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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恩典

  月隱後來看明白了,所謂借命之說,實則是以自身精元養將死之人的精元。精元損耗,自然是壽命會縮短。但她不明白的是,這樣會不會損耗蘇淺的精元。如果……她不敢想了,她家太子非瘋了不可。


  但蘇淺和楚淵肯定是知道的。楚淵初時死命反對來著,他反對自然不會是因為自己隕壽……月隱越想越怕。


  漫漫長夜,白蓮花兀自不動。蘇淺和楚淵臉上連一絲血色也無了,成了透明的青霜色。月隱將殿中的大火爐添滿了木炭,火燒的很旺。殿裏的溫度卻越來越冷,比殿外的冷不遑多讓。桌上放的茶水全結成了冰。觸手處處都比冰還冷。


  北風凜冽。


  袁靖和禁衛軍終於迎來了第一批敵人。數十條黑影風一般刮進帝寢殿四周。


  四國勢力滲透,這樣的時刻要沒有人趁人之危,就不對了。


  禁衛軍們第一次見識了這位書生般的袁大人的身手。原來袁大人也是使劍的,而且使得一手好劍。但那劍是從何處拿出來的卻就不得而知了。當時隻見袁大人手一晃,一柄三尺寒劍就掣在了手中。那位紫衣的姑娘被袁大人一手攬住。一隻手抱著美人,一隻手掣著長劍,夜色中唯覺劍氣如霜,比今夜的北風都冷。


  禁衛軍們紛紛持劍殺入黑衣的刺客群中。顯然對方都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都使得一手好劍。禁衛軍們拚死搏殺沒占到什麽便宜,還死了不少兄弟。但來人也沒占到什麽便宜,被斬於刀劍下的不在少數。


  自然這些人是衝殿裏的人來的。殿中那些個人,隨便殺了哪一個都是大功一件。


  今夜的女護法月隱聽見外麵的刀劍聲,全神戒備,手中握了把寒光閃閃的長劍,站在離三人較近卻又不影響三人施術的位置上。


  袁靖殺人之狠辣令禁衛軍們都毛骨悚然。掛在他臂彎裏的紫衣女子楚綠桐也瞪大了眼睛。


  她一向知道他黑心,但黑到這種程度還是有點令人膽戰心驚。一把長劍基本是一招就將對手斃於劍下,有的頭顱都被砍離脖子隻剩一塊皮連著,有的被攔腰斬斷,屍分兩家。


  他是真正的修羅。


  難得的是,他將她護在臂彎裏,她身上連一滴血也沒濺到。


  不過一刻鍾,打掃戰場,五六十人全做了劍下亡魂。禁衛軍傷亡者也不下二三十人。


  袁靖下令:“不要管屍首,戒備。今夜不許放一人進入泰乾宮。”


  於是,一地的屍身無人打掃,在地上凍成了屍幹,禁衛軍們訓練有素地各司其位,自成陣法。


  夜已深,蘇淺和楚淵幾乎成了透明的冰人。手上的白蓮顏色也近乎透明色。楚皇的呼吸卻越來越平穩。


  月隱不敢打擾兩人,隻能把爐火往前移了移,再填了一膛木炭。火勢熊熊,在冰冷的寢殿裏卻作用不大,不過聊勝於無罷了。


  子夜時分,外麵的刀劍聲再次響起。這一次的廝殺似乎來得更為激烈。劍氣破空之聲仿若九天之雷滾滾。寢殿裏都能感覺到凜冽殺氣。月隱依稀從劍氣中辨別出外麵的高手中又添了幾位。


  新添的高手是上官皓月和上官克。


  上官克大紅的衣衫在夜色中和黑夜融為一色,立在廊簷下望著劍氣凜冽的袁靖,嗤笑了一聲:“原來袁大人深藏不露。打仗抱著美人還能將那麽多人斃於劍下。早知道就不跑這一趟了。真他媽的冷呢。楚國這鬼天氣!”他雙手攏在袖中,倚靠上廊簷下的柱子。


  “咦,這麽冷。”他身子斜斜飄開三尺,才發現寢殿四周格外森冷。仿若來自黑暗地獄的冷。


  袁靖抱著美人上下翻飛,喊道:“克王還是下場暖和暖和身子吧,別凍壞了。”


  上官克手往袖裏再抄了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隻偶爾將攻來門前的黑衣刺客一腳踹飛回袁靖或者上官皓月劍下。


  他不說,那幾人卻也明白,他是要守著今夜最重要的地方。


  他既占了那個位置,上官皓月與袁靖便可安心對敵了。


  少皇今夜也拿出了不甚在人前顯露的精絕劍術,雖不及袁靖殺人的狠厲,卻也是劍過之處毫不留情,手上的長劍不多時便已沾滿鮮血。


  黑暗中劍光閃閃若破空之閃電。宮中各位妃嬪皆隱在被窩裏不敢露頭。外麵什麽聲音就算她們整日生活在金絲籠裏未見過什麽世麵也猜得出一二。況皇宮大院上空飄的都是血腥氣,順著窗子縫門縫溜進了各院各殿。


