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青衫何以解花語
宋竹庭一走到樓上,小時候和芙蓉玩鬧的情景便一下子湧上腦海,還記得有一次自己非要吵鬧著和芙蓉玩,結果一整天都沒回家,結果晚上宋先生找來了,直接扭著自己的耳朵一路拉了回去。後來連著三個星期再也沒有去芙蓉家,直到在第四個星期一的早晨又蹦蹦跳跳地過來了,嘴裏還不嚷嚷著責怪父親。
宋竹庭回想起曾經發生在這裏的童年趣事,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
“快進來啊,你自顧自地傻笑幹什麽?”芙蓉站在前麵,笑吟吟地對宋竹庭說道。
宋竹庭收斂了笑容,說道:“好,我來了。”
宋竹庭一走進芙蓉的房間,一股清雅的幽香立刻撲上來,走進去一看,原來書桌上擺著一隻裝著半瓶清水的寬口玻璃瓶,裏麵插著一束水仙花,葉色翠綠,六朵花瓣卷成青白的一簇微微下垂,花萼成淡黃色墜成一盞酒杯,宋竹庭越往近看就越發感到香氣怡人。
這株水仙花是前排開花店的肖阿姨送給芙蓉的。肖阿姨琢磨著這幾株從昆明帶來的水仙花甚是好看,想到芙蓉應該會喜歡,昨天下午串門時就帶了一株過來。這種水仙花因為花萼副冠形似盞狀,所以就叫作“金盞玉台”,又名“酒杯水仙”,也算是水仙花品種中很優良的一類,隻是宋竹庭雖然博學好讀,但對花藝栽培中的學問毫無興趣,所以看了一會就覺得索然無味不看了。
宋竹庭環顧芙蓉的寢室一周,隻是覺得房間裏的擺飾果然是與小時候全然不同了:梳妝台以及上麵的一麵鏡子是從前所沒有的,一架半開門的紅木衣櫃裏堆了一層少女的衣服,窗台下邊擺著三個花盆和一個半米高的花架……
宋竹庭走過梳妝台,看到上麵擺著芙蓉剛放上去的“猴子”玩偶,立時覺得整張桌子充滿了童趣。旁邊還有隻粉盒還未蓋上,盒蓋上印著“水雲齋”三個秀娟小字,這正是前段時間李芙蓉和葉清蘭去街上的“水雲齋”買來的。
宋竹庭瞧了一眼這胭脂粉盒,就不自覺地斜著眼望向李芙蓉的臉頰,果然看到芙蓉的臉上粉嫩極了,這時李芙蓉突然猛地轉過頭來,與宋竹庭的眼神一下子對視上。宋竹庭和李芙蓉立刻將視線轉移,芙蓉扭過頭去佯裝沒有在意,臉上卻是通紅一片了。
宋竹庭陡然間往身邊掃了一眼,看到身前書桌上擺了一本字帖,粗看之下發覺這字帖上的書法筆體圓潤秀勁,嚴實工整,似是自己所臨摹過的。宋竹庭走上前去,低頭細看片刻,然後抬起頭對李芙蓉笑道:“芙蓉妹妹,原來你在臨摹歐陽詢的《九成宮》啊!”
李芙蓉此時尚有些慌忙失措,聽到宋竹庭這話,便緩緩答道:“我也隻是瞎練練而已。”
正說話間,樓下傳來腳步聲,李芙蓉道:“看來是我爹爹回來了。”
李芙蓉和宋竹庭下樓,看到李鐵匠正光著膀子腳踏著板凳,斜靠在桌子上喝茶。
芙蓉朝李鐵匠喊道:“爹爹,你剛才去誰家了?”
李鐵匠身子一轉,卻看到宋竹庭站在芙蓉旁邊,忙得把光腳抬下去,站起身道:“竹庭,你來了。”
宋竹庭走過去道:“李叔叔,我和芙蓉一塊從街上回來。”
李鐵匠道:“哦,我剛去前麵的王師傅家串門了,你還沒吃飯吧,家裏正做著飯,等會一起吃吧。”
宋竹庭忙推辭道:“我家應當正做著飯,還是回去吃飯好了。”李鐵匠急道:“別回了,就在家裏吃吧,還回去幹什麽?反正飯這就好了。”
宋竹庭終是推辭不過,心想:“從小從大,我也不知在芙蓉家吃過多少頓飯了,如今卻還客氣什麽。”宋竹庭想到此,笑道:“那也行,我等會就在這吃吧。”
李鐵匠喜道:“那最好了,你先陪芙蓉玩著吧,我去做菜。”
李鐵匠轉身去了柴房,芙蓉和宋竹庭就站在外麵閑聊起來。
吃飯的時候,宋竹庭說自己再過些日子還要回北平,北平學校那邊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李鐵匠驚道:“怎麽才待這麽幾天就要回北平了?”芙蓉這時也放下碗筷,盯著宋竹庭。
宋竹庭答道:“我在家裏也待了快一個星期了,北平那邊還有很多事情要忙,這次回來還是向學校請假才有機會來的。”
李鐵匠於這些學業功課等全然不懂,隻好說笑道:“這樣啊,你這大學生看來還要比我這個打鐵的還要忙。”
宋竹庭笑道:“叔叔的工作才是真正的辛苦,所做之事就隻能靠汗水才可完成,我們做學生的卻隻要動動腦子就好了。”
宋竹庭庭所說的正是讀書人和勞動者的本質區別,凡讀書人做的事情主要是靠腦力運動,而廣大的勞動人民卻隻能實打實地用汗水來灌溉成果,前者可以不費力氣地賺大錢,後者耗盡辛勞卻隻能拿些小錢,還必須叩謝天恩。《孟子》裏有“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一句說的正是此理。
吃過晚飯,宋竹庭離開座椅,向李鐵匠和芙蓉說道:“叔叔,芙蓉妹妹,我吃完了。你們繼續吃吧,我回家去了。”
李鐵匠笑容滿滿地站起身來道:“好,那我也不再強留你了,別讓你爸媽著急了,回家去吧。”
宋竹庭笑著道:“好的,那我回家去了,等過幾天,我再來拜訪叔叔。”宋竹庭說完後,瞧了瞧站在一旁正望著自己的芙蓉,靜默地轉身邁過門檻,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