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唯一的名額
蘇淺話音未落地,馬車裏已經空空如也,隻餘車簾在風中搖擺。車外響起了呼嘯之聲。顯見這幾位已然動起了手。這幾位倒是都不囉嗦,知道唯有武鬥一途能掙得這一個名額,直接就對上了。
蘇淺素日和這些人打成一片,一副懶散吊兒郎當樣,看似誰都敢騎她頭上擄一把虎須,但那隻是私下玩笑時。正事上一旦她做什麽決定,卻是沒有一個人敢反抗。早年間掙下的鐵血專政的惡名並非是徒有虛名。
在青門呆過五年以上的老人兒都記憶猶新,六年前發生過一件轟動了青門的事。時任青門總瓢把子蘇淺身邊隱衛首領一職的墨淩,因忤逆了她的意思,給青門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她親手執法將墨淩的手筋腳筋全部挑斷,半夜扔在了亂葬崗。這個刑罰的殘忍之處不在於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而在於挑斷手筋腳筋後扔在了亂葬崗上。誰都知道那地方乃是土狼野狗禿鷹們的天下,一個廢人在那等地方,隻能成為這些野生動物的美餐,且是眼睜睜看著野生動物們分食自己。
好在墨淩命大,被途經彼處的路人甲扛了回來。適逢楚子玉的師父神醫雪山老人在青門做客,給他續接了斷筋,才沒使他此生成為廢人一個。雖然高層的管理者們心裏都清楚明白,那個地方那個時候出現個所謂的路人甲實在無法用巧合二字搪塞,因要出現也隻能是野生動物或者孤魂野鬼。而雪山老人到的也忒是時候。
但清楚是一回事,沒抓住證據,誰又敢說是蘇淺徇私了?況他們是不想墨淩死的,墨淩能活下來,他們明裏是默默的態度暗中卻是歡天喜地的。
這件事告誡青門的人們私下裏胡鬧可以,但若觸及事關權限的雷區,都應謹之慎之。誰都不敢保若是再犯墨淩那樣的錯,可以有那個麵子令得她生造個路人甲出來,又舍著臉麵暗中將雪山老人緝來。
是以今日他們雖綁了蘇淺,但若蘇淺堅持不帶任何一個人走,他們也絕不敢逆她的意。而蘇淺居然破天荒要帶一個人在身邊,他們都沒過腦子就直接動上了手。
蘇淺慢騰騰解下縛手的繩子,身體舒展在馬車中央躺成個大字。至於外麵打成了什麽樣,她看都懶得看一眼。這些人都是和她從小玩到大,誰身上有幾兩骨頭她摸得比他們老子娘都清楚。誠然,除了沈戀風雙親俱全,現在想要在陽間找出他們那幾個人的老子娘已不大可能。
馬車裏的溫度漸漸下降,蘇淺凍得從一個大字躺成一個豎一再從一個豎一躺成了個太極圖。當太極圖也無法抵禦寒冷時,她無奈地睜開了惺忪的眼眸。抬眼見身邊蹲著的一個人影,暗沉夜色裏隻見其爍爍幽幽的雙眸。尚處於迷糊中的大腦傳進來一個幽怨聲音:“淺蘿,你說去去就回的。結果我等了三個時辰又兩刻鍾,等得北風都把衣裳吹透人快被凍成了冰棍,你卻在這裏睡覺。”
聽聲兒就知道是上官皓月。蘇淺揉了揉眼睛,剛睡醒的聲音透著些慵懶沙啞:“外麵還剩了誰?”
