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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chapter92

  這年的京都下雪還是如期而至,不過短短一天,地面上就下了厚厚一層。


  這天天色已晚,原本寂靜無聲的小巷裡卻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腳步聲剛開始是不緊不慢的,因此腳步聲不凝神聽還聽不出來。過了一會後,腳步聲開始加快起來,一道微不可聞的喘息聲漸漸響起來。


  瑩白的飛雪從天空中緩緩地降落,世界本應萬籟俱寂,一名穿著華服的少女卻從深不見底的小巷裡跑了出來。


  她步履略顯急促,一張臉微微泛紅,眼裡不知為何很是慌亂。


  她走到巷子的盡頭,抬頭向遠處望去,只見不遠處的一座破落的小房子里亮著火光,時不時傳出「誒,太可憐了」之類的話語。


  少女聽罷,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一步,手裡捧著的錢袋倏然落地,然而少女毫無察覺,就那麼僵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才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眼裡湧出來幾滴淚水。然而少女並沒有哭,她凝望著小房子,直起身,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轉身循著來路走了。


  「cut!」


  伴隨著杉山谷原的聲音落下,清河抹掉眼淚,從小巷裡走出來。


  她走到監視器前觀看錶演效果,大概是她入戲太深,以至於自己都沒有發覺眼裡居然有那麼多眼淚,感覺輕輕一碰下一秒就會直直地落下來。


  這場戲拍的是心雪的弟弟吉木去世時的那場戲——心雪陪完客人,從鄰居口裡得知自己的弟弟已去世。心雪以為鄰居是在開玩笑,結果離家還有十幾米時,看到家門口有火光,她才相信弟弟的確是去世了。心雪那時也才七八歲的年紀而已,卻早已經歷人事沉浮,她得知弟弟去世,忍住沒有大哭,仍舊循著來路轉身走了。


  唯獨清河知道自己入戲時,當真恨不得痛哭失聲,可是最後還是忍住了,眼下胸膛還有些起伏不定,明顯是還沒有齣戲。


  杉山谷原十分中意她的表演,轉頭對她笑道:「今天的這場哭戲不好演,花了那麼久的時間去拍辛苦你了。」


  清河對於自己的表演還算滿意,再累都不在乎了,當即笑著搖頭道:「沒什麼辛苦的,先生言重。」


  杉山谷原忍俊不禁道:「敬業是好事啊。」


  清河笑笑,從監視器前站起來。


  她沒把手機帶在身上不知道具體幾點了,但估摸著快要凌晨,她又忙了一天實在累得厲害,看幾個前輩陸陸續續離開,便緊跟著離開。


  剛走了幾步,助理小姐急匆匆地追上來說:「朝日奈小姐,你等一下。」


  清河轉身:「有事嗎?」


  助理小姐看到她停下來,神神秘秘地笑道:「今天有驚喜要送給朝日奈小姐,還請朝日奈小姐等一會。」


  驚喜?


  助理小姐說完后把手指指向了那條小巷。


  清河不由看了過去,之前的那場戲是實地拍攝,拍攝完成後撤掉了燈光,因此乍一看,覺得小巷黑得讓人心驚膽戰。


  拍戲使用的造雪機已經停止工作,小巷裡的事物看著比之前清晰多了,看著看著,清河發現小巷裡隱約站了個人,卻看不出具體的模樣。


  那人身材並不是很高大,但是身形瘦削,戴著一頂帽子,看起來好像很神秘的樣子。


  劇組的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拍攝器材,身邊一時很是嘈雜,但即使那樣,清河依舊像入了魔一般地看向小巷深處。


  那人步履不慌不忙地向她走來。


  拍攝現場僅剩的燈光落在了那人身上,他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稚嫩的面容顯現出了幾分邪氣,他朝清河略略抬了抬下巴:「笨蛋,不認識我了?」


  清河驚道:「你怎麼來了?」


  風斗挑眉:「我早就和你說過要來,有什麼好驚訝的。」


  清河:「……」


  風斗走過來,清河這才發現他手裡還抱著一件外套,他無視清河詫異的目光,徑自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來之前雅哥天天在我耳邊嘮叨,說讓我看好你,萬一感冒就不好了。看你之前拍戲十分有精神的樣子,雅哥真是白擔心。」


  清河低頭笑了笑,並不接話。


  身邊的助理小姐早在風斗出現的時候就溜了個沒影,清河都來不及問她怎麼和風鬥合謀起來這樣耍人。


  不過說起感冒,清河看了風斗一眼,見他身上穿了一件風衣,裡面倒是一件毛衣,毛衣下面是一件白色襯衣,襯衣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了光潔的脖子。


