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蘇醒(1)
蘇淺忽發感歎:“咱們這些人死後都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吧。也好,省得再投胎還禍禍人以及被人禍禍。”頓了頓,“你手法真不錯,再往下揉揉,揉揉這一對小腰子,都木了。”
月隱噗嗤一聲樂了,“還能開玩笑。真是沒心沒肺。”
蘇淺晃了晃僵硬的脖頸,“都睡成木頭了。墨淩回來了沒有?死小子忒不像話了。我說你也該學一學綠桐,該出手時就出手,墨淩不開竅你不能也不開竅哇。你看人家楚綠桐,明知道袁靖對你傾情傾心的,還能迎難而上,真是女人中的英雄啊。你作為我身邊的小貼心可別丟我的臉啊。”
月隱一把推開她,嗔道:“快起床吧。淨會胡謅。”
蘇淺慢吞吞地挪下床來,雙腿軟軟綿綿,頭重腳輕,一陣晃悠。月隱忙將手臂伸過來給她搭著。“這是餓的,你先快去給我弄點吃的去。”蘇淺穩了穩身子,撐著坐在椅子上。
月隱答應著出去了。蘇淺晃悠著頭重腳輕的身子,起身去尋了件軟袍,套在身上,又晃去梳洗台旁洗漱一番,靜坐在桌旁等著飯菜。什麽榮華,什麽富貴,什麽愛情,什麽生死,此時都大不過吃飯。
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就知道睡,都他媽超過生死極限了。蘇淺暗讚自己這無意中創了個生命奇跡。
月隱細心,知道這是餓慘了,怕她一下子吃多了撐壞了腸胃,隻端來兩碗濃粥,一碟小菜,擱在她麵前。
“真寒酸。咱們窮到這種程度了麽?連我一頓飽飯也管不起了。”她嘟囔了一句,也顧不了那麽多,端起粥來就吃。
兩碗粥下肚,身體有了底,力氣也回來了泰半。站起身來回走了兩步,腿也不軟了,人也不晃了。也有力氣嚷嚷了:“人都哪去了?怎麽就剩你一個了?阮煙雨那女混蛋呢?我表哥就沒來看看我?我都為他皇爹連命差點搭上了,他不說守著我,也忒沒良心了。”
月隱癟了癟嘴,自家太子走了不到兩個月,這就隻記得楚太子,不記得正牌心上人了。沒好氣地道:“楚太子倒是想來,可我聽說楚太子在軒雲殿也睡了七個日夜,今天早晨才醒來。大約被楚皇留住了,不然該第一時間就衝回來了。”
蘇淺自動忽略她的黑臉,笑道:“我就說嘛,表哥不至於這麽沒良心。阮混蛋這幾天沒出去惹禍吧?”
月隱的表情有些怪異。蘇淺挑了挑眉。
“倒是沒惹禍。日日和克王呆在醉春樓呢。每天讓夷陵姑娘給唱曲兒跳舞,還賴賬。景掌櫃頭都大了,日日差人來太子府讓咱們去接人呢。”月隱翻著白眼,將碗碟收拾起來招呼廚房的小丫頭拿了下去。嘮叨:“可憐的葉清風葉軍師喔,若是知道了不知會作何想。”
蘇淺擺了擺手,“你以為葉清風會不知道?那也是個手眼通天的,阮煙雨的一舉一動怕都在他掌握之中呢。你當阮煙雨是真的女混混混跡市井呢?她這是逼清風來找她呢。真是倆混蛋啊。”她仰頭長歎一聲,道:“你叫月魄備車,我去把這混蛋揪回來,別給我把醉春樓禍禍了。”
月隱有些猶豫,“公主,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你身子還弱,明天再去吧。”
蘇淺抿了抿唇,“你說得也對,我這身體軟得很呢。這樣吧,你去醉春樓把她給我叫回來,就說我找她。”
月隱這回沒推辭,囑咐了一句便出了門。蘇淺立在門口望著她走過吊橋,去的遠了,扒著門框喊了一句:“淩華,出來。”
瘦削少年落在房中,也不知是打哪兒出來的。“公主。”少年淩華抱拳一禮。
“今夜三更,到我房間來。”蘇淺低聲說了一句,擺了擺手,“你先隱了吧。”
淩華並沒有多問什麽,應了一聲,隱了下去。
蘇淺雙手扒在門框上沒動。目光落在吊橋上緩步而來的白衣青年身上,優雅從容的樣子若澄空練月,惑人心魂。
青年正是上官皓月。遠遠瞧見蘇淺,他唇角揚起一抹弦月般的笑容,腳下的步伐不動聲色地加快了一些。片刻來到廊簷下,腳步站定,眸光似有似無落在蘇淺身上,聲若清泉:“醒了?身子還弱,別站在這風口上。”
蘇淺無奈地一歎,“是還弱。不扒著門框都立不住了。想不到我蘇淺也有今日。唉。”
“扶你進去。”上官皓月微微一笑,伸出手臂。蘇淺自然而然地搭著他的手臂,往軟榻前走。這樣的姿勢,讓她不由想起慈禧老佛爺那做派,頓時生起了玩笑之心,道:“小皓子,今日外麵都有什麽大事發生啊?”
