時能,但說的不清楚。聽說船幫老大是從河裡將他救上來的,救上來時,傷得很重。」


  「……找大夫看過嗎?」


  「帶入府前找過的。大夫說這人定是傷了腦子,有些不清不楚了。」


  「……你問過他什麼嗎?」


  「王爺,屬下問了……沒問出什麼來。」


  黑蛟小心的回著話,衛曦之聽得不禁扶額,這樣的人,找到了和沒找到實在沒有什麼分別。


  衛曦之嘗試著自己問話:「喂,你叫什麼?」


  那老人彷彿沒有聽見,眼睛都沒有移開過那盯著的筆架子。


  黑蛟走過去,推了推他反綁了手的雙肩:「問你話呢?你是誰?你叫什麼?」


  那老人有了點反應,卻抬起頭看向黑蛟:「吃的……給點吃的……吃……」


  折騰了小半天,這人根本就一副痴傻樣子,衛曦之只好讓黑蛟將人帶下去,失望的回去後院。


  已是夜深,唐七糖已經趴在床上,逗著蠱母玩,說來奇怪,這蠱母自從有了蠱皇為伴,竟然比以前還好動了些,那雪白的身體有時還會團成球狀,在唐七糖的掌心滾來滾去,還會抱住唐七糖的手指,拉長了身體,再攀到另一個手指上,很是神奇的物種。


  耳中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回來,唐七糖趕緊收了蠱母,披了件夾衣跳下床,候在屋角的紅珊趕緊幫她拉開門,正看見衛曦之手推上來要開門呢。


  衛曦之看著小嬌妻半散著頭髮,笑著迎出來,忙沖紅珊揮揮手,紅珊微微笑著行了禮,知趣的趕緊關上門出去了。


  唐七糖大眼睛瞪了瞪,停在門邊問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等你先去洗漱,是不是?」


  衛曦之笑:「是呢!我的糖兒怎麼還不睡?不是和你說,要早些睡的嗎?」


  「我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困在這府里閑得只剩下睡覺了,你還讓我早些睡?早些睡了做什麼?明日又沒有事等我做。」


  衛曦之挑眉:「誰說你早些睡了沒有事做?你等一等,我洗洗便來給你找些事做。」


  「……你就只會說這些!」唐七糖小臉有些紅,嬌嗔著跑回床上去了。


  果然,一會兒的,衛曦之便換了身月白色的寢衣,俊美的眉眼裡都是笑,快速的鑽進被子,一把抱住了唐七糖,什麼也不說,先狠狠的胡亂親了起來,親得自己受不了,便將小嬌妻壓在身下好好的恩愛了一回,才喚了人來換了被褥衣衫,將唐七糖抱在胸前,一下一下的撫摸著她的發。


  唐七糖半趴在他身上,有些昏昏欲睡:「你便沒有一日讓我歇一歇?」


  「誰說的?我昨日讓你歇過了……」


  「你還好意思說?你怎麼不說前一日的事?」


  「前一日?前一日我做了什麼?」


  「……你真是個無賴!你給我小心些,你若是再這樣不知饜足,下次我可就直接讓你昏睡了!」


  「別!好糖兒!那種中途讓我昏睡的事,你做一次便夠了,我是你夫君,你怎好讓我那樣……」衛曦之寵溺的看著小嬌妻,可想到曾經一次做事做到一半,卻被唐七糖催眠的事,不禁心有餘悸,趕緊又抱了抱她,表示妥協。


  唐七糖很滿意,拿手指戳了戳他胸口道:「哼!你知道便好。我如今正有力沒出使呢,你別想欺負我,若是讓我催眠了,我可是想讓你怎樣便怎樣。」


  「糖兒,可你即便不催眠我,你想讓我怎樣,我也便怎樣。」


  「胡說,最無賴的便是你!我可是說真的,你再那麼不聽話,我可真讓你傻傻的給我呆著,什麼也做不了。」


  衛曦之無奈的笑,卻也滿足的嘆:「唉,糖兒,我這般抱著你,真是心滿意足,我就想快些報了父仇,好好的和你在一起。」


  「嗯,我也是。不是說找到那孫苦棠了嗎?你問到這麼遲回來,可問出什麼了?」


  「沒有問出什麼。這人傷了腦袋,一副痴傻模樣。唉!雖說衛礌的確是給我下毒的人,可我父王那件事,的確還有許多疑點,怎麼說他也是別人眼中的皇帝,這些年,在朝政上,他並沒有太大的錯處,甚至於很多臣工還覺得他兢兢業業,我不能隨便找他的不是,畢竟改朝換代,朝局動蕩,百姓更沒好日子過……」


  「那怎麼辦?確定他是孫苦棠嗎?若是,我也想去看看這是什麼人,柳細腰跟我數次提起他,似乎,當年就是柳細腰將我交給孫苦棠的,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什麼關係。」


  「還有這事?難道孫苦棠是藍輿人或祿宗人?」


  「要不然,讓我去問問他。」


  「我今日問到此時,也沒問出什麼來。你明日見了人便知道了,實在是個腦子不中用的。」


  「那可怎麼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說著說著,衛曦之見唐七糖不再回應,才發現她趴著自己胸口睡著了。


  衛曦之看著燈火下她那嬌憨睡顏,將她枕在自己手臂上抱抱好,只覺得自己心頭又起了心思,可想到她剛才說的話,他輕嘆了口氣,只好也睡下了。


  可剛睡下,他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搖了搖唐七糖,在她耳邊輕輕地喚:「糖兒!糖兒,醒醒,醒醒……」


  唐七糖睡得迷迷糊糊的,抬手推開他,嘟囔著問:「什麼事?」


  「我問問你,你能把我催眠了,傻傻的睡,那能不能讓傻傻的人催眠了,開口說話?」


  「嗯?」


  「醒醒,糖兒,你不是閑得慌嗎?要不明兒你去試試催眠了孫苦棠,試試他能不能說話?」


  「嗯,讓我睡!都是你個壞蛋!我累了,等我睡夠了我試試。」


  「……好好,等你睡夠了去試。」


  唐七糖翻個身,又睡了,衛曦之卻興奮得睡不著,半夢半醒到第二日唐七糖醒來,兩人隨便吃了些,趕緊去提了孫苦棠去暗室問話。


  唐七糖剛看著孫苦棠的樣子,有些為難:「曦,我從未試過催眠一個這樣的人。你記得嗎?那時候,我們第一次見,小妖那次,我想催眠你,可是你心地純明,我師父教我的幻術根本對你不起作用。」


  「嗯,我記得的。很奇怪,那時候我吃了葯總是不記事,可那次我卻能記得。」


  「嗯,老聖女曾提過,大概是因為我身帶蠱王。不過這個人……我試試。」


  唐七糖圍著他看了幾圈,孫苦棠也沒有抬眼看她,隻眼神獃滯的看著地下的一處。


  唐七糖頭也沒回道:「去搬張竹榻來。」


  衛曦之沖黑蛟看一眼,黑蛟趕緊出去了,一會兒的,果然搬了張小巧的竹榻進來。


  衛曦之親自把竹榻擺好說:「糖兒快坐下,你要看看他寫的字嗎?」


  唐七糖抬頭看看竹榻,擺手道:「不是我要坐。把他扶上去躺好。」


  黑蛟看看衛曦之,衛曦之挑眉,黑蛟明了的不敢多講,過去將孫苦棠拎上了竹榻。


  唐七糖又圍著躺著的孫苦棠看了半天,看得衛曦之不禁出聲道:「怎麼了?你對他這麼客氣,他也不會說話的。你小心些,聽說這人力氣大得很。」


  唐七糖只不說話,抽了條帕子裹了自己的手,將半坐在榻上的孫苦榻一下子推倒在榻上。


  孫苦棠頭不由自主地磕了榻一下,倒總算有了點反應,抬眼看向唐七糖。


  唐七糖早已運用起已經不同往日的精神力,手掌在孫苦棠眼前輕輕划動,雙眸也深深的鎖住了孫苦棠。


  剛開始,還能看見孫苦棠有些不解有些迷茫的一直看著她,漸漸的卻見他閉上了眼睛。


  衛曦之不明所以,正要說話,卻見背對著他的唐七糖似乎能看見似的,忽然沖他舉了舉手。


  衛曦之不再出聲,暗室中十分安靜。


  唐七糖忽然開口,那聲音卻與平日的甜美聲音完全不同,聽起來平淡的很,卻輕輕敲著人耳膜似的讓人無法忽略:「你是誰?」


  「孫苦棠……古爾泰……」孫苦棠還閉著眼,卻在輕輕的開口答。


  黑蛟不可置信的和衛曦之對視一眼,衛曦之沖他做了個手勢,黑蛟趕緊去旁邊案上提筆寫字記錄起來。


  而唐七糖繼續問著,低沉而平淡的聲音讓人平靜:「你是祿宗人?」


  「祿宗人……我是祿宗人。」


  「你認識柳細腰嗎?」


  「柳細腰……柳細腰……柳絮飄……哲莫娜……柳細腰是哲莫娜,我知道,哲莫娜……」躺在竹榻上的孫苦棠頭微微晃動著,眼皮子一直跳,口齒有些含糊,但總算聽得清。


  唐七糖乾脆在竹榻的一邊坐下了,眼睛卻依然緊盯著孫苦棠的眉宇間:「你幫哲莫娜做事,還是幫酈冒做事?」


  「我……幫,幫哲莫娜,不,不對,是哲莫娜幫我們,我們一起……」


  「你們做什麼?一起做什麼?」


  「我比哲莫娜早好些年在龍澤,我是承恩公酈冒的長隨,哈哈哈,愚蠢的龍澤人,酈冒,北邊打仗時,我救了他,他就以為我是他的福星,後來他當了兵部尚書,還是把我當心腹,只是,好些機密的事,比如北方三城的兵馬布置,邊境的哨防安排,他便不告訴我了。祿宗大妃派了哲莫娜來,哲莫娜長得美,好本事,幾次,便讓酈冒說出來了……」