  穿著這麼少,怎麼不擔心自己會感冒。


  清河問道:「你來多久了?」


  「九點搭飛機過來的。」


  風斗牽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出拍攝場地。


  兩人回到酒店快要午夜凌晨,吃了點果腹的清粥小菜,這才回了房間。


  清河累得厲害,走一步晃一下,好不容易用房卡刷開門,忽的手臂被拉住了。


  給風斗安排的房間離清河的房間很遠,他把清河送進門,然後一同進去不願意走了:「喂,我才來幾個小時,明天就會參與拍攝了,你真的不確定留我再呆一會?」


  「不留。」清河無力道:「今天忙了一天有些累,有事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


  她的確是累壞了,吃東西時就發現腦海里嗡嗡聲一片,雙眼不自覺地想要合攏,身體還晃來晃去的。


  風斗默了默,摸摸她的臉頰,柔下聲音道:「那早點休息。」


  「嗯。晚安。」清河有氣無力地對他招了招手。


  「晚安。」風斗低下頭,將溫熱的雙唇貼在她臉頰上,壓低聲音后聲音又磁性又性感:「朝日奈清河小姐,明天的拍攝工作,還望多多指教。」


  ******

  風斗來到劇組后,劇組的小姑娘們明顯比之前奔放了許多,有事沒事就會圍到拍攝場地邊圍觀。


  一次兩次好好,次數多了,杉山谷原沒有生氣,副導就先把姑娘們好言勸走了。


  雖說祈織在劇組時也有這種情況出現,但是沒有這麼厲害,清河在一邊看得笑得合不攏嘴。


  而每當這時候風斗就會默默看他一眼,看到她笑得前俯後仰,再瞪上兩眼,最後「哼」一聲,甩袖走人。


  現實中的時間早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五月,晚櫻也已經凋謝,萬物早已復甦,氣溫回暖,綠葉長勢喜人,樹木看上去很是精神飽滿。


  但在這樣的季節里,清河卻要和風斗「搬家」了——風斗飾演的吉木身體又虛弱,無奈之下只好賣掉祖屋換取醫藥費。而失去祖屋的姐弟兩隻能退而求其次地搬去與普通人為伴。


  兩人雖然是頭一次演對手戲,但這場戲中風斗全程都要裝作昏睡的樣子,台詞量很少。


  清河近一個月的磨鍊,做到了面對空氣都能入戲的狀態,兩人磨合了幾次,一場戲「ng」兩遍后,終於順利通過。


  之後幾場都是清河照顧風斗的戲,清河照顧風斗不是第一次,有了實際經驗,演起戲來遊刃有餘。


  因為兩人配合默契相當,杉山谷原就提出來讓兩人拍女主人第一次陪客的戲。


  兩人搬家后不久就耗盡了錢財,心雪百般無奈之下只好去賣身。她離家那天隱瞞了自己的去向,但是吉木卻像是料到她要做什麼不好的事一樣,心雪走後,他居然撐著病弱的軀體追了上去。


  少女快要離開了,終究還是捨不得,她回頭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弟弟。她眼裡迅速浮起了一層霧氣,但是拚命忍住了沒有哭。


  她已經走不了回頭路,所以擦掉眼淚,抬腳,頭也不回地跨出門。


  少女踩著木屐漸漸走遠,四周重回寂靜。


  這時,病卧在床的少年卻猛地睜開眼,他凝望著房門凝視了很久。他緊緊皺起眉頭,想要狠狠地一錘床板,可是身體虛弱,終究使不出多大的力氣。床板發出輕輕地「咚」的一聲,又恢復成平常的樣子。


  少年垂頭靜等片刻,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掀開被子站了起來。


  打開房門,追著少女的身影而去。


  畫面到這裡戛然而止。


  杉山谷原撐著下巴觀摩了片刻,在清河和風斗走過來時,指著其中一個畫面對風斗說:「朝倉,你看你這裡,凝視著房門的時候,表情不覺得太過呆板了嗎?」


  風斗湊過去看了一會,沉聲道:「抱歉導演,我不覺得我的表演有問題。」


  杉山谷原拍拍他的肩膀說:「這個角色可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看來你好需要好好揣摩一下。你今天的戲拍得差不多了,就到這裡吧。」