她嗓子正啞著,聽起來像是故意壓著聲音。上官皓月臉上掛滿黑線。“淺蘿,這稱呼……”
“那,叫小月子?”蘇淺坐上軟榻,歪靠在軟榻上,掫了條絨毯蓋在腿上。
上官皓月臉上的黑線加了一倍:“那還不如叫小皓子。小耗子,小老鼠。嗬。淺蘿一醒了就有心情取笑人。”
蘇淺當真是傷了本元了,病病歪歪一副模樣,連說話都是沒有底氣且沙啞的。笑容仿佛也添了些楚楚可憐:“傷的是身體,又不是腦子,我還是我罷了。難道還會變了個人不成?不開個玩笑,倒叫你們可憐我麽?”笑了一聲,又續道:“倒是那晚勞你動了殺戮,很是對不起。他日到了黃泉,要下十八層地獄的話,你這一段罪孽,我來背就是了。”楚楚可憐中又透出一段大義凜然來。
上官皓月笑得有些無奈。拖了藤椅坐在她一側,從桌上順了一本閑書,擱在腿上,雙手壓在書上並沒有打開書的意思,反倒是望著蘇淺楚楚的一張臉,道:“那夜的殺戮不得已而為之罷了。還不至於下十八層地獄吧,”說完自己先就笑了起來,“有時候身在其位也是錯。咱們又都沒有佛祖割肉喂鷹以身飼虎的境界,無奈求生罷了。既然手上染了血,有沒有因由都該是要負些責任的。據說一到十八層地獄的刑罰都不太好受,不拘下哪一層吧。”
蘇淺笑他:“你倒是想得明白,該超脫得道了。”心裏卻將他那一句在其位也是錯反複咀嚼。想著自己在那個位置,從出生到現在,引來百般殺戮,如果可以,她寧願沒出生過。但她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她想如果是佛祖,在她這個位置要如何做。即便選擇身死骸骨滅,也不過是圖了個自己清淨,不可能阻止這一場場殺戮吧。沒有她,也會有別人在那個位置。沒有別人在那個位置,也會有別的殺戮理由。
這真是個費神的問題。這類哲學性的高深的問題,想一想都能把自己繞成神經病,不想也罷。免得成個會使劍的神經病,更可怕。
“以後就叫你高僧或者道尊得了。”蘇淺又取笑他一句。
上官皓月淺笑了一聲,問道:“你要看書麽?我幫你拿一本。”
蘇淺翻動緊巴巴的眼皮,給了他一個不像白眼的白眼,道:“我如今手臂酸得抬不動,眼也是疼的,看書是不成了。你陪我說會兒話--先去給我倒杯水吧,我嗓子也疼著呢,說話都費勁。”
上官皓月把書擱在軟榻一側,起身去給她倒水,問道:“給你加一些忍冬花可好?對嗓子有好處。”
蘇淺做出個蔫頭耷腦的表情,道:“不要。我不喜歡那個味道。你就給我來一杯茶水就好。”
上官皓月倒來一杯茶水,遞給蘇淺,順便將小方桌挪到軟榻前,茶杯茶壺全拾掇到了方桌上。
蘇淺眨了眨眼,這是要打算長坐久談的節奏麽?
“你不是要聽聽這幾日發生了什麽大事嗎,我可以和你說說。”上官皓月閑適慵懶地坐在藤椅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先抿了一口。
蘇淺苦吧著臉點了點頭。她如今元氣還沒養回來真不適宜長談的。上官皓月笑道:“你嗓子疼,就少說話,我說給你聽。”
上官皓月真乃解語花也。蘇淺心裏讚了一聲。“你可以有選擇性地說一說。”她慵懶地挑著眉,嘴角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上官皓月笑了一聲。便娓娓開口,聲音如淙淙清泉,“先說你們蘇國的事吧。”
蘇淺無可無不可地點頭。她的家在蘇國。她的親人在蘇國。但蘇國,這個詞久遠得如同上輩子。雖然她一直在關注著,但就好像曾經那一世關注電視新聞一樣,是每天例行一事,身外事。雖然她是因為自己的家國才到了這個被稱作楚國的地方。但當初的理由,早已經不記得了。為了自己的家國,已是個結果,而非原因。
“楚哲楚丞相要給你弟弟澈太子選妃,被澈太子揍得三天沒下來床,如今罷朝了。”
“完了?”蘇淺挑了挑眉。
上官皓月點點頭。“完了。就發生這麽點事。哦,你父皇出宮請了兩次,終於把丞相再次請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