  孫苦棠人躺在竹榻上,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口,偶爾頭轉動著,眼皮子跳幾下,但只要唐七糖問,他都能慢慢的回答,有些人物稱謂含糊不清,但情節卻顯然是真實的。


  剛開始,衛曦之還有些不可置信的站在一旁聽,很快,他便繞到書案邊,看著黑蛟笨拙的字,揮手讓黑蛟離開,自己執筆,龍飛鳳舞的書寫了起來。


  唐七糖不停的問著,孫苦棠不停的說著,衛曦之不停的寫著,足有兩個時辰,室內就是這樣一種緊張卻又奇怪的氣氛。


  直到衛曦之看見唐七糖坐在榻邊的身子搖了搖,才緊張的一把丟了筆,跳過去扶住她,問道:「怎麼了?糖兒?快歇一歇!」


  唐七糖有些脫力的靠在他身上,緊閉上眼睛,低低的說道:「再不行了,太累了,我精神力都虧空了……」


  衛曦之一把抱起她:「你沒事吧?我抱你回去歇息!糖兒,你不會有事吧?」


  唐七糖靠在他懷裡,話語越說越低:「沒事……我睡,睡夠了……便好了……」


  衛曦之心疼得臉都白了,也顧不上理會還躺在竹榻上的孫苦棠,抱了唐七糖便回了後院,親自將她安置在床上,自己也陪在一側不敢走,生怕她有個什麼。


  可結果,唐七糖呼吸平穩的沉睡,直睡了兩天,到第三天傍晚,才醒過來。


  睜開眼睛,卻只見衛曦之還穿著前幾天的衣服,鬍子拉碴的坐在床頭,擔心的看著她,不禁問道:「我睡了多久?一天?」


  衛曦之重重的呼出口氣來,一把緊緊抱住她,幾乎將她勒進胸膛,好一陣子才放開她道:「唉!我都覺得,你睡了十年了!糖兒,我好擔心!」


  唐七糖輕輕回抱著他,安慰道:「我沒事。其實這麼長時間的精神力應用我還是第一次,我都想不到我竟然能堅持了近兩個時辰!真不可思議!到底是蠱母改變了我!以後你不用怕,我睡夠了便好了!」


  「沒有以後了!糖兒,沒有以後了!以後不管什麼事,你都不能這樣了!」衛曦之說著,將人抱的更緊了。


  唐七糖都有些喘不過去,輕推開他,笑著問:「沒事的!你還記得以前,你把我帶去財神樓的事?那時候我把衛方勉弄倒了,我租了馬車準備逃走,卻睡在馬車裡?那時候你還笑我,自己坐車回來的那次?」


  「嗯!記得!那次我還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但你也睡了近兩天。」


  「對,你看,那次我只是讓衛方勉開了暗道的門,我便精神力虧空的直接睡了。可現在,我竟然讓孫苦棠說了那麼多事!我好厲害!」


  「是,我的糖兒好厲害!但是,以後都不要的!我害怕!我害怕傷了你。」


  「不會的!現在我有蠱母幫我調理血脈,我會很快沒事的。對了,你還沒說我睡了多久呢?孫苦棠說的那些,你都聽得明白嗎?」


  「你睡了有兩天多了!孫苦棠說的那些,足夠我明白事情始末了!想不到,這中間還有這麼多事!多謝你!糖兒,若不是你,我父王的事只怕永遠也沒人清楚了!走,我餓了!我們去吃些東西,吃好了我說給你聽!」


  衛曦之是直到此時,才覺得腹中空空,這兩日竟然沒有好好吃東西,每次紅珊她們拿來便打發了,而紅珊不會說話,每次只能幹瞪眼,此時卻早已經準備好了各色飲食,貼心的伺候著兩夫妻吃了,才高興的下去了。


  唐七糖看著衛曦之臉色也不是疲憊,便趕他去歇息:「今日便早些睡吧,明日再說那些事。」


  「不不,糖兒,我心裡很是難過,正好想要將事情梳理梳理,不知道也罷了,如今我已經大致知道了這些事,不能再放著了。」衛曦之堅持著,眼裡是憤怒複雜的光芒。


  「那好吧,你先說說,不行改天我再讓孫苦棠說。」


  「應該不用了。你看,這些都是那天你問的,我記下來的,按著孫苦棠的說法,他和柳細腰,都是祿宗國的姦細……」


  衛曦之和唐七糖分坐榻幾兩端,將當日記錄的紙攤開來,一張一張看著,和唐七糖慢慢還原當年的事情。


  時間很久遠,跨度很大。


  原來這孫苦棠,早在老承恩公——酈冒當年在北方邊境當戍邊將軍時,便在一次戰役中,設計救了他,慢慢成為了他的心腹。


  而當年,衛曦之的皇祖父——先帝也還只是太子,應該還沒有酈皇后之流的人物,自然還沒有承恩公酈家,可見孫苦棠這樣的姦細,真是埋了好久。


  以孫苦棠的說法,等到先帝登基了,因為酈冒早年就和先帝認識,和先帝有很好的君臣關係,先帝很信任他,便將他從北軍調回來,當上了兵部尚書。


  當上兵部尚書的酈冒,還是很忠心的,孫苦棠幾次想得到機密的文件,都沒有得到,而這時,祿宗負責訓練姦細的祿宗大妃,卻派來了一個女人,她們都是特別訓練的女姦細——古麗依娜花。


  這個女人祿宗名字叫哲莫娜,龍澤名字叫柳細腰,年輕美貌,十分能幹,在孫苦棠的幫助下,假扮成了一個自立門戶的清倌,接待達官貴人聽曲歌舞,在慶京紅極一時。


  孫苦棠便將柳細腰引薦給了酈冒,酈冒沉迷上了柳細腰,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漸漸開始泄露出一些北方邊境的機密之事,祿宗人拿到機密,便開始偷偷準備起了兵力,只等柳細腰能再讓酈冒吐出點什麼,便好攻佔北方几城。


  恰在此時,老龍澤帝欲立老慎王——衛曦之的父親衛碩為太子,便找來自己信任有加的兵部尚書酈冒,商量著想讓衛碩去當時很安穩的北方邊境走一走,一來了解些軍事,二來更加建立些威望,回來后,便好風風光光的立為太子。


  可是,一向來極關注軍事的准太子衛碩,已經察覺了北方邊境的一些不尋常,年輕氣盛的衛碩,也正想去北邊看一看,更了解些事務,順便查一查酈冒的底細,最好能將酈冒留在北軍中的心腹悉數拔除,衛碩便很高興的領命而去。


  酈冒察覺到了衛碩對自己的懷疑,心中很不安。


  衛礌,這個當年的懷王,老龍澤帝並不在意的兒子,卻不知道怎麼的,便和酈冒走在了一處……


  衛曦之說到此處,雙眉緊皺,放在榻几上的手緊緊握著,沉思著停了下來。


  唐七糖手覆上他的拳,慢慢的讓他展開,輕聲問道:「這些事還真久遠。若不是找到這孫苦棠,還真是沒人知道呢。後來呢?」


  衛曦之轉頭看看唐七糖,緊繃的臉立馬放鬆下來,輕聲道:「是啊,關於我父王那些,我是曾聽母妃說過一些,再結合孫苦棠說的,我便大概聯繫起來了。至於究竟是衛礌先找的酈冒,還是酈冒找的衛礌,這裡面便不太清楚了,想必孫苦棠也不知道,只有衛礌自己知道了。」


