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病了(2)
後來退朝跪安,蘇淺因身份擱在那裏是不必跪的,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前頭等著敷衍了事好下朝回家。她隻是一味杵著不曉得身後的百官已走了個精光。上頭高坐金鑾的楚皇目光幽深地望著她,她卻極其不耐地盼著他趕緊走,壓根兒不曉得他這是去而複返。
楚皇邀她去後頭他家花園坐坐,她沒聽清,糊裏糊塗就答應了。倘或平日裏她定會怪楚皇一個戲弄她之罪。這個時節去他家花園除了看枯樹凍草,還能看什麽?寒梅什麽的他不是都差人送去太子府了麽,又何須凍雪的天氣裏上他家園子裏去賞。
楚皇用怪異的眼神端量著她,她不耐地說你頭前帶路。
一旁的楚淵善意地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小聲道:“我皇爹騙你呢。禦花園近日有人進貢了一批動物裏麵不乏你最怕的軟體動物,他誆你去是為了嚇你一嚇。”
她驚疑地望著楚皇,道了一句“陰險”,撒丫子就跑路。腦子裏壓根沒想過大冬天的她懼怕的那種軟體類大多都冬眠了。
楚淵追著她而來。父子倆好不容易尋著個機會在她身上討回些利息,一雪之前被她言語欺壓的恥,心情都甚為不錯。但誰知她一心裏怕極了那種軟體類,出金殿就使上了輕功直奔宮門而去,連頭也不敢回,生怕軟體類會爬出她大舅舅的後院追到前殿來。一腳踏上馬車,才舒了一口氣吩咐月魄趕緊趕車。
月魄腦袋裏疑惑著,手上的馬鞭卻未遲疑,一鞭子甩出去,駿馬拉著車跑得又快又穩。
楚淵追出來時,車已跑得沒了影。
上得車中蘇淺便一頭栽倒在榻上。好在上官陌曉得她喜歡睡暄軟的床鋪故把這個榻鋪的很厚很軟,她沒有傷到哪裏。馬車走了不知多久外麵傳來一陣嘰喳鳥叫,她掀簾看時一隻黑老鴰撲棱一聲闖了進來。她看著這隻同小白體型一般大小的鳥,才曉得它就是傳聞中的那隻黑老鴰。
明顯和小白是一個鳥種,她想著必是因長得黑被上官陌冠名黑老鴰。陌太子也是有些學問的且在宇內名聲頗響被冠以什麽天縱奇才才華絕世,居然連給鳥起個名字都不會。整出什麽山花狗蛋狗剩的,如今她才曉得那都不算什麽惡俗的,這黑老鴰才是個最過分的名字。
黑老鴰還是個自來熟,一進來就貼上來討好,往她肩窩裏湊。蘇淺扒拉了一把威脅道:“離我遠點,不然叫你永世見不到那隻白鳥。”黑老鴰立即正色立於一旁不敢再有動作,滴溜溜的黑豆眼卻透著幽怨。
蘇淺輕哼一聲,從它腿上取下信筒。打開信箋一看還是寥寥幾行字:小白你關一關就放了吧,意思意思就行了。我等著它給我送來你的回信呢。
兩封信他都沒有溫存自己一句,蘇淺是有些生氣的。一肚子溜溜酸味。在心裏拿手指戳他腦門,你 不是最會寫情詩情書的麽,怎麽這時又不愛現了,你都不說句好聽的憑什麽要我給你回信。
嘟囔了一回,往小櫃子裏尋出一套筆墨,找出一張紙頭,拿小號狼毫蘸著墨寫道: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去。寫完了惡作劇地想看你要不要這麽拽。折吧折吧往黑老鴰腿上一綁,拍了拍它的小腦袋道:“乖這回你先替小白跑一趟,下趟再讓小白跑。”黑老鴰幽怨地在床上撲棱了幾下,表示很累。她威脅:“你要不去以後都不用去了,我今日正好想喝老鴰湯了。”
黑老鴰一個猛子紮起來順著簾子縫衝了出去。
她得意地拍了拍手掌,收拾起筆墨。忽的沉聲向月魄道:“我病的事不許告訴他。倘或被他知道了,就把你燉了。”
月魄為難地道:“公主,殿下又不是隻屬下一個眼線。”
蘇淺撐著虛浮的嗓音盡量亮出一個沉厲的聲音:“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總之不能被他知道。”話落因過於用力咳了一陣。
月魄憂心道:“公主你沒事吧?”