上官皓月聲音委屈:“你隻關心他們,看不見我麽?我為了等你吹了三個時辰又兩刻鍾的北風。”
蘇淺白了他一眼,打著哈欠坐了起來,嗤了一聲,“你是過了三個時辰又兩刻鍾的滑冰癮吧?還想騙我記你的情義,休想。”
上官皓月扯著衣袖到她麵前,臉上一絲不忿,卻被掩蓋在黑暗之中。他白色的衣袖倒是鮮亮,他道:“你摸摸,我衣裳都冷透了,你還這樣沒良心。”
蘇淺一掌拍開他的衣袖,將他往一邊推了推,掀開簾子探身往外瞧去。外麵倒不似馬車裏暗沉,有漫天的星子散發出冰寒的光,映在同樣冰寒的凍雪上,瑩瑩閃閃,互相輝映,清冷中倒頗有幾分浪漫氣息。
風住塵消,空氣裏是枯草凍雪的冷冽香氣。
不遠處,空曠的凍雪之上,憑空多出五個黑色圓球狀物體,以及一個樹樁子樣物體。在一望無垠的雪地上恁的突兀。蘇淺目力好,看出那六樣物什乃是六個人。借著熒熒星光,甚至可以辨別出那六個看上去很頹的人乃是她青門五大閣主以及戎州軍中主帥。
站著的那個是她曾經的車夫兼明衛首領、如今的鳳閣和凰閣的共主墨翼。顯然一場混戰贏下來的是這個敦厚青年。
蘇淺並不驚訝這個結果。那五位並不像曾經跟在她身邊的墨翼一般有充足的時間練武功。何況還有天賦這種東西。於練武之人來說天賦亦是十分重要。墨翼身為史上最霸氣世家墨家的子孫,墨淩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天賦肯定是有且很有的了。有時間又有天賦又很努力,何愁不勝出。
但是她印象中他一直是個冷情敦厚的人,不大愛湊這種熱鬧。大半年不見,難道連他也被纏身俗務轉了性子麽。她此時不大確定當初讓他從一個一心隻拿劍保護她的明衛變成一個掌握著這世上名列前茅的情報機構和殺人機構的大佬是不是正確的選擇。雖然當初跟在她身邊時殺人也不在少數,但那時多單純啊,隻曉得殺人,不大曉得算計人。
比武六人組中他的武功固然算是上層的,但若要殺出重圍取得勝利也是件難事。他若沒用計謀打死她她都不信。
她跳下馬車,向六人走來。走近了,能聽見呼哧呼哧都喘著粗氣。上官皓月說時間過了三個時辰又兩刻鍾,也就是說這幫人打了至少三個時辰,不喘才怪。水眸掃了一圈,看見沒有受傷的,略鬆了口氣。還好這幫魔頭都握著分寸,沒有整出點彩來。不然她說不準自己會不會將他們全攆亂葬崗子上思過去。
天極冷。蘇淺心裏卻極暖。這些都是她的人,她此生的親人。
蘇淺以生平不大常有的溫和語氣道:“上馬車開會。”說完,目光掃到依偎在一起喘的晏飛和尹媚,嘴角揚起一抹笑容,道:“等我回來去戎州給你們主持婚禮去。青門第一樁婚事,一定要大辦,夢雪,你管錢的,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憑什麽我要管。”崔夢雪柳眉一豎,手支地站起身來,腳步還有些虛浮,雖極力掩飾著。“不管。”哼了一聲甩身往馬車上走去。
蘇淺攤了攤手,做出個瀟灑又無奈的動作,尾隨著追了上去,輕軟的聲音在雪地上格外悅耳:“喂,打個商量唄,大家一起長大這點情分都沒有麽?你是咱青門最有錢的,你不管誰管啊?尊你聲老大還不行麽?”
尹媚俏臉微紅,也不知是累的還是幸福的還是嬌羞的,單手在晏飛膝上借了一把力,站了起來,將手遞給晏飛,把他拉起來,順腳踢了胡不圖一下,“快吧,老胡。”
晏飛拉了胡不圖一把,往馬車方向走去。
沈戀風無奈地朝幾人離去的背影笑了笑,自己站了起來。顯然那四位是不想搭理他和墨翼。
墨翼站在原地朝他點點頭,淡淡說了一句:“多謝。”
沈戀風擺了擺手,嘴角微抿似笑非笑,語氣微沉:“我是沒想到她會帶上我們中的一個。若是想到,我根本不會湊這個熱鬧。這一行,誰跟在她身邊都是她的拖累。幫你,也是不得已。那幾個脾氣太火爆,跟著隻會添亂。”頓了頓,看向墨翼,“話說,你為什麽也跟著湊這個熱鬧?”
墨翼眸光飄向馬車方向,丹鳳眸半眯著,聲音有些飄忽:“我隻是過慣了以前在她身邊那種日子,不大習慣現在。”
夜空裏傳來沈戀風一聲不大符合他年紀的輕歎。
崔夢雪走到車前,猛地一打車簾,探身一腳踏上馬車。隻聽“啊”的一聲驚叫。他身子往車下栽去,就地一個旋轉,堪堪站住。蘇淺來到身後,伸手扶了一下。
車上一個幽幽的聲音傳來:“明明被踩的是我,你喊什麽?”上官皓月坐在了車前,揉著被踩痛的小腿。
“你誰呀?”崔夢雪不悅地吼了一聲,又猜出些什麽,自問自答:“上官皓月?冥國少皇?下來下來,誰讓你上我們的車的?”
上官皓月穩坐如泰山,抬眸打量崔夢雪一眼,笑了:“淺蘿,你手底下還有這等美人呢。”
蘇淺哭笑不得,扶著崔夢雪後背的手忙往下一滑抓住了他的手。不出所料,本就輸了拳腳一肚子火的崔夢雪暴怒了,揮拳就上。
青門的人都知道,“美人”二字就是崔夢雪的逆鱗。長得美也就罷了,偏生還得了個女人的名字,崔爺長到二十歲,為這個鬱悶了近二十載。
快他一步的蘇淺將他死死拉住,勸道:“多大的人了,還是這副暴脾氣。人家護送我一路,借咱的馬車歇歇腳,你不說點水之恩湧泉相報,還要出手相向是什麽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