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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重回歸雲苑(2)

  未來的生活應該不會太乏味啊。蘇淺眨了眨眼,抽了抽嘴角。


  楚淵已經先一步回了龍淵閣,沒有理會後麵的淺陌二人。對於蘇淺住在太子府,他自然是拍雙手歡迎的。但那個臉皮厚到無恥不請自來的情敵,他表示他的心胸還沒寬廣到無下限容忍。


  淺陌兩人外帶月隱月魄於昏黃燈影中往她住的歸雲苑緩緩而去。剛轉過一個彎,迎麵走來一位氣質姣好的紫衣女子,端端方方福了一福:“奴婢見過公主,見過陌太子,才楚夢姑娘找奴婢有些事,沒能來迎接公主和陌太子,公主恕罪。”


  紫衣的姑娘正是她在蘇都公主府的管家,綠桐。


  蘇淺揚了揚眉,一指綠桐,道:“呶,這位才是如假包換的綠桐,你可看清了?”


  月隱似有詫異,看了綠桐一瞬,然後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見過綠管家。”眼眸轉了轉,又道:“綠管家,才有一人假冒你之名送來一些物事,說是你特意帶給公主的,我琢磨著那人也許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怎麽會冒充綠管家呢。這些東西還是交給綠管家你查驗一下吧,找一找那假冒之人,別是要對公主使什麽壞。”她將背上的大包裹解下來,重重地往綠桐手上一擱,壓得綠桐手腕低了低。


  蘇淺嘴角抽了抽。


  狐狸教導出來的人果然是承襲了狐狸一族的本色,最擅長的就是狡猾多謀。輕飄飄幾句話就能掀起一番大風浪。想必今晚綠桐要行使她管家的權威,有幾人大約是要遭點罪倒點黴了。


  綠桐捧著包裹的手腕又低了低。對於一個沒甚武功的人來說,這些磚頭蠻重。對於一個沒甚武功的嬌弱女流來說,這些磚頭蠻蠻重。彎了彎身子,將包裹往上托了托,綠桐擠出一抹笑:“這位是新近跟著公主的月隱姑娘吧?真是個細心的人兒。公主,你們先回歸雲苑吧,我把這個包裹處理一下。”


  “哦,抱著一起走吧,好多日子沒見著你了,挺想得慌,我還要問問你蘇國的情況呢。”蘇淺悠悠然邁開了步子,攜著上官陌的胳膊往歸雲苑方向走去。唔,即便沒有參與那幾人的惡作劇,作為一府管家也該擔個失察之罪。


  綠桐臉黑得不大好看。這是連坐。連坐啊。


  月隱很好心地說了一句:“綠管家,很重吧?”


  綠桐連連點頭,希冀著她說幫她扛一會兒,哪怕是說幫她抬著也好。如果她說,她一定臉皮很厚地答應。


  月隱不甚淑女地掄了掄胳膊,頗義氣地道:“綠管家先抱一會兒,我歇歇肩膀再幫你扛。”


  昏黃燈影下綠桐的臉泛起了綠色…………公主您這是收了個什麽侍女您真的知道麽?心黑的得冒黑水了吧。


  她擔憂地想著,那幾位拈酸吃醋整人的,但願下場不會太慘。


  蘇淺一路慢慢悠悠,揀些有的沒的問綠桐,很是考驗了一把綠桐的脾氣。


  蘇淺住的這座歸雲苑,坐落在太子府碧湖的湖心島上,一座金絲竹的吊橋是唯一通往歸雲苑的道路。


  待到終於行到歸雲苑的吊橋前,綠桐一頭栽在了包裹上。誰知包裹裏包磚瓦頭的被子太破,隻薄薄一層棉絮,將她的頭磕出個大包。揉著額頭抬眼看時,她那有吊橋恐懼症的公主已然被人抱著行到了吊橋中央。那名冷臉俏侍衛也已經飄然遠去。


  “綠管家,我歇好了,但,我也有吊橋恐懼症,沒法子背著這包裹過橋怎麽辦?不若你在這裏等一等,我施展輕功過去叫人來幫忙好不好?”月隱一臉真誠,一臉無奈,話落,人影一閃,果然如一縷雲煙擦著水麵而去。


  綠桐抬了抬臉,望向黑洞洞的天空。似有一滴水濺落在臉上,她抬手擦了擦。


  蘇淺被上官陌抱過吊橋,腳還未沾地,便迎上來一群嘰喳小侍女。她還未開口,便聽見一聲清冷的聲音落在頭頂:“各位可是桃兒杏兒蓮兒金子姑娘?在下月隱,湖對岸的綠桐管家托在下帶個話,請幾位姑娘過橋幫個忙。”


  正表著離別後相思苦的諸侍女戛然止住話音,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借著昏黃的燈光,依稀見橋頭立了位著一身淡紫羅裙的女子,娉娉婷婷,搖曳生姿,橋頭的燈光打在她身上,周身似籠了一層輕霜,微微冒著寒氣。


  一陣涼風拂過,諸女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淺陌二人淡然看著,不言語。


  倒是杏兒,定了定心神,往前走了兩步,施施然一福身:“原來是月隱姑娘,久仰大名。我是杏兒,那個是桃兒,那個是蓮兒,還有那個是金子。”杏兒不厭其煩一一指給月隱看,隨後又道:“不知綠管家找我們幫什麽忙?”


