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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了悟(3)

  蘇淺微點了點頭。這一路上雖然血雨腥風的,但這幾人若想瞞著她那未來的老公公屠皇進京,也不是什麽難辦的事情。她正暗自讚歎他們好本事間,聽戚蒼又道:“放給皇上的消息是大年初二才能進城,今日是二十九,咱們還有兩日的時間可以尋找殿下下落。”


  蘇淺聽得心頭一涼。


  她早知上官陌不可能好端端呆在太子府中等她來見他,但得到確認又是另一回事。


  涼則涼矣,她卻也沒有表現得太形於色,隻是麵無表情地隨著戚蒼的腳步往寢殿走去。


  麵無表情下卻已汗透重衣。上官皓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指尖輕顫著想要扶一扶她,卻礙著上官陌的諸位大將在場,隻能作罷。他因在她身後,看得清晰,她此時連頭發尖尖都是顫著的,更遑論她的肢體。但十三修羅的人靠在邊上走,有幾個在後麵離得遠,自然是看不到這一幕的。


  侍衛也算是個精明的,直接將人引到了他家太子住的正殿。


  戚蒼一句“太子妃且請安歇,明早再做打算”,已帶著人齊刷刷隱了,連個侍女也沒給準備。他這樣做卻正合蘇淺心意。現下這種情況,並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相信的。哪怕是上官陌府上的人。她並不是個嬌生慣養的,雖然身份擺在那裏,但也自覺自己照顧自己並不是什麽受委屈的事。


  上官皓月和墨翼被安排在距此不遠的側殿,兩人互換了個眼神,也沒多說什麽,便回了自己的客房。


  上官陌的正殿裏有一處溫泉,設在書房後麵,蘇淺是知道的。順手在衣櫃裏取了一套衣衫,輕車熟路地繞過書架往溫泉走去。衣衫自是她的衣衫。以上官陌的細心,怎會不備好她的衣衫。大約在他每處別院,都備有她的衣衫。正如她在自己的每處房產中都備有他的衣衫一般。


  褪下汗透的衣衫,將自己埋入溫熱的泉水中,身體放鬆的一刹那,緊繃著的神經亦如一根琴弦,啪地自中間斷開。


  她確然是幾近崩潰的。在聽聞上官皓月那一番話之後,差點就支撐不住。能維係著這條性命不倒下,也不過是上官陌尚在人間這一事。攢著氣力在上官皓月麵前說笑,也不過是不想阿皓他擔憂。她和上官陌欠他良多,還不清,能還一點是一點吧。


  但阿皓太精明,不知道是否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他離開前那個眼神,她有些讀不懂。


  此時緊繃的神經一旦斷裂,便一發而不可收拾。腦中似有一把勺子,生生將腦漿子攪成一鍋糨糊,生出些不知什麽念頭,模糊且混亂。


  待稍稍冷靜下來,揩去臉上不知是水還是什麽別的液體,蘇淺細想之,那些念頭裏竟多半是對上官陌的怨。怨他將她一人撇下,使她承受這如許多的壓力;怨他生死之前不守信用,說好同生共死的,卻又一次將她拋離;怨他瞞了她諸多事情,既然瞞了,便該一力瞞著,使她一生一世不被這些事情所擾,此刻卻又要她來背負這些事情,算什麽男人……她一驚,原來,自己對他有諸多怨懟。


  她曾經想過,這一段情,她打從初見他時便在心底裏埋下了種子,多年來陽光雨露滋養著,早已生根發芽與生命同在,她看著它一點點茁壯起來,在心裏長成一棵參天的大樹,心底裏難抑欣喜與悸動。她知自己命不久矣,因此澆灌這段情的時候,抱著的是無怨且無悔一往無前的心態。當初隻想著給予。給他她最好的年華,給他她最好的情愫。用生命來嗬護疼愛他。此刻這種怨懟的情愫卻是個什麽意思,她有些迷茫。是付出多了想要得到回報,還是上官陌一向太過寵溺於她,令她沉溺於他的疼寵不知不覺想要更多而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腦子疼過了,神智便也一絲一絲回攏。她想,有怨懟或許是件好事,說明她與他越來越像一對正常的戀人了。正常的戀人不正該有歡喜有惱怒麽?她從前就連惱他都帶著三分逗弄七分做戲,次次將他逼得急了和她吵鬧一番才作罷。她愛看他惱怒時冷著的臉,比他素日溫潤得不起一絲風波的臉好看多了。她是一直很冷靜地看待這段感情的,冷靜地陪他沉淪,冷靜地同他熱戀。這世上,除了上官陌,隻怕真沒一個人將她看透過。誰會知道,她看似目空一切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包藏的是一顆怎樣多思多慮的心。上官陌,她卻是不敢拿準的。他和她一樣,深不可測。


  有時她也會困擾,這樣做究竟對不對。待有一日她離開,會不會給上官陌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


  現今這個境況,倒似先把自己給傷了。卻原來,看似冷靜的沉淪,並非真的冷靜麽?