  「導演!……」風斗一聽,急忙想解釋,杉山谷原揮了揮手示意他別說話。


  杉山谷原對清河點點頭:「接下去拍第三十四場可以嗎?」


  清河微微一滯,那是心雪第一次接客的戲,她側頭看了眼略有些不忿的風斗,心下嘆了口氣,點頭答應:「可以的。」


  化妝師幫她補妝,風斗默默地跟了過來,表情兇狠地翻著劇本。


  她忍不住好笑,到底還是小孩子,經不得批評。


  補妝不過二十分鐘而已,因為下一場戲很特別,所以化妝師給化了淡妝,但是眼角略略勾了眼線,她的雙眼本是桃花眼,如此一來更顯妖媚。


  開拍前,清河還是心軟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說:「等我回來一起分析吧。」


  風斗身體一僵:「這種事我自己可以做好,不麻煩你。你不是要趕拍下一場戲嘛,快去。」


  清河在他頭髮上亂摸了一把,惹得少年大叫起來,然後笑著出門。


  這場戲是和一個前輩演對手戲,清河跪坐在榻榻米上,慢慢地闔眼,因為要表演出害怕的情緒來,所以身體微微戰慄著。


  她放緩了呼吸,認命一般地靠到了前輩面前。


  前輩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這場戲拍了三次。


  下了戲,清河才發現風斗在一邊觀看,她腳步一頓,不等她開口,風斗和沒看見她一樣沉著臉走了。


  清河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他又是鬧哪門子彆扭。


  吃過酒店送來的快餐,晚上又拍了幾場戲,九十點時終於可以回去休息。


  風斗還在和她生氣,清河對於這種情況一向實施放置play,所以也沒多管,徑自回了酒店。


  以往這個時候他都不願意理她的,這次卻不知怎麼了,見她一走,急急地追上來,強硬地扣住她的手,然後和她並排走著。


  清河默默嘆了口氣,好言道:「劇本看了這麼久,有領悟到什麼嗎?」


  「不用你管。」


  「……」


  清河心知他這樣的年紀,別人一說勸說的話生氣算好的。她實在不想再和他吵架,所以對這個話題也就避而不談。


  兩人沉默地走著,清河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個容貌俊秀的少年。


  她忍不住笑道:「之前來劇組時碰到了一個少年,比你小几歲,但是性格很開朗呢,對我一口一個『小姐姐』的叫,可比你乖多了。」


  風斗:「……」


  他掐住她的臉頰,恨聲道:「我不好?!」


  「……你再乖點就完美了。」


  他冷笑兩聲,低下頭來欲和她說話,卻聽不遠處有對話聲響起。


  兩人一愣。


  他們已經回了酒店,還差幾步路就要到房間,但是眼下聽見一男一女的聲音傳過來,齊齊停下了腳步。


  先聽見的是女孩子的聲音:「iori,我、我……你在表演上很有天分,而我對劇本又有些地方不是很理解,知道你今天回劇組特意過來問一下,我能否和你一起分析劇本……那個,可以嗎?」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祈織?!

  但是現實卻是不容兩人多想,女孩子接著說:「啊!抱歉,是我的言行魯莽了!ioro你要是沒有時間的話,我可以明天再來。」


  祈織淡淡道:「抱歉,我明天也沒有時間。」


  風斗沉默了一陣,然後捂住清河的嘴,拖著她躲在牆壁邊,伸出頭去偷看。


  清河嚇壞了:「風斗!」


  「噓——」風斗重新捂住她的嘴,用另一隻手指了指祈織,示意她看。


  清河掙脫不開,只好無奈地看過去。


  祈織站在他的房間門外,雖然側著身,但是長身玉立的樣子還是很吸引人。而他面前的女孩子則是同她差不多年紀,清河細看才發現那居然是女二號長澤瑤。


  長澤瑤眉目含春,一臉羞澀地仰頭看著祈織,手機還抓著一側小本子,看起來像是劇本。


  長澤瑤聽了祈織的話並沒有羞惱,反而是笑得越發好看,她彎了彎眉眼,往前跨了一步,道:「iori,我真是只是想要和你一起分析劇本而已,沒有別的意思。你這樣冷淡,不怕傷了女孩子的心嗎?」


  「抱歉,我有中意的女孩子了,你的心意我無法心領。」他紳士十足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如果真的對劇本不能理解的話,杉山導演為人和善,想必願意為你解惑。」


  長澤瑤臉色一黑,將劇本狠狠一甩扭頭就走。


  清河忍不住失笑,風鬥眼疾手快地把她拉起來,兩人躲進樓梯間時,正好和長澤瑤擦肩而過。


  兩人等了一會,確認聽見電梯門打開又合上之後才探出頭去看了看,長澤瑤果然走了。


  風斗撣了撣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對她道:「哼,今天的事不和你計較,我可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哦。」


  「我去找杉山導演說些事情,你先回去休息吧。」他轉身朝杉山谷原的房間走去。


  清河笑了笑,風斗性格不好,對待事業倒是認真,下午他還不肯認輸,沒想到這麼快就想通了。


  她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不想祈織還站在他的房門前,兩人一見面,清河作出驚訝地神色道:「祈織哥你回來了?」


  祈織點了點頭,向她身後看了看,好似沒有看見地上那冊劇本似的,朝她露出一抹溫煦的笑容來:「雜誌社的通告已經忙完,而且聽說風斗來了,想儘快和他拍完對手戲,就儘快趕了回來。」


  「如此。」清河恍然大悟,她對他笑笑:「不過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祈織哥早點休息吧。」


  她打開房門,對他揮了揮手:「晚安,祈織哥。」


  他垂眸笑道:「晚安。」


  清河反手把門關上。


  祈織望著牆面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細微的動作像絢爛煙花般一閃而過。


  ——17.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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