  “各位姐妹去看過了就知道了。我不知是什麽忙。”月隱淡淡一笑,清冷中平添了絲嫵媚。


  幾人舉眸向對岸望去,距離太遠,看不甚清,但看身影知道那裏確然站立的是綠桐管家。似乎還在向她們招手。


  “既然是綠桐有事,你們就過去看看吧,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敘話。”蘇淺一錘定音決定了她們今夜將何去何從。話落,已經挽著上官陌的胳膊悠悠然邁步向著她久違的閨閣走去。


  諸女立即苦了一張臉。她們隻是性子活潑隨性了些,將她們身上的聰明掩蓋住了而已,卻並非真的呆傻笨拙,這個節奏是要去挨罰的節奏她們都猜測到了好不。蘇淺已經走得遠了,今夜的主子有點不一樣,那形容和以前她們犯了什麽大錯似的,不怒且笑。怕是她們追上去撒撒嬌求求情也解決不了問題,似乎隻能過橋去了。心一橫咬咬牙跺跺腳就顫顫巍巍哆哆嗦嗦上了金絲竹的吊橋。


  經過月隱身邊,才看清那女子的長相。若澄空之練月,有一種沉靜純然之美。除了她們尊敬愛戴的公主,還沒見過一個能長成這等樣貌的美人。她們主子一向是個貪戀美色的,她能得了她的偏愛,倒是她們主子一向以貌取人的風格。


  於是,這一夜諸女就再沒能回到吊橋這頭。據隔壁的隔壁楚淵的侍女流雲流月說她們看見四女在花園裏撿了一夜的磚頭,這些磚頭日後被園丁師傅砌成了一個尺高的圍欄,裏麵種上了十來株天香玫。於是,這一夜歸雲苑如何一夜笙歌徹夜不眠,如何推杯換盞豪飲狂歡,她們隻能從隔壁的隔壁龍淵閣侍女流雲流月那裏聽說一二。


  誠然,蘇淺不是個治下嚴厲的人,一般的時候她對待下麵的人都是比較寬厚的。但這不代表她是個隨便姑息養奸的人,縱容手底下的人犯錯的事她就從未幹過。上官陌行的是一個嚴治的方法,她走的卻是一個仁治的路子。仁這個字世人多有誤解,覺得這是個善良的好字,但實則這個字是極可怕的,於淺笑宴宴間便能迷惑世人,俘獲人心。這個字居於仁義禮智信的首位。可見其可怕程度。上官陌一向批她仁善,卻也知她也有心硬鐵血的一麵,像今晚,她的處事方法就頗得他讚賞。


  梧桐樹下置一副紅木的桌椅,於樹杈上擱了兩顆碩大的夜明珠,侍女月隱將那幾位小丫頭準備好的洗塵宴揀吧了幾樣兩人愛吃的擺上桌,又置了一壺上好的陳釀驅夜寒暖身。所謂一夜笙歌,是蘇淺下午在馬車上睡多了,此時睡不著信手亂撫的幾首軟軟綿綿纏纏繞繞的曲子,叫什麽名字她自己都不記得了。所謂推杯換盞豪飲狂歡,實則是她和上官陌二人對著一天星子滿目枯黃梧桐葉子對飲小酌,隻是後來憑空加入了一個紅衣豔男上官克,再後來又加入了一個晚歸早到的墨淩和不甚參與這類飲酒節目的月魄,連月隱也被蘇淺扯了進來,對飲才成了豪飲狂歡。


  楚淵被放了一個小長假,蘇淺跟著沾光可以不必去上朝,是以這一夜喝得很放得開。半夜時分眼見梧桐樹下多了一根石柱,上書著唐朝李賀的一首詩:


  琉璃鍾,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


  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屏繡幕圍香風。


  吹龍笛,擊鼉鼓。皓齒歌,細腰舞。


  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


  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字體是她頗為熟悉的無章狂草,根骨有之卻散漫不羈,仿佛九天之上的流雲,看似輕浮,實則自成一格。她一喝醉便混亂了記憶的毛病又犯了,不記得這是她自己書寫的,端量著石柱隻尋思著世上是不是還有她的同鄉。


  但這一次卻沒有像上次一般說胡話,隻是在自己心裏叨咕了幾遍。


  石柱子正是她於觀音廟前題字的那一根石柱,字也是她親手所題。


  上官陌說:“這個石柱子放在這裏也好,可以規勸你少喝些酒。楚太子有心了。”


  其他人表示看這個似乎不大有規勸人戒酒的意思,倒有點勸酒的意思。看罷猛喝幾口,似乎怕酒不到某某墳上土。


  上官陌卻是知道她上輩子喝酒成殤,落了個黃土埋枯骨魂飛異世他鄉的下場,這首詩也算是抒她苦悶胸臆的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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