  衛曦之面色凝重,繼續說道:「你看,孫苦棠說,酈冒和衛礌密謀了一天,酈冒便又去見柳細腰了,柳細腰很快送出信息,就在我父王趕往北方邊境的途中,祿宗人忽然進攻北方邊境。


  我母妃曾和我說,兵部尚書酈冒所上報的軍情是我父王正好正面碰到了祿宗兵馬,才不敵而亡的。我母妃不信,說是衛礌派人暗殺的,說只有他覬覦皇位已久。


  而如今一對比,我明白了,我父王是死在途中的,距離北方邊境還有一百里的余臨城!這之後,祿宗人才連下三城,直打到余臨城。也就是說,我父王,在半路上便被人劫殺了!劫殺他的,並不是祿宗人,而是酈冒的兵馬!這便是衛礌和酈冒兩人的陰謀!」


  衛曦之重重的敲了一下榻幾,傷心又憤怒:「而當我父王薨逝之後,衛礌便去找我皇祖父,求太子之位。


  朱檀留下的那些悔過書中,又正好接上了這些事,說皇祖父大怒,和衛礌大吵,立下我為皇太孫的詔書。


  之後,酈冒利用朱檀的好賭之心,買通了朱檀,去我皇祖父那裡出面調停,得知了我皇祖父立下我為皇太孫的事,便攛掇衛礌又去求我皇祖父,就在那一日,我皇祖父便一病不起了!朱檀尚有一分良知,眼見事情不對,便帶了詔書逃走了!

  可轉眼,我中了毒,我母妃關門閉戶的守著我,衛礌也登基為帝了,朱檀便怕死的躲起來了。


  而酈冒這個手握兵權的奸人,獻上自己的女兒酈如珍,假意讓出兵部尚書之位,卻搖身成了只是因姻親承爵的承恩公,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房間里靜默著,卻飄著仇恨的氣息,唐七糖看著衛曦之憤然的臉,輕輕地站起來,抱住了他。


  衛曦之緊緊將唐七糖抱在懷中,讓妻子溫軟的氣息化解自己此時要毀天滅地的氣憤,好一陣子,他才嘆氣道:「不管怎麼說,我都要謝謝你,糖兒,最起碼,如今我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這些都是你的功勞,若不是你,我不會拿到朱檀留下來的東西,也不會知道孫苦棠隱藏了這麼久的事。你,真是我的福星。」


  唐七糖伸手撫了撫他的眉頭:「嗯!我就是個福星!你也別太難過了,自古以來,皇權之爭就是這麼險惡無情的!所以我才總說做皇帝是天底下最沒意思的事兒呢!

  如今酈冒已經死了多年了,而且,最後孫苦棠不是說,酈冒發現了他和柳細腰是姦細,發現了他被柳細腰用幻術套了很多情報去,竟然還良心發現要殺他們嗎?所以孫苦棠才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的。那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他死了,他的兒子還逍遙著呢,他女兒還當著皇后呢!而且,北軍到現在,實際的兵權還掌在酈家人手中,這些奸人若不徹底拔除,誰知道有一日他們會做些什麼?!你看,這麼些年了,祿宗人時不時犯邊一下,朝廷便不得不時不時出餉銀養著北軍,這些絕非偶然,都是酈家在背後的操控!好讓他們在朝中保持著這地位!一窩子奸人!」


  衛曦之俊美的臉氣得有些扭曲,周身又冒起了寒氣。


  他眼睛看著遠方,想了好一會兒,忽然低下頭,抱起唐七糖與她面對面,認真道:「糖兒,我想求你一件事,我的糖兒,你聽清楚,對,求!我答應過你,我不當皇帝,但並不是不顧家國,我是衛氏子孫,不能玷污了這個姓氏!糖兒,你能不能容我將這些事處理了,再與你回藍輿守幾年聖殿,再與你瀟洒山河?行嗎?」


  燈火在榻后高高照著,映著衛曦之俊美的臉愈發的立體深邃,他的眼睛認真執著而渴求,緊握著唐七糖的手微微抖了抖。


  唐七糖卻「噗嗤」一聲笑了,道:「曦,我忽然很高興,你知道為什麼嗎?我以前一直說你是古人,既不懂得尊重女子,還一味的拿身份地位壓人!可如今,你竟然和我說,你求我?曦,你們不是覺得,女人都該聽男人的嗎?夫君就是天嗎?你求我幹什麼?」


  唐七糖的笑,立刻瓦解了衛曦之的緊張,他微偏了頭想了想,有些些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倒是!我以前是這麼想。可是糖兒,自從我們在一起,我就覺得,我不該那樣,你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皇位,江山,生死,我都覺得沒有你重要!可我也有我剛擔當的事,我還不能完全放下這些事。」


  「我明白!曦,我願意陪著你一起。雖然我很想現在便和你瀟洒山河,但正如我即便再想自由自在,我還是答應老聖女會回去守幾年聖殿一樣,我同意你說的,我們總要擔當些自己該擔當的事!況且,如今我們已經知道了事情始末,便可以有的放矢的去做了,對吧?」


  「糖兒,謝謝你!是,我們會很快處理好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儘快陪你瀟洒山河的!」


  「嗯,我等著呢!」


  然而,還沒等到衛曦之這邊有所動作,衛礌卻按捺不住了,自認為精心策劃之後,在九月十六這日,急召衛曦之入宮。


  衛曦之一邊讓人伺候著穿上自己的親王袍服,一邊安慰唐七糖:「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明日便是我的及冠生辰,他定然按捺不住要出手了!我去去便回來。」


  唐七糖緊繃著小臉,看著穿上親王袍服,氣宇不凡的衛曦之道:「怎麼放心?有時候想想,真該一刀殺了他,一了百了。」


  衛曦之看看周圍的紅珊等人,笑道:「你阿娘收羅這些啞女,還真是用心良苦,似乎知道你長大了便口無遮攔一樣!我倒不怕你隨口這麼說,只是糖兒啊,這天下,大概只有你不想當著皇帝的!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皇權!我若是一刀殺了他,我便成了眾矢之的,要麼我當了這皇帝,要麼別人便拿弒君之名殺了我!可這兩樣我都不喜歡!只好慢慢和他磨一磨。不過你放心,也磨不了多久了!因為……」


  衛曦之揮揮手,將人都打發下去,自己一把摟了唐七糖,輕吻了吻她的額道:「我也想早日和你瀟洒山河!」


  唐七糖伏在衛曦之懷中,點了點頭:「好,我只知道了。你早些回來便是。」


  「我會。母妃大概會讓人來問你這些事,你不用多說,省得她多心。」


  「母妃她倒真時常讓我勸你奪這皇位呢!我什麼也不說,她也早就多了這份心了。」


  「唉……這是她多年希冀,一時改不了。等等再說罷。我這便去會會皇帝。」


  事情果然是衛曦之想的那樣,等他到了宮中,毫不意外的看到了當年所謂的三大輔臣——張太師、訾臣相、安遠侯也在。


  皇帝端坐龍榻,見了衛曦之進來,要多和藹有多和藹:「曦兒來了!來皇叔父這邊坐吧。」


  衛曦之微微化了容貌的臉,此時看起來一臉病容,他一貫隨意,也不行禮,只略點了點頭,便真就在龍榻一側坐了下來,另外那三人,他只當沒有看見。


  皇帝的嘴角抽了抽,反而更加客氣了,道:「曦兒可知道這幾位是誰?也來見一見吧。」


  皇帝指了指站在一側的幾個人,正要介紹,衛曦之便淡笑道:「皇叔還是不必了,侄兒身體不適,若不是皇叔急召,侄兒還躺在床上呢!有什麼事,便說罷。」


  皇帝皺起眉,很關心的問:「你這到底怎樣了?明日可便是你及冠之日,朕還與你皇嬸嬸商量,便在宮中幫你慶賀慶賀,你看可好?」


  「不必了!多謝皇叔,我能不能活過明日還不知道呢?慶賀什麼?皇叔還是說說找侄兒何事吧。」


  皇帝深深的看一眼衛曦之,又掃視了一眼幾個大臣,理理鬍子道:「咳!也好。


  曦兒,你早已成年,如今你也已經娶了王妃,等再過了明日,你,便實在是個事事該當自己作主的慎王爺了!因此,有些事,朕也不再問你母妃了,直接問你便罷了。


  當年的事,想必你也早已知道,你皇祖父山陵崩逝,你父王又……這三位老臣,都是當年你皇祖父寫下立你為皇長孫的見證人,但當年,你太過年幼,詔書被奸人盜去,你又……身染頑疾,是你母妃自願讓皇叔父暫居皇位的!

  國不可一日無君。家國山河,作為衛氏子孫,皇叔父不得不臨危受命!