  當第一縷陽光落在這金碧輝煌的皇宮之中,泰乾宮已成一片血海。禁衛軍死傷無數,和刺客的屍體壓摞在一起,堆成山一般。袁靖同上官皓月雖未受大傷,卻也累個夠嗆。坐在泰乾宮前的石階上,形容微有倦怠,喘息略有淩亂。大紅衣衫的上官克倚在石欄上,手依然抄在袖中,精神比那兩位略強些,隻是看來有些噝噝冒冷氣,是凍得有點僵的結果。


  綠桐從禦膳廚房弄了些吃的來,都是自己親手鼓搗出來的,禦膳廚房的人嚇得沒有敢露頭的。皇上的女人們和皇子們今日估計都得餓肚子。


  就著屍山血海和令人惡心的血腥氣吃著綠桐親自料理的早餐,看上去竟沒有一絲違和感。汗,這幫人不是心理太強大的精神病就些沒心沒肺的混蛋。最令人發指的是沒有武功的小女子綠桐站在屍山一側連麵色都不變一下,還能弄來一頓有酒有肉的早餐,也是個天生沒心沒肺的。


  禁衛軍新一班上崗的人正打掃著戰場。心裏哀歎著多事之秋怎麽倒黴的全是他楚國。賊人們是不拿下楚國誓不罷休的麽?這些人,難道又是所謂的冥國人?偷眼望望形容略有淩亂的冥國少皇,心裏又思量,不能吧,那位少皇不能糊塗到自己殺自己人。那究竟會是誰派的人呢?一腔子的疑問和驚嚇,以及搬動屍體時那種五髒六腑翻江倒海血液卻凝滯的感覺,令這幫皇宮大內出品的高手們神經有些錯亂。他們之前頂多見過皇上的女人們爭寵所造的殺孽,和這種戰場上才有的屠戮反差太大。視覺上聽覺上嗅覺上所經受的刺激,使他們如置身修羅幻境。


  那不是什麽好地方。


  “我們不能進去看看麽?”綠桐望著被冰封了的殿門,小心翼翼又滿含擔憂地問。


  “還是等他們自己開門吧。”上官皓月仰頭望了望初升的太陽,金色的圓球晃得眼睛眯了一下,續道:“時間也差不多了。”


  “那個不自量力的女人,你覺得她還能豎著出來開門麽?”上官克鄙夷地哼了一聲。


  “能不能豎著出來,你回頭看看不就知道了麽?”頭頂上一道疲倦沙啞的聲音響起,門被從裏麵打開。


  月白的衣衫透著冰霜般的清寒,絲絲冒著寒氣,迎麵映射來的陽光給這騰騰的寒氣度上些許暖色,冰一般清透的小臉被赤金的陽光籠罩,愈加得冷豔不可方物。


  各色目光齊齊匯聚在她身上。


  溫暖柔和的,來自染了些風塵氣的上官皓月;反射出兩道光來的,是抱著美人奮戰了一夜的袁靖;透著不屑鄙夷卻又放鬆下來的,是妖媚邪肆的上官克;欣喜著跑上前的,自然是綠桐。


  蘇淺抬手的力氣也無了,身旁月隱用身體當著她的拐杖。


  她安慰似的抿了抿唇角,“我沒事。”


  “沒事就好,你嚇死我了。昨天晚上整棟宮殿被冰封了一般,我們想破門而入又不敢……”綠桐眼裏泛著淚光,劫後重生的喜悅衝擊得不知說什麽才能表達此時的心境。


  上官克撇了撇嘴,哼了一聲:“都說禍害遺千年,果然。老祖宗誠不欺我。”


  蘇淺懶得和他廢話,也沒有力氣和他廢話了,冰冷的手指搭上月隱的手,很費力地擠出一句話:“帶我回府。”


  月隱挽住她的小蠻腰,足尖一點往宮門外掠去--隻有用上輕功了,地上又是屍體又是鮮血的,沒有插腳的地兒。


  上官皓月站起身,優雅從容地撣了撣身上的塵,如一縷煙塵飄出了泰乾宮。


  上官克也飛身掠了出去,如同一朵開在空中的金粉牡丹。


  可憐的袁靖還要堅守崗位,甩了甩掄劍掄得酸痛的手臂,指揮禁衛軍打掃戰場。


  遠遠飛來個黑色的影子,待走近前看已經衣衫襤褸。是一直孤軍奮戰在宮門口的楚暮。


  一貓腰,進了寢殿。


  楚淵緩步走出寢殿,一身的冰霜色不亞於蘇淺,素日雲淡風輕沒什麽表情的臉今日看起來似布了些若有似無的滄桑。


  佇立在殿門口看著袁靖一手攬著他的妹子一手揮斥間指揮著禁衛軍。


  這樣的時刻,這死小子還有這等惡趣味,如果不是疲憊得很沒有了力氣,真想上去踹他一腳。


  袁靖遠遠看見楚淵,拉著綠桐的手走了上來,施了一禮,客氣道:“殿下無恙就好。”身上沒有掛一柄劍,也沒有帶出一點殺氣,回歸到那個有點書生氣的黑心又狡猾的禮部尚書,看著就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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