  原來,她愛他,是像一個戀人一樣愛著他。


  腦子從糊塗到清明,從崩潰到愈合,她今夜曆了不同尋常的一番思想革命。從水中起來時,她深覺靈台十分清明。既然是如此看待這段感情的,少不得要和上官陌討要個公道,狠狠教訓他一頓。再,邀一邀寵。


  誠然,此前要做的,是要找出上官陌。他活是她的人,死,也隻能是她的死人。


  自己也不過是個瀕死之人,還有什麽好怕的。此前的形容倒真是有些可笑了。


  穿上絲滑的裏衣,步履輕快地往床榻走去。因著有溫泉的緣故,正殿此時溫暖如春。且嵐茨氣候與蘇都十分相近,冬日裏也如初春,微有涼意,卻不寒冷。鑽入綢被之中,鼻息間湧上來的香氣竟是上官陌素日身上的氣息。這說明,近些時日他是在這座殿裏住過的。


  蘇淺抿了抿唇,揮手滅了桌上的清油燈,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黑甜綿長,再醒來時,室內一片光亮,晃得人眼睛疼。手在眉骨處搭了個涼棚,隔著茜紗窗往外瞧了瞧日頭到了哪裏--這茜紗窗透光度好,視線卻不佳,委實瞧不見任何事物。


  瞧也白瞧。


  抬眼打量了一遍房間。上官陌陌太子夠變態,把個房間弄得和她公主府的閨房一致無二,讓她恍惚回了公主府一般。也不知道他當初住在這間房子裏的時候是何種心態。想到這裏臉微微熱了熱。他若能有個好心態都對不住他素日看過的那些個破書。


  蘇淺輕車熟路地去往臉盆架旁洗漱,就像在自己的寢殿一般。這感覺,唉,怎變態二字了得。


  房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是鳳七。這個貌美且冷肅的姑娘正手拎一隻食盒,端端方方對蘇淺禮了一禮,將食盒擱在屏風前的桌上打開,擺出一列精致的餐點來,皆是她素日愛吃的。


  蘇淺擦完了手,將毛巾擱回臉盆架上,姿態輕盈地往桌前一座,揮揮手:“鳳七,早飯沒吃呢吧?你也一起吃吧,我有話同你說。”


  鳳七愣了一愣,倒不是因為她邀她同坐,而是她看起來心情很不錯。按說,這樣的時候,他們十三修羅都找不見主子,正急得不行,她作為主子的心上人,更該急吧。何來這樣的好心情,令人費解。


  “午膳。太子妃。”鳳七卻說了句不著緊的。


  蘇淺胃口很好的吃著一隻素包,大眼瞪了瞪,表示驚詫兼不好意思,起晚了。隨後邊吃邊唔噥不清地道:“如果著急上火可以令你家主子回來,我便陪你們一起急。一路上你們將火氣撒在那些刺殺我的殺手身上,如今還沒撒完火麽?若實在心中還有火,一會兒你們六個打上一架,我也好見識一下修羅十三的功夫,看看孰優孰劣,你們主子答應過我要把你們十三個人排成排給我檢閱,這茬我還記著呢,他若不給我兌現,死了我也不饒過他。”


  鳳七冷肅的臉抽了一抽。攤上個這樣助紂為虐的主子,攤上個這樣欺負人的女準主子,不知道是幸甚還是不幸。邊抽,邊在桌前坐了下來,大方地用餐。軍中的人,倒不講究虛禮。可見上官陌並非是個迂腐不化的主子。


  “戚蒼已經放出消息,說太子妃住進了太子府。想來,今日會有許多不速之客。今天是年三十,夜裏合宮夜宴,皇上也怕是要來請太子妃入宮參加宴會的。”飯罷,鳳七匯報軍務一般向蘇淺道。


  蘇淺讚了一聲,這一聲讚卻是為著戚蒼。若記得不錯,昨夜戚蒼還說過瞞了行蹤,為的是暗中尋找太子下落的話。但她經過一夜思索,深覺莫說瞞不住,就算能勉強瞞住,也不見得能找出上官陌所蹤。顯見昨夜說的方法並不是個好方法。“我正要同你說這件事呢。戚蒼果然是個聰明絕頂的。此時瞞住行蹤並無多大益處,你們十三修羅都找不出人,加我和上官皓月墨翼三個人生地不熟的也無濟於事。索性亮出刀劍大家明刀明槍幹一場是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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