  這些年,皇叔父兢兢業業,一日也不敢懈怠,只盼著你早日康復,早日成年,好把這山河還給你。可你……」


  「皇叔父,這些我都知道,我身體實在不舒服,皇叔父有什麼事,還是直接說吧。好讓侄兒早日回去歇息。」


  眼看皇帝要長篇大論,沒完沒了,衛曦之忽然往榻上又歪了歪,支持不住似的說道。


  皇帝的眉緊皺了皺,旋即鬆開:「看來曦侄兒這身子……實在是不好!皇叔父實在心疼。好,那皇叔父便直說了!按著以前與你母妃商議定的事,過了明日,你若是沒有詔書,沒有子嗣,皇叔便只好一直幫你代行這皇位下去了!你,可有異議?」


  「皇叔本就坐著這皇位,也沒什麼代行不代行的。難道,我還能說皇叔是代行的么?百姓想必也不知道吧?還是皇叔覺得,該昭告天下,當年,是皇叔……代為皇帝的?」


  「咳!曦侄兒這些年,想必對皇叔是心有誤會的吧?你母妃雖親口同意的,想必還是心中不忿吧?可曦侄兒,這三位都是見證!皇叔父勞心勞力,只一心守這衛氏江山啊!」


  「好,侄兒知道了,那皇叔父叫侄兒來,就是和侄兒說這些?」


  「皇叔想,既然曦侄兒無力擔此重任,那,皇叔父便要名正言順的立下儲君之位了,也好慰衛氏列祖列宗!明日你及冠慶賀,朕立下太子,我們便在這宮中賀一賀,你看可好?」


  「皇叔,既然皇叔連慶賀之事也安排妥當了,那侄兒可不可以問一問,皇叔欲立何人為儲君?」


  「……本來明日才知道的事,但曦侄兒身份不同,皇叔父告訴你也無妨。自然是中宮嫡出,朕的第四子,衛氏行之!」


  「甚好。那皇叔,侄兒有個不情之請,想請皇叔恩准,若是皇叔能恩准了,明日不妨一起昭告了天下,也好一起慶賀慶賀。」


  「哦?什麼事?你只管說。」


  「皇叔父既然覺得我沒有子嗣,也將立衛行之為儲君,那侄兒想幫先父求一個嗣子,也好承繼慎王府香煙,皇叔父你看怎麼樣?」


  「你,這是什麼意思?」


  「皇叔父聽不明白?皇叔父一向仁心寬厚,人人都知道,皇叔父對先父兄弟情深,對我這侄兒更是關心有加,那如今我沒有子嗣,皇叔父不妨將衛方勉過繼給我父王,這樣也好繼續承繼下慎王這一支的門庭,天下人定然更會覺得皇帝叔父寬厚仁義了的。」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母妃的意思?」


  「我母妃自然不會願意的,她確實希望侄兒早日拿回這皇位。但正因為如此,如今皇叔父要立下儲君了,不是也該給她寫安慰嗎?」


  「這……」衛礌愣住,抬眼看向衛曦之。


  衛曦之安然的對上他強加掩飾,卻依舊凌厲的眼神,不咸不淡的道:「皇叔不妨好好想一下,或者,和幾位大人們商議商議?這可是安慰皇祖父和先父亡靈的好事,不是嗎?」


  皇帝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看向榻下站著的三位大臣,大臣們也相互看了看,又都低下頭,不出聲。


  皇帝又掩飾的乾咳了一聲,微垂了眼,點名了:「訾相以為呢?」


  訾臣相抬頭瞄了一眼斜斜靠在榻上的衛曦之,只好跨出一步,拱著手道:「回稟皇上,老臣以為,這確實是一件極好的事。皇上向來寬厚仁和,二皇子若能回歸入老慎親王府上,確實讓人……寬懷!啊,寬懷!」


  衛曦之聽著這話,斜靠的身子慢慢撐起來,笑盈盈道:「訾臣相高見,只是,訾臣相是覺得我從此不再讓大家擔憂讓人寬懷呢,還是覺得二皇子不必與四皇子爭那儲君之位讓人寬懷呢?」


  「這!這是哪裡話?!慎王爺慎言。不管是二皇子還是四皇子,都是兄友弟恭的表率,怎會爭儲呢?」訾臣相挺了挺背,有些義正詞嚴,可很快,他的背便矮了下去。


  「那,訾臣相的意思就是,只要這事成了,便是等於昭告天下,我是個不會有子嗣的人,讓人寬懷了?」


  衛曦之還是笑盈盈說著,皇帝的眉眼間,卻極快的動了動,幾不可見的對著正抬眼看的張太師轉了轉眼珠子。


  張太師趕緊站出來,花白鬍子輕理了理,沖衛曦之行了個禮道:「還是慎王爺想得周到!這的確是件好事。皇上向來對先慎親王敬重有加,先慎親王為國捐軀,皇上多過繼一個兒子給先慎王,實在是皇上一片好心,大家皆大歡喜,都是寬懷的事!老臣附議。」


  安遠侯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終站在原處,拱手道:「老臣以為,這的確可行。慎王爺實在是提了件好事。臣附議。」


  皇帝身子直了直,深深地吐出口氣來:「既然眾愛卿都這麼說,那朕也便准了。著宗人府和禮部即刻辦理吧,也好慰朕皇兄在天之靈。」


  三個大臣趕緊站好了行禮聽令,一個個如釋重負的退了下去。


  皇帝眼睛看向歪在一邊的衛曦之,一派溫和模樣:「想不到曦之雖身子不好,還有這份孝心,倒是皇叔父忽視了。明日你便入宮來,皇叔父親自給你行冠禮!」


  衛曦之懶洋洋半坐起來,笑得莫測高深:「我看不用了。行不行冠禮,對侄兒我實在沒有什麼意義。倒是四皇子,對太子之位期盼已久,皇叔父該好好與他慶賀慶賀。還有這二皇子要當我嗣兄的事,還請皇叔父早辦,若不然,我母妃她……總是傷心。」


  「曦侄兒言之有理。皇叔父心中明白。曦侄兒這般明白事理,皇叔父也不會虧待你的!」


  「那侄兒便先謝過皇叔父了。」


  「好好好,既然曦侄兒身體不適,那便早先回府歇息去吧,明日皇叔父再讓人給你送及冠賀禮。」


  衛曦之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淺淺笑著便辭別了衛礌。


  一回到慎王府,便直接去了阮太妃的養怡居,毫不意外的,唐七糖果然也在,見他進來,不住的沖他眨眼睛。


  衛曦之看了看坐在一旁臉色不虞的阮氏,沖唐七糖點點頭,便也不說話,走到阮氏面前,撩袍跪倒。


  阮太妃看看他,本就紅腫的眼睛里又卷上了淚,話語也是氣惱:「你這是做什麼?慎王爺跪著做什麼?」


  「那母妃這是怎麼了?何事傷心?」


  「你!你明知故問。明日便是及冠之日,我們什麼都沒有,詔書詔書不見,子嗣子嗣沒有,三大輔臣心早不向這我們,這皇位……就這麼拱手相讓了!」


  「可是母妃,您還有我!如今,還有糖兒!母妃,皇位真不算什麼!」


  「胡說!怎麼不算什麼?那是你父王的!更是你的!衛礌怎麼配,怎麼配!都是我的錯!當年就該與他據理力爭,寧可爭個魚死網破,也好過煎熬了這麼多年!不過如今也不遲,我們手中有人!曦兒,召集人馬,將那不要臉的人趕下去!你說的對,我們還有糖兒,還有糖兒的藍輿呢!糖兒,若是曦之要拿下這皇位,你父王定然會相助的,對不對?」阮氏忽然看向唐七糖說道。


  「呃……啊……」


  唐七糖支吾著,正不知道該撒謊呢還是混過去,衛曦之卻道:「母妃,不用了。我另有安排。」


  「什麼安排?你快說?只要能拿下皇位,什麼安排多好。」


  「母妃,先不談皇位的事。我先告訴您一件事吧,母妃先好好想想這件事。」


  「你先起來說吧,母妃並不想責怪你,你跪著做什麼?」


  「因為,兒子今日做了一件事,怕母妃不喜。我,今日和衛礌提了,讓衛方勉過繼到父王名下的事,衛礌准了。請母妃也接納他吧。」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二皇子衛方勉,過繼給父王母妃,當我的嗣兄。」


  「為什麼?我不要!我不要衛礌的兒子!你為什麼這麼做?你到底想幹什麼?」


  「母妃息怒,他不但是衛礌的兒子,更是您閨中好友李氏的兒子。這些年來,他過的不易,你也是知道的。當年李氏突然離世,你也曾說過,這與李氏、及李氏一家和父王母妃親近不無關係。如今,衛礌要立衛行之為太子,衛方勉處境更會艱難,他脫離出來,便沒有了爭儲資格,且可救他出火海深潭,他心存感激。而母妃膝下,只有我一個,多一個兄弟孝敬您沒什麼不好,日後與母妃兩相照應,不是好事嗎?」


