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山花一家 再現江湖
倒不是憐憫嘴欠的小兵,實在是若在這裏殺人,即便對方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兵,引發的也會是兩國的國際糾紛。而這筆賬無疑會算到對麵的楚國頭上或斜對麵的她蘇國頭上,卻不會找上始作俑者冥國的少皇上官皓月。
營房頂被開了天窗,驚起一眾士兵。叫嚷著拎著兵器就竄出一大群。
蘇淺手上的烈火錦勾住上官皓月的腰,猛力一扯,將他帶入一座營房背陰處,壓低了聲音惡狠狠道:“你敢給我惹事試試!”
上官皓月似沒聽見她的警告,驚喜地望著他腰際纏繞的火紅錦綢,“烈火錦!”
蘇淺恨得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咬牙切齒道:“趕緊走。”
上官皓月“噝”地低吼了一聲,委屈地看著蘇淺,幽幽道:“淺蘿,你又不是沒聽見他罵的什麽話。”
“誰讓你不換衣裳的!活該!”蘇淺白了他一眼。
墨翼飛出去老遠見兩人老也不跟上來,反身回來落在兩人身邊,見兩人居然在吵架,不由無語。
墨翼壓低了嗓音:“公主,此處非說話之地,先離開再說吧。”
兵營裏並沒有可留下腳印的凍雪。踏著星光落下的陰影,三人很快輾轉出防區,徒留一群滿地打轉呼喊的兵勇。
夜行晝伏。天明時分,在遇到的第一個鎮子上,三人找了一家客棧歇腳。
其實這個鎮子也就這一家客棧。鎮子孤零零矗立在荒原上,而客棧孤零零矗立在不見繁華隻見蒼涼的鎮子上,頗見些荒原上的龍門客棧的意味。隻是客棧裏沒有一位風情萬種的老板娘,隻有一位年逾花甲的老掌櫃和一個年輕機靈的店夥計。
蘇淺要了兩個房間,自然是上官皓月和墨翼一間。作為少皇的上官皓月覺得很委屈。其實一路上以來他都覺得很委屈,一副受屈小泵娘的表情。
這委屈還不是淺淡的委屈,簡直如九潁河的冰厚達兩尺。從蘇淺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還服用他無數好藥卻隻字不提付賬的事,到一路上隻給他涼餅子吃冰水酒喝,再到每日僅三個時辰的睡眠時間其餘時間全奔波在路上,再到九潁河畔被晾足了三個時辰,再到西月戍邊兵營裏被罵畜生卻連報個仇也不能,他忍無可忍終於爆發了。叫嚷著要住單間吃魚翅宴。全失了他一貫的雍貴清華淡然從容。好好一介佳公子竟被折磨至斯,蘇淺好功夫。
蘇淺以看白癡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上樓。古舊的木樓梯被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一聲一聲如踩在上官皓月的心口上,撥弄得他心弦一顫一顫,渾身的雞皮疙瘩掉落一地。
自然沒住上單間。客棧僅有四間客房,一間住了位西月商人,一間住了據說要回歸故鄉的主仆二人。他要麽和墨翼住一間,要麽和門下阿花住一間。阿花晚上住柴房。
阿花是條土狗。
自然也沒吃上魚翅宴。客棧裏僅有的一位廚師原先是位屠戶,因小鎮人口太少,屠戶的豬肉鋪子開了半年就關張了。半年間隻屠了兩口豬。失業的屠戶為掙口飯吃,在淘汰了八名應聘者之後成功應聘成為客棧的廚師。而他的成功並非是因為他做的一手好菜,而是因為他是八個人中唯一一位全胳膊全腿的。其餘八位都是戰場上下來的殘廢。
事實上他隻拿手一道豬肉燉粉條。而自從他不幹屠戶以後小鎮久未有豬肉賣,他所拿手也就隻剩一道燉粉條。白菜燉粉條蘿卜燉粉條土豆燉粉條豆腐燉粉條。總之可入菜者皆可燉粉條。
委委屈屈吃了一鍋燉粉條,在蘇淺答應下個城鎮好好休息一場好好吃一頓的話落地之後,上官皓月才和墨翼擠在同一個小土炕上稍作休息。
睡了幾個時辰,傍晚便上路。因之前棄了馬,小鎮上並無騾馬市,三人隻好用步行的。剛要出門,要去投親的那主仆二人趕了上來,笑得溫和:“三位若不嫌棄,就搭在下的馬車吧,雖則破舊,總好過徒步。”
“活雷鋒啊?”蘇淺挑眉笑了笑。笑浮在嘴角,倒是實實在在的笑,隻是太實在,令人一下子就覺出笑容裏的嘲諷。嘿,不是咱不相信這世上有活雷鋒,實在是荒涼之地這樣的上趕著詭異得很。