蘇淺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順了順氣,道:“風寒而已,沒什麽的。回去吃吃藥就好了。”想了一瞬,聲音轉成溫和:“你主子在外麵不知是何境況,不能給他添亂。他若知道我病了必然會亂了手腳,若到時因此受製於人,你曉得厲害。”
月魄何嚐是不明白明白這個道理,但違逆主子的事,他真幹不來。正躊躇間,又聽蘇淺道:“不過是個風寒,吃兩劑藥就好了,他回來也不會知道。即便知道了,我罩著你,他不能把你怎麽樣的。”
月魄從來聽得最多的就是給我關禁閉去,要不就是把你燉了之類的,像今日這種我罩著你的話他第一次聽,心裏無比溫暖,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遂道:“公主要盡快好起來,屬下便不說了。”
蘇淺答了聲自然。其實她擔心的倒不是上官陌的安危,他那個人隻有黑別人的份兒哪有別人黑他的份兒。她隻怕他會憂心,到時吃不好飯睡不好覺把自己也搞病了她又不在身邊伺候著,境況會慘到無與倫比。
腦子裏困意襲來,她歪在榻上迷糊了過去。
醒來時發現是在她的房間裏,躺在舒適的大床上。月隱正端了一碗藥一勺一勺往她嘴裏灌藥。她確是被藥湯子苦醒的。扯了扯嘶啞生疼的嗓子,沒說出什麽話來,月隱將她扶起來靠在靠枕上,驚喜道:“公主你終於醒了。”
她看看天色,已經黑透了,屋裏點著燭火,昏黃搖曳。抬起酸痛的胳膊從月隱手中端起藥碗,一鼓作氣灌了下去。她由來怕苦,比上官陌還不愛吃這些苦藥湯子。但堅強起來的時候,什麽苦她也能生受了。此時隻望著能快些好起來,免得有人看笑話,還有人擔心。
月隱看著她眉間的堅韌,恁的教人心疼。又想起她身上如今還未解的幾種劇毒,心疼更甚了。主子她卻是成日介嘻嘻哈哈,若她不是恰好那日在墓地見識了整個事件,打死她也不能相信主子身上背負了那麽多。虧得她還笑得出來。
蘇淺偏頭看著她,抿出一絲笑意,聲音啞得厲害:“是你病了還是我病了?怎麽我瞧著你的臉比我的還白幾分?”
月隱強出一個笑臉,“公主還好意思說呢。太子殿下這才走一日,你就把自己鼓搗病了。楚太子克王爺上官少皇飛世子袁尚書墨門主圍在這裏直到戌時才散去,害得做侍女的我也跟著臉上無光,恨不能遁了才好。這回可是把人丟大了。”
蘇淺好笑地望著她,道:“以前竟不知道你還是個牢騷罐子。蓮兒那個碎嘴的寶座該讓你坐一坐了。”看著窗外天色又道:“時候不早了吧?勞你給我弄點飯來吃。最好是金子做的。吃了飯才能有力氣治病不是。也好讓你少丟些臉。”
月隱聽她要吃飯,又驚又喜,忙不迭去端飯菜了。
蘇淺卻吞了口苦水,掙紮著起身尋了桌上一碟子蜜餞吃了一個。平日裏嫌甜得發膩的蜜餞,此時吃起來卻什麽味也吃不出來,隻覺牙酸。
她其實一點也不覺得饑荒,隻是心裏頭明白想要病好得快光靠吃藥是不行的,得吃飯,得有體力。月隱有一個感覺很對頭,她堅強起來的時候,堅強得令人心疼。或者說,她堅強起來根本不是女人,就是一個鐵打的人。
月隱端來金子精心準備的粥品並幾碟子蘇淺素愛的小菜,蘇淺掙紮著用了,實在吃不出什麽味道,味同嚼蠟。吃下去胃強烈翻騰著欲把這些食物兌出來。她強忍了。抹了抹額頭大顆的汗珠,攀著月隱的胳膊回到床上躺好,道:“你給我把被角掖好了,再找一床厚被給我蓋上,我發一發汗,明日就好了。”
她如此清晰地告訴她如何做,令月隱又是心疼又是難過。照著她的話一一做妥了,見她閉上了疲憊的雙眼,她才收拾了碗碟熄了燈,抱了床被子就在軟榻上歇了。
第二日午時,蘇淺方醒,果然好多了。小臉露出紅潤之色,雙目也炯炯發光起來。燒熱退卻靈台清明,隻嗓子因昨夜說話累著了還微有些疼。可見上官陌這些日子來給她補身體補得頗見成效,不但肚皮上貼了二斤膘,免疫力也大大提升了。
她剛用完簡單的午膳,就見遠遠的吊橋上皇帝和皇後瑞氣騰騰威風凜凜地來了。身後儀仗排出去半裏多。她笑著對月隱道:“皇上舅舅這是送慰問品來了。月隱準備收禮。”
歸雲苑所住之人沒有一個是楚國人,雖則除了又不知哪裏逍遙去了的克王爺外都迎了出來,但沒有一個行跪禮的,頂多躬了躬身算是迎接。
楚皇倒是高興這次都給麵子迎了出來。他旁邊那位缺心眼的皇後很是不悅,但見皇上都不生氣她也不好發威。況且近日她風頭很盛,女兒嫁了個外國儲君生活很幸福,兒子又在乾州掌了兵權,而促成這結局也有蘇淺一份大功,隻是她並不曉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