  「既是好事,你跪著幹什麼?曦之,你是我兒子,這些年我雖不能日日守著你,可你的心思我還常能猜到幾分,可如今這事是做什麼?你不是說你好多了么?你和糖兒……難道你們真不會有子嗣?還是你的毒有什麼變化?你老實和我說!」


  「不是的。母妃,這事是我臨時起意,沒有事先與你分說,兒子怕你生氣,所以才跪著的。」


  阮太妃緊緊地盯著衛曦之的臉,看了好久,最終嘆氣:「起來吧。若真如你所說,我也沒什麼好生氣的。方勉……就當救他一回罷了!只是這皇位卻是兩回事!你若是不動手,我便自己進宮!寧可死在衛礌面前,我也要讓天下人知道他的無恥!」


  「母妃!娘!您何必如此?」


  「曦之,我不甘心!那是你父王的!那是你的!」


  「我並不想要。」


  「你!你不想?你不想?!好!那你父王呢?你能替你父王嗎?你能替你父王拿回來嗎?」阮太妃大吼著,搖晃著站起來,氣得整張臉都變了形。


  唐七糖眼看著清明媽媽一個人扶不住她,只好也上去幫忙,阮氏卻一把推開她道:「走開,你們這兩個不孝子孫!你也給我去跪著!枉我常常讓你勸著曦之,你勸了嗎?你不是藍輿的公主嗎?若是你開口,你父王定然會幫忙的!可你開口了嗎?」


  唐七糖無話可說,見阮氏盛怒,只好也乖乖和衛曦之跪在一起,可衛曦之卻突然也怒吼起來:「娘!這跟糖兒有什麼關係?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會幫父王拿回來了!但這是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的事?只是你自己的事?你父王呢?你外祖父呢?那些受迫害的你父王曾經的親信呢?你皇祖父呢?你都不管了?……曦之,你成婚了,你便變了,你什麼都不管了!我說糖兒一句,你還這麼生氣?你,你怎麼成了這樣?」


  「娘!我……」


  「你們給我跪半個時辰,好好想想你父王!清明,我們走!我不想看見他們!」


  母子三人不歡而散。


  衛曦之黑著臉,手緊緊拉著唐七糖跪滿了半個時辰,立馬抱起她便回了兩人的院落,心疼的將唐七糖抱在膝上,問道:「可跪疼了?我知道你最不喜歡跪來跪去了。唉,以後你看見母妃生氣,你便先逃得遠遠的啊。」


  唐七糖不禁笑出聲:「我沒事!我如今也是有內力的人,你瞎擔心什麼?跪著運行血脈,很快便沒事了,你何必為了我頂撞母妃?倒反而招她更生氣我?」


  「唉!如今,能讓我亂了分寸的,只是你罷了。」


  「曦,母妃這麼執拗,你很為難吧?」


  「不,我不會動搖的。她的心思我明白,她除了因我中毒而恨衛礌恨她自己以外,便是我父王的太子之位了!我,知道怎麼做的。你放心。」


  「我一直相信你。只是衛方勉這個事情,真是你臨時出的主意?」


  「自然不是!我放了那麼長的線,總要釣一條大魚。」


  「我覺得也是。」


  「嗯!知夫莫若我的糖兒啊!」衛曦之謂嘆著,將唐七糖緊摟進懷裡,哪裡還有剛才生氣的樣子。


  唐七糖也不願總提起這煩心事,便問道:「曦,明日你二十生辰,你想要什麼?」


  衛曦之拿額頭抵上她額頭,薄唇輕勾,輕聲道:「我?你還不知道嗎?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


  九月十七,衛曦之二十歲生辰。


  因著前一日阮太妃和衛曦之夫妻倆動了大氣,唐七糖一早跟著衛曦之去養怡居等著給阮太妃磕頭,卻左等右等,阮氏都沒有出來。


  兩夫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也只能等。


  直等到日上三竿,阮氏才白著一張臉出來,不出聲的受了衛曦之兩夫妻的禮,身子半靠在清明身上道:「好了,你們回去吧,我累了,你們要怎麼慶賀便怎麼慶賀去吧。」


  衛曦之心中終究有些愧疚,忙走過去扶著阮太妃:「母妃這是怎麼了?我不是答應你了嗎?我會想辦法的。」


  阮太妃搖著手道:「我知道了。是母妃著急了。唉!一想到這些年你受的苦楚,我心中實在難受!這不要臉的人,他選在今日便定下儲位,昭告天下,想來籌劃多日,早已等不急了!這樣也好,等他鬆懈一些,我們再動手。」


  「母妃能這樣想便好了,母妃身子要緊,這些事我會安排的。」


  「糖兒也過來我看看。昨日母妃著急了些,你別怪母妃,日後,曦之的事,還要靠你幫襯呢!」阮太妃沖唐七糖招招手,唐七糖趕緊也過去執了阮太妃的手,乖順的靠在一旁。


  清明媽媽便笑著湊趣:「娘娘您看,可不就好了嘛?母子之間哪裡來的氣呢?奴婢讓人準備了酒席,娘娘便跟王爺王妃一起慶賀慶賀吧?」


  唐七糖也趕緊道:「可不是,母妃,便讓我們留下來陪陪母妃吧。」


  阮太妃看了看兒子媳婦,垂下眼,微點了點頭:「既然你們清明媽媽忙了幾日了,那便別辜負了她一番好意!可惜,你父王不在了,這加冠禮……清明,去將東西拿來吧。」


  清明趕緊去內室取了個黑木盒子來,捧給阮氏,又滿眼慈愛的看一眼衛曦之,順手去取了個大紅墊子來放在榻下。


  阮氏捧了盒子,輕輕地撫摸了,指指地下:「曦兒跪下吧。如今你父王不在了,我們處境困難,母妃也無法請一個才學皆備的人來教導你,那個東方師父,又是江湖中人,想到這些,真的不能不讓我恨那個不要臉的人。好在你天資聰慧,母妃只是給你啟蒙,你卻也能學到很多東西。如今,你已屆及冠,母妃誰也不求,便自己來給你加冠!」


  阮氏打開盒子,拿出一個金燦燦,雙龍戲珠的金冠來,慎重地給兒子戴上了,眼中是仇恨和慈愛夾雜的光:「這是你父王當年的金冠,是你皇祖父親自給他戴上的!如今你戴上吧,我的兒!只盼你能明白母妃的一片苦心!」


  衛曦之垂著頭,任母親給他加了冠,認真恭敬的磕了頭,道:「母妃放心,兒子明白的。」


  總算,一家人溫馨的吃了頓飯,只要阮太妃不提皇位的事,衛曦之自然是哄著母親的。而顯然,阮太妃也知道心再急,一時也沒用,清明更是時不時地湊個趣,一頓飯下來,阮太妃臉色便好看多了。


  等到吃完了飯,阮太妃看著唐七糖,便笑道:「糖兒以前還教母妃打牌呢!如今倒是許久不玩了,怎麼說今日也是件高興的事,你們便陪我玩一會兒吧。」


  打牌是唐七糖的強項,一打起牌,唐七糖便將阮太妃哄得更開心了,衛曦之和清明一起陪著,養怡居漸漸有了笑聲。


  正玩得開心,外面有人來報說,二皇子衛方勉等在外面大殿,要見慎王。


  衛曦之笑:「他來得可真快!」


  阮太妃嘆了口氣道:「唉!終究是個可憐孩子。你去見他吧。」


  衛曦之收了手,眼睛看向唐七糖,阮太妃很不高興的瞪他一眼:「你走你的,讓糖兒留下來陪我。」


  衛曦之只好笑著走了,往外院正殿去,還沒走到正殿,衛方勉便迎上來,四下里看了看,抑制不住的興奮:「曦之!那個事是真的?我日後可以隨意出入慎王府了?」


  衛曦之不說話,直入了殿內,才在榻上坐了笑道:「你說哪個事?能來我慎王府,你這麼高興?」


  衛方勉也不坐下,只管站在他一旁說道:「我剛得的消息,我便來了!還是他讓我來的!沒人多說一句什麼!我還有點不習慣呢!曦之,你告訴我,那消息是真的?」


  「我問你,哪個消息?最近消息太多。」


  「自然是我的消息!我,我真要和你當兄弟了?」


  「那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曦之!我自然是高興!不!我不是因為要和你做兄弟才高興,我是因為我可以不用做他兒子才高興!曦之,你再告訴我一次,這,是真的?」


  「方勉,你既然得了消息,那是誰告訴你的?你該知道,從此你便不是當今皇帝的兒子了,而是老慎王的兒子了,你,可遺憾?」


  「哈,哈哈,遺憾?別說這些廢話!只要消息屬實,走,去哥哥府上!你喜歡什麼只管選!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想必從此老四不會再找我麻煩了吧?曦之,我可以大搖大擺出去玩了嗎?曦之,這真是好事。」


  「衛方勉,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幫了你一個大忙?」


  「是,所以我說你要什麼儘管選啊!」


  「我幫你這麼大的忙,可不是為了選你那些東西的,你的東西十有**還是我這裡拿的呢!我以後會和你算總賬的,你怕不怕?」


  「怕?怕什麼?哈哈哈哈!曦之,我從此就是跟衛礌沒關係的人了!我怕什麼!哎呀,太高興了!」


  衛方勉嘴裂的老大,在衛曦之榻前跳來跳去的,一刻不停,他搓著手又四下里看著這殿宇道:「哎呀!我第一次來你這裡!哎喲!我太高興了!哎呀,曦之,還是你好,幫我出了這麼個主意!從此,我們就是親兄弟了!