麵前的這人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眉清目秀的,穿得極樸實,藍色粗布棉袍,因長得瘦削,穿著棉袍也不見臃腫,整個一落拓書生樣。他身邊的仆從是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夥子,模樣也很俊俏,穿著和年輕人同色係同款式的棉袍子。穿著的樸實倒絲毫不掩兩人風姿,可見之前也是出身世家。“啊?活雷鋒,那是什麽?”年輕人訝異地問。
蘇淺笑容不收,“不是什麽。如此,就叨擾兄台了。”不管是真雷鋒還是假雷鋒,有便宜不占,那真不是蘇淺風格。
沒便宜也得找點便宜占那才是蘇某人作風。
上官皓月和墨翼自然也沒意見。上官皓月巴不得能搭人家的車呢。至於墨翼,自是無所謂的。若是對方想要害他三人,那真得手段了得到一定程度才行。
“在下卓覃,這是我的書童小銀。幾位兄台怎麽稱呼?”自稱卓覃的拱了拱手。
蘇淺狀似為難的撫了撫眉心,沒開口。
“怎麽?”卓覃挑了挑眉,但隨即了然一笑,“區區不過一介落拓書生,幾位兄台看樣子就是出身世家,姓名不便告知也可以理解。恕在下冒昧了。三位兄台請上車吧。”
蘇淺眨巴眨巴眼。沒有動身上車。“倒不是那個意思。卓兄你誤會了。是我兄弟三人的名字實在說不出口。”作勢一歎,“唉,都怪家母,目不識丁,給取了三個又土又俗的名字。”
上官皓月眯起鳳眸望著她,一股不詳的預感自腳底直衝腦門。他殺氣滾滾的眼神並沒能阻止蘇淺說下去,“我們仨都姓嚴,隨母姓,是家母在野地裏撿來的三個孤兒。”她指了指上官皓月,“這位一表人才的,我大哥,狗蛋。”又指了指墨翼,“我二哥,狗剩。”又指著自己深歎:“唉,我的更沒法說出口了。但既然卓兄你問起,我少不得硬著頭皮說了。唉,我的娘哎,土就土吧,我也認了,但偏生還給起個女人的名字,山花。你說我找誰說理去?”
上官皓月傳音入密的聲音響起:“蘇淺,你給我等著。”牙齒咬得咯吱響。
墨翼的傳音入密也響起:“公主,謝謝你沒有給我起名狗蛋。”
蘇淺眼珠轉了轉。狗剩這名字比狗蛋好聽麽?沒聽出來。這仨名字應該是一個級別的吧。
卓覃和小銀繃著臉憋得通紅,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倒是櫃台後的老掌櫃,縮在櫃台下發出吭哧吭哧的笑聲。年輕的店夥笑得很是歡快,指著三人道:“俺一直怨俺娘給俺起的名字不好聽,叫羅小三。沒想到你們的名字還不如我的呢。”
蘇淺噗嗤樂了,指著羅小三道:“相信我,你的名字還真不如我們的好聽。裸--小——三。”
奈何此時代倒是有三妻四妾之說,但委實沒有小三一詞。蘇淺將三個字咬得再重,眾人也沒聽出這個名字有比她家哥仨的名字難聽些。
店夥羅小三愣了愣,將自己的名字在口中反複叨念咀嚼,半晌,也沒發現自己的名字哪裏比不上那三個土鱉名……
蘇淺回眸多看了兩眼這多嘴的店夥羅小三。小夥穿著灰布棉袍,胳膊上搭著白抹布,一塊藍布條將頭發鬆鬆散散包住,看上去有些寒酸的裝束,卻是收拾得幹淨熨帖,鬆散的頭發不但不令人覺得邋遢,反倒覺得很是風情。這大概得益於小夥長得一把頎長好身材以及一副白皙清透的俊模樣。不知怎的蘇淺就想起了風情萬種的金香玉。這樣的野店,這樣一顰一笑都是風情的俊小夥……
“都說西月出俊男美女,傳言誠不欺我。這樣的荒陋野店也能見著這麽多的美男子,開眼界,開眼界。”蘇淺撫掌一笑,急於要上路的腳步卡在門檻上一動不動。
藍袍青年卓覃和他的書童小銀以及店夥羅小三同時羞澀地紅了臉。大約此前從不曾被一個另一個美男子誇成美男子,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也或者是想得有點多。據說有些地方盛行男風,譬如眼前明眸皓齒叫山花的和俊逸非凡叫狗蛋的以及豐神俊朗叫狗剩的三位所來自的地方蘇國,就極盛行男風。聽那叫山花的言語極具挑逗之意,看她眸光似要把人看光看透,令人心底陡的生寒。
三人的臉色由赤轉白。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一起。
蘇淺倚著門框,一隻腳死死卡在門檻裏,一隻腳閑閑跨在門檻外,嘴角噙著絲似濃若淡的笑,興味盎然地看著門內三人上演變臉。上官皓月和墨翼已到了門外,齊齊背對著門口。和這樣一個色令智昏的女人呆在一起,他們臉色比門內那三人好不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