  聽說,是因為你自己承認,你沒有子嗣?不要緊,以後哥哥生個十七八個,都過繼給你,你要多少有多少!不就是兒子嗎?什麼玩意兒!只等宗人府和禮部幫我重新上了玉牒,我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我便可以好好找一個女子,一個不行咱找兩個,兩個不行咱找三四個,統統給我生兒子,我都給你!」


  衛方勉絮絮叨叨還在說著,衛曦之趕緊打斷他:「行了行了,別扯這些,我們的帳以後再好好跟你算!你先去後院見見我母妃吧,今日也是我生辰,你既來了,便留下來吧。今日宮中想必會慶賀衛行之入主東宮,你不去也好。」


  「是啊是啊!哎呀曦之,你真的是我的好兄弟,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你貼心的好兄弟了!我一定會報答你的,以後有事你只管說,上刀山,下火海,大哥我在所不辭!」


  「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只管說!」


  「好,我記下了!我會和你說的。但願我有事請你幫忙的時候,你還能記得今日這句話。」


  「放心,你如今還真是我再生父母一般……啊,不,再生兄弟!走,我去拜見我的再生父母!」


  衛曦之含著一抹莫測高深的笑,搖著頭,帶著衛方勉往後院去見阮氏。


  衛方勉一見了正打牌的阮氏,立馬撩袍跪倒:「兒子方勉給母妃請安!」


  阮氏放了牌,仔細看著衛方勉,眼裡不禁湧上了淚,彎下腰扶起他說道:「好孩子!快起來吧!母妃很高興!母妃……也算對得起你娘了!」


  衛方勉也難得眼裡霧蒙蒙起來,微張了嘴,聲音哽咽的又喊了聲「母妃……」終究低低的哭了起來。


  阮氏拉著他去榻上坐了,娘兒倆說了好一會兒話,衛方勉才止了淚,說道:「多謝曦之一直顧著我,若不然,我興許早就找我娘去了。母妃,從此,我便和曦之一起孝敬您了!我一定會聽話的。」


  阮氏也很高興,讓清明找了一塊玉佩出來,送給衛方勉當見面禮。


  衛方勉和唐七糖見面行禮,笑得一口白牙的喚:「弟妹!弟妹可有見面禮給我?你跟曦之已然成婚,即便我是兄長,我也可以不用給的了!」


  唐七糖努力忍著,才沒有給他一個白眼,搖搖頭別開了臉,都不想看見他。


  衛曦之便冷笑道:「別得寸進尺了,我們的帳以後一次過和你算。難得我們這也算一家團聚,你好好陪陪母妃吧。」


  於是,養怡居便徹底熱鬧開來,衛方勉別的本事沒有,這哄人卻確實有一套,一口一個母妃的叫著,一會兒陪打牌,一會兒講笑話,一家子就這麼笑聲朗朗的過了一日。


  而東宮中,衛行之送走了絮絮叨叨交待了無數話的皇后,迫不及待的在四處左看右看。原本內務部說要再擇日讓他從皇子所搬過來了,可他執意要過來看一看。


  終於!終於自己是太子了!

  終於!不久的將來,自己就可以坐上那張龍椅了!

  那些曾經得罪我的,那些曾經小看我的,那些曾經讓我不喜的,統統都去死吧!


  還有衛方勉,你以為過繼給了碩伯父便逃得了了?等我坐上那椅子,你和衛曦之一樣都將是我要踩在腳下的廢物!不過,如今你再也沒有了和我爭搶的資格,我且放你一馬!

  還有衛曦之的那個藍輿公主,那驕蠻的樣子,真讓人心癢!不是說衛曦之不能人事么,等我當了皇帝,我便好心幫一幫你!


  哈哈哈!感覺真好啊!

  要做的事情太多,我要好好想一想啊!


  而禮部,也確實是早就準備好的,只等皇帝一下立儲的詔書,便是各種儀式,各種太子袍服,依仗等物都很快齊備了,這一點,讓酈皇后滿意的不能再滿意。


  只有一點,她到現在還沒有搬完坤喜宮住,這讓她心中實在不舒服。


  可如今,這不舒服,她自己還說不出來,因為不是坤喜宮沒有打掃清楚,也不是坤喜宮沒有重新粉刷裝飾,而是因為……她自己!她自己不敢再踏進坤喜宮一步!

  坤喜宮作為皇后住所,內務府有人敢怠慢一點半點,還不都是拼著命的趕工將坤喜宮好好整理清楚?


  可是皇后只要靠近坤喜宮的門,她便不敢再邁步,一會兒覺得腳下軟綿綿的有東西,一會兒又覺得頭頂上淅淅簌簌的有東西,坐著覺得榻上有蟲子,靠著覺得牆上有蟲子,總是只要進坤喜宮,她就全身不舒服!


  皇后試了好幾次,還強迫自己在裡面睡過一夜,可那種時時刻刻都覺得有東西在身上爬的感覺,實在太可怕了,可她是皇后,又不能隨意亂說,她只好以還是對坤喜宮不滿意為由,繼續住在這簡陋多了的小宮殿里,倒還內務府的人,一遍又一遍的清理,一次又一次的打掃。


  而如今,兒子成為太子的喜訊,總算沖淡了一些多日的鬱結,皇后十分高興,吩咐著人給承恩公府遞信,要讓弟弟酈聰在宮外,給新任太子好好慶賀慶賀。


  後宮之中,只要皇后高興了,太子高興了,那宮裡頭上上下下都跟著高興了,一派和樂。


  而朝野之中,大部分人也都很高興,畢竟這麼多年來,明裡四皇子是皇后嫡出,自然備受關注,暗地裡,酈家經營已久,附庸官員無數,四皇子能成為儲君,他們有利可圖,自然很是高興,朝中也是一片和樂。


  誰也不知道,在這樣一片和樂中,一切忽然便改變了,還改變的異常的快。


  這改變,得從常貴妃說起。


  卻說就在太子剛正式拿到立儲詔書,入住東宮的第三日,忠勇伯府世子——常川江忽然接到了常貴妃讓他入宮的帖子,急急忙忙的入了宮。


  剛一入宮,常川江對上常貴妃的臉,便嚇了一大跳:「貴妃姐姐,您這是……怎麼了?」


  常貴妃慣常總是笑眯眯的圓臉,此時有些浮腫,雙眼血紅,嘴突出著,整個人從內而外的透著股子戾氣。


  常貴妃也不答話,請自己兄弟進了殿,便吩咐心腹宮女道:「好好守著門,誰也別讓進。」


  常川江心情莫名緊張,也不知道發生什麼,能讓自己這個謹小慎微的貴妃姐姐如此生氣。


  而常貴妃,只等屋子裡人一走,便突然一把將坐著的一個榻几上的東西都掃在了地,伏在那榻几上大哭起來。


  常川江不敢動,小心的問道:「姐姐你別哭啊!姐姐受什麼委屈了?說給兄弟啊!」


  常貴妃忽然坐起來,紅腫的眼睛里噴著火,低吼道:「弟弟!我恨!我要殺了她!我就說呢,這麼些年了,皇上一個月有大半時間是歇在我宮裡的,可我就是沒有孩子,原來就是她作怪!我懷第一胎的時候,好好的,蘇院正都說十分有可能是個男胎,可最後呢?竟然忽然就沒了!這個惡毒的女人!枉我一貫來還當她好心,想著自己沒有子嗣,終究要靠著她!原來都是她的陰謀!弟弟!她這般害我,便是害我們伯府,害我們整個德江常氏!我決不放過她!我可憐的孩子啊!」


  「姐姐,您,您說的是……皇后?」


  「除了她還有誰?這個蛇蠍女人!口腹蜜劍的賤人!口口聲聲和我是好姐妹,實際上早早便在我們的身上做了手腳!怪不得呢,滿宮裡的女人,就是沒有人生兒子,而生兒子的,往往都是平日里皇上不寵愛的!這幾年更甚,連懷胎的都沒有了,竟是她為了保住兒子,竟用藥絕了皇上的后!」


  「這……這些,姐姐,你一向謹慎,您這是聽誰說的?」


  「我聽誰說?真憑實據都在我手中!是一個受過我恩惠的老宮人看不過眼,偷偷給我的東西,你看,這些藥渣都是從坤喜宮出來的!皇上初一十五在她那住,她竟然害皇上!還有,這些藥單子,還有我手中的珠串……啊!這個惡女人!弟弟,她害的不是我一個,是滿宮裡的女人都遭了殃!我們常氏也不是好惹的,還有淑妃幾個!你這便帶上證據,聯合各妃嬪的娘家,我便不信了,龍澤國能讓這麼個蛇蠍女人當皇后!」


  於是,龍澤國貞仁十八年十月初二,以忠勇侯府為主的十二個後宮嬪妃娘家聯合上折,怒訴當今皇后失德無賢,殘害皇室子孫,致使宮中多年未有誕育龍子的重大事件產生了。


  這是龍澤國立國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也是第一個因後宮事件直接在前朝被爭議的事件,舉國震驚。


  皇帝龍顏大怒,下令宗人府,內務府,大理寺聯合徹查,而查不來的真相卻比聯合上折所說的事情還要大,皇帝無比驚訝的發現,不僅皇后這幾年來屢屢聯合御醫院給妃嬪們服下不孕之藥物,連皇帝自己也被常年服下了不育之葯,而曾經讓他傷心過的五皇子的落水,六皇子的夭折都是皇后所為,連業已成年的三皇子衛方育的墜馬致殘也出自皇后之手。


  震驚過後是傷痛,皇帝從未想過,皇后竟然為了自己的四皇子能拿下太子之位,竟然下手這麼狠的為他開路。


  皇后之位本是再無可能的了!可是,四皇子剛立為太子,如今成年的皇子中,老大成了在家修行的佛門中人,老二過繼給了老慎王,老三殘疾,只有老四了啊!總不能讓他這一國儲君有個如此惡行的母親啊!

  皇帝思慮再三,最終用皇權壓下了奏摺,用後宮份位和寵愛堵住了嬪妃們的口,將皇后幽禁在了冷宮。


  可堵得了口,堵不了心,後宮嬪妃們時不時的念叨之下,皇帝也心塞難言,最終將矛頭對準了承恩公酈家。


  承恩公酈聰先是被無端端撤了他參政御史的銜,很快便不許他在御前行走,隨後,便又被降了爵,從一等承恩公直接降到了三等承恩伯!


  太子也不來府上了,慶京城的達官顯貴也開始疏遠他了,連長子酈夏的婚事,也無端端被退了婚。


  酈聰再不得見皇后姐姐,思前想後,只好狠狠心,修書一封,讓心腹長隨即刻啟程,趕往駐守北方的軍營,只等著能有翻身的一日。


  誰曾想,等來等去,等到的不是祿宗人犯邊,北軍中酈氏將領們重獲重用的好消息,等到的是有人揭發酈聰勾結祿宗人,欲圖謀邊境,好使朝廷繼續養兵的大丑聞。


  而更讓酈聰絕望得無法理解的是,這揭發事情的人還是自己的兒子,尚留在北軍中的酈復!


  酈復不但揭發了自己老子的惡行,還割發明志,從此與酈家人斷絕關係!


  承恩公府呼啦啦大廈傾,如此叛國惡行,再是百年世家也沒有用了,男丁充軍發配,女眷一律發往教坊司等處,終身不得贖,千百奴婢更是直接賣作官奴了。


  而恰在此時,連皇后犯下這麼大的錯也沒有殃及的太子,卻忽然被皇帝給廢了,且禁閉在了宗人府。


  朝堂嘩然,眾人紛紛猜測究竟所謂何事,可連廢太子自己也沒太搞清楚,他為什麼會犯那麼傻的錯誤。


  他只記得,自己只是在衛方勉過繼給慎王爺的祭祀禮上,讓人設計了那個長得極像小聾女的藍輿公主,本想親近親近她,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那個小聾女的,可後來卻連怎麼回的宮中都不知道,還暈暈乎乎闖到一處宮裡,睡了一個女人。


  可醒來,他便被廢了太子之位暫禁皇子所,因為:**宮闈,冒犯母妃!

  本來從九月末開始,才是皇帝真正放下心神,安安心心當皇帝的日子啊!再也不用擔心有一天會有一份寫著別人名字的立儲詔書擺在自己面前了,再也不用覺得自己只是代為天子而夜不能寐了,可為什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呢?沒一件事是順心的啊!皇帝實在鬱悶。


  他並不想廢衛行之的,即便他犯下如此大錯!因為成年的能站上檯面的兒子如今只他一個!

  可是他們母子做的事實在太讓人糟心了啊!唉,便當小懲大戒吧!若是他能改過自新,再重新立他罷,怎麼說他是自己最寄予希望的兒子!

  皇帝這麼想著,便將衛行之的醜事隱瞞了下去,外人只當是皇帝因皇后的事終究遷怒太子罷了。


  就這麼鬱悶了近一個月,總算有一件事,算是能讓人略為開懷一些的。


  那便是來自祿宗國的和親文書了。祿宗國如今最得祿宗大漢寵愛的九王子,備下重禮,點名要求娶承恩公府嫡女酈詩音為王子妃,且承諾,若龍澤國願意的話,他們定然與龍澤修好,再不犯邊。


  皇帝難得的露出笑臉,一個已經被送到教坊司的弱女子罷了,竟然還能換來邊境和平,太讓人欣慰了。


  看在這事份上,皇上特意召見了酈詩音,好好的誇讚了一番,說道:「好好的去吧,你若是真能讓祿宗國從此不再犯邊,朕會厚待酈家人的。」


  可酈詩音卻在御前長跪不起,哭道:「皇上,讓我去和親也可以,請皇上答應我一個請求吧!求皇上讓我見一見太子吧!我見他一面便走!若不然,我就算死,也不去祿宗!」


  這麼個節骨眼上,這酈家的嫡女竟然提出這種事?

  可看著酈詩音決絕的樣子,皇上權衡利弊,終究答應了,當年太子與酈家走得近,如今酈詩音和親遠去,見一面也……罷了!

  可當酈詩音好不容易進了皇子所見了衛行之,話還沒有說上幾句,她心愛的行之哥哥便一把抱了她,瘋狂的親了起來!


  酈詩音到底年幼,如今也不過十三四歲,心中自來喜歡衛行之,突遭家變,本就有些心灰意懶的苟且偷生著,如今衛行之忽然這樣,便也不管不顧的和他滾在了一處。


  衛行之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前自己便喜歡房闈之事,如今卻變本加厲到了瘋狂的地步,禁足皇子所的日子裡,皇子所的宮女都被他折磨死了好幾個,可他一點也不加克制,如今見了酈詩音纖纖少女的樣子,絲毫不顧她即將和親的身份,便直接要了她。


  酈詩音臨了還哭著說道:「行之哥哥,我很高興,我終究是你的人了,你和皇上說說,讓我留下來吧!我不想去祿宗!我不要去!」


  衛行之發泄了一通,才後知後覺的感到害怕,自己什麼時候起,如此不知輕重了?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樣?


  衛行之自知理虧,哄著酈詩音道:「詩音妹妹,你自來懂事,你要為我想啊,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如今母后被打入冷宮,我還被禁足在此,我父皇因為你家的事,始終遷怒於我,我能不能當上皇帝還未可知!我若是留下你,只怕我便再無登頂之日了!好妹妹,且先委屈你去和親吧,等我拿下了皇位,我便來找你!就算打下祿宗,我也來找你!」


  酈詩音苦求了好半天,衛行之不耐起來,最終威逼利誘著:「你這樣,我會被你害死的!我死了,你又有什麼好處!只有你去祿宗好好和我呼應著,說不定還能立下什麼功勞呢!」將她給騙走了。


  酈詩音很快風風光光的被祿宗使臣接去了祿宗,才幽禁幾日的衛行之卻耐不住了,他和皇后在宮中經營這麼多年,豈會是沒有人的?


  也不知道他怎麼使的人,竟然說動了福山郡王衛通,幫他四處疏通上折,很快朝中替他求情重立太子的呼聲便一波高過一波起來。


  而衛通自己也在納悶:我什麼時候面子這麼大了?我只看在衛行之給的銀兩份上幫他跑了個腿,怎麼這麼多人願意幫他說話了?看來,為行之在朝中還是有根基的。好,那麼我繼續在衛行之身上押一押寶吧!否則不扶他上去,我可怎麼弄死衛曦之呢?混蛋!見天的問我拿房租銀子,我哪裡來那麼多給他?

  很快,出乎衛通意料之外的快,快得讓衛通覺得自己猶如神助,快得讓衛通覺得自己太有能力了,竟然有那麼多人在自己的說動下,願意跟隨衛行之,支持他立馬再當太子,他喜滋滋的去和衛行之報喜。


  衛行之也欣喜異常,自信心極度膨脹,禁足的日子越發不能等了。


  也不知道怎麼的,事情便很快發展成為了有人提議,皇帝日後再無子嗣,這些年政事上也沒有作為,祿宗還常常犯邊,竟然要靠和親來緩解狀況,衛行之該早早當上皇帝,奉皇帝為太上皇,好換一個太平盛事。


  耳邊是這樣煽動人心的話,身後是願意跟隨自己的人,而衛方勉竟然也跑出來刺激他,說如今的衛行之,沒有了外家的支持,和他衛方勉是一樣的!不,還不如他!衛行之是廢太子,有失德信!


  呸!你這樣的賤人,怎麼能和我比?等我當上皇帝,我弄死你!


  衛行之罵著,恨著,膨脹著,真帶了人去御書房和皇帝分說。


  可他明明只是帶了幾個人去的,怎麼一下子變成了幾十個人,而這幾十個人還和守衛御書房的侍衛動起了刀槍,這事情便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逼宮!


  自己唯一能扶上檯面的兒子竟然逼宮,讓自己早早下台換他當皇帝?!


  皇帝幾乎沒花什麼力氣便鎮壓了衛行之帶來的人,可是心卻落到了谷底:這難道是朕的報應?


  皇帝病了,一病不起。


  蘇院正幾乎日夜守在床頭,也沒見皇帝病情有什麼起色,已經晉陞為皇貴妃的常貴妃心急如焚,便提議道,似乎聽說以前宮裡有個薩滿神婆的,若不然讓神婆來驅驅那些看不見的妖魔鬼怪吧。


  如今皇后因為兒子的事,已經徹底被廢黜了,宮裡,常皇貴妃說了算。


  沒人敢說不字,薩滿神婆來了,很快也驅了妖魔鬼怪走了。


  可是皇帝卻開始胡言亂語起來,先是大罵:「父皇,父皇您對我不公!同樣是兒子,為什麼我這個懷王什麼也沒有,衛碩卻備受關注?」


  後來又哭道:「我只是想讓酈冒致殘衛碩,不能勝任太子也便罷了,哪裡知道刀劍無眼,衛碩便死了呢?我怎麼知道呢?」


  再後來,便是懺悔:「父皇,若不是您那麼絕情,非要說即便將皇位傳給太孫衛曦之也不傳給我,我又怎麼會殺你呢?我又怎麼會給衛曦之下毒呢?都是因為您沒有好好看看我,您好好看看我,我也是你的兒子啊!」


  這些話,說了一遍又一遍,聽見的宮人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常皇貴妃也不知所措。


  可是,再不知所措,也阻止不了皇帝自己要說啊!還見人就說!


  等到這些話說了不下一千遍的時候,皇帝卻似乎有些清醒了,精神略有些起色,衛曦之便來見他了。


  皇帝和他談了什麼,旁人並不知道,但很快的,御書房中,很快有一道又一道的詔書下來了。


  第一道,罪己詔。皇帝自己悔過自身,這些年未有作為,還讓皇后殘害皇嗣,讓兒子行逼宮這樣的不孝之事,枉為人父,枉為天子云雲。


  第二道,追封先皇兄衛碩為先太子,且奉為龍澤國第七代太宗皇帝,即日奉入太廟。


  第三道,原鎮西侯軍功昭著,無辜被貶,如今官復原職,爵升兩級,即日可回慶京安享晚年。


  第四道,立先太宗皇帝衛碩之子衛方勉為太侄,入主東宮,監理朝政。


  一切變化的太快了,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最無法接受的,是阮太妃和衛方勉。


  阮太妃靠在清明懷中,怒指著衛曦之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小半年謀算來謀算去,竟然替別人做嫁衣裳?你到底想幹什麼?!」


  衛曦之跪著,卻跪的直直的,神情淡然的安慰阮氏:「母妃,娘,兒子不孝,這些年讓您操心了。兒子本來毒入骨髓,痊癒無望的了,可我遇見了糖兒,我總算活過來了,我想,我該好好的活下去。


  答應娘的事,兒子做到了。等方勉登基為帝,您就是最尊貴的太后,外祖不日也可以回來團聚了,這實在沒有什麼不好的。


  娘,您不該高高興興的嗎?」


  「你!你,好!好!你有本事!可你這樣做,還不是把皇位給了衛礌的兒子?啊?我還該高興?」


  「娘,方勉如今也是您的兒子,是先慎王的長子。這幾個月,他對您的孝順您看不到嗎?他自幼沒了娘,他真心奉您為母,將來他還是皇帝,您還是好好的疼愛他這個兒子吧!娘,您什麼也沒少,您只是多了個兒子罷了!況且若是我將來沒有子嗣,皇位還不是要別人?娘,您又何必呢?」


  「你……唉!也只能如此了。」


  而衛方勉卻坐在衛曦之的銀安殿里耍賴:「我不要!曦之,這麼大的事,你不和我商量一聲,你便讓我當太子?我不要,我才不要當皇帝!」


  「你不當也行。我給你另兩條走。」衛曦之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的說著。


  「哪兩條路?你說,我走!總是我不要當皇帝!」


  「那,第一條呢,你先來看看這些帳單,這近一尺厚的賬單,是你近一年半來在我這花費的銀兩,總計五十二萬兩三錢五分,你先還給我,我們再來談別的事情。」


  「這……這,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曦之,你不會是訛我的吧?……好吧好吧,我還不起,你說第二條。」


  「第二條呢,你看,這是你的賣身契,你要是無意當皇帝,那邊當我的奴僕吧,我將這賣身契貼出告示,昭告天下人,你衛方勉從此只是個奴僕,等你將所有的銀子還上以後,再將你自己贖回去!」


  「……曦之!你!」


  「方勉,你恨我吧?那,我幫你想來想去,你只有當了皇帝,才能好好的和我抗衡呢!」


  「我呸!我這樣的,當什麼皇帝?我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


  「這你放心,天下這麼大,有的是人才,我們身邊便有一個!足以輔助你!」


  「誰?」


  「衛方育啊,我們的三堂弟。」


  「方育?」


  「對。方育。這些年,你們四兄弟中,學富五車是他。若不然,他一個宮女生的皇子,母親早亡,亦無外家幫襯,你以為,酈皇後為何怎麼也不放過他?方勉,你宅心仁厚,方育滿腹經綸,便讓他好好的輔佐你當個逍遙自在的皇帝吧啊!你不是還惦記那個劉大人家的小閨女嗎?你若是不當皇帝,人家小閨女可看不上一個乞丐或者奴僕啊!」


  「這……我,那你呢?你便把爛攤子丟給我,你什麼也不幹?我算看出來了,你算機這個,算計那個,無非就是讓你自己和你的小丫頭逍遙自在去!我開始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那什麼,你騙人的吧?你若真的不能,你還天天摟著你的小丫頭做什麼?」


  「這個便不用你操心了!誰說我沒有事乾的?我事多著呢!那,等你登基當了皇上,我便要去祿宗幫你清除那些隱患,省得他們時不時犯邊,我總要讓他們沒力氣折騰了我再回來。還有泰清,既然是臣國,就要有臣國的樣子,不讓他們多拿出些歲銀來孝敬你這個皇帝,怎麼行呢?這些不是事?」


  「誰都算計不過你!不過只怕皇帝命長著呢!我還有的是時間看你怎麼被母妃罵!」


  「哈哈哈!那你便好好的去陪陪母妃吧!」


  入夜,唐七糖將自己縮在衛曦之懷中,慵懶的問道:「還有多久?我可已經把騎馬裝都備好了呢,這次一定要拿住柳細腰不可。」


  「放心,不過幾日,總要讓人退位退得心甘情願。」


  「嗯!你真捨得燒了詔書?換他退位?」


  「這有什麼不捨得的?只有他那種人才看的重!不過,若不是糖兒你這法術高明的薩滿神婆刺激他,他可沒這麼快願意。多謝你。」


  「哈哈哈,那是!我是誰啊,我是穿越而來的唐七糖!」


  「嗯!你是我衛曦之的妻!我的王妃!」


  (全文完)


  ------題外話------


  會有幾個番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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