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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婚禮(2)

  蘇淺以前不曾羨慕過別人什麽。因為一向別人擁有的,她都有,而別人沒有的,她也都擁有了。但今日嚐盡了豔羨是個什麽滋味。又酸又澀,她真不想再嚐到這種滋味。戒指就在她豔羨的目光下被新郎新娘戴在彼此的手上。


  她摸了摸有些水汽的雙眸。


  “一拜天地!”這一嗓子喊得卻有些高亢。還有些調皮的尾音。這麽一場中西古今合璧的婚禮,胡攪蠻纏地令人好笑。她有些執拗拜天地這一環節。覺得這才是一場婚禮必須要有的章節。拜了天地,才算夫妻。


  紅妝的二人深深拜了下去。呃,方向有點不大對,是向著她。她有些急,伸手要攔,卻又不敢攔--攔住了不知會不會影響兩人的婚姻幸福。


  “二拜高堂!”她急得又喊了一嗓子。


  兩人轉身朝台下數十萬百姓深深拜下。


  “夫妻對拜!”終於喊出最後一嗓子。她舒了一口氣,望著兩人頭碰頭拜下去的模樣,有些好笑。她還是最緊張這種老祖宗留下來的玩意兒。


  “禮成。恭喜恭喜。這是二位的結婚證。蓋頭掀了吧,給大家看看新娘子的嬌容。”她嬉笑著掏出兩個紅本本,翻開紅本本,上麵兩個人緊挨在一起的畫像赫然入目,筆法簡約流暢,畫中人幸福而笑,畫像下一行中規中矩的狂草:晏飛 尹媚 三生有約 永結同心

  “這樣的婚禮,我也想有一個呢。”胡不圖輕聲一歎。


  “廢話,誰不想有呢。”崔夢雪橫了他一鼻子。


  氣氛從莊嚴變得輕快,蘇淺輕笑道:“都趕緊給我找個嫂子,我給你們辦一場更浩大的集體婚禮。”


  “你那是圖省事想一下子把我們都打發了吧?真是會算計。”


  崔夢雪,你能不能說話不要這麽粗暴直接……


  婚禮之後的酒宴,蘇淺卻沒有再參加。臨走時嘟嘟囔囔說著些什麽,淹沒在洶湧的人潮裏聽不甚清。


  全城都飄在酒肉的香氣裏。楚淵並肩走在蘇淺一側,被這樣的煙火人間氣熏得有些迷蒙。


  曾經金碧輝煌的宮殿樓閣,曾經莊嚴肅穆的金殿朝堂,曾經旖旎風流的衣香鬢影,曾經汲汲營營的百般謀算,曾經傷心傷情的愛而不得,瞬間,一切的一切飄得極遠。他聲音亦有些飄忽:“我能不能不要回去了?”


  蘇淺水眸睜大望著他:“回去?不回去?你是想要和那些當兵的一起熱鬧熱鬧?雖然表哥你宜俗宜雅,但,我真心覺得你不適合和那幫粗人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過你若實在不想和我一起回去,就去找沈戀風吧,他倒是個宜俗宜雅的人,和你應該說得來。”


  楚淵愁腸百結地望了她一眼,不知是自己的表達出了問題,還是她的理解力有問題,還是她故意偷換概念。


  半晌,他鬱悶地出聲:“我還是和你一起回去吧。”頓了頓,補了一句:“墨淩不是在家裏也備了酒席麽,回去喝也是一樣的。”


  蘇淺點點頭,“正是這話。沈戀風帶的兵太粗暴,喝酒也粗暴。我怕你去了會吃虧。喝趴下了忒影響你的名聲和氣質。”


  楚淵望著她笑:“你倒是不怕我和你的兵將混在一起。”


  蘇淺睨著他,一派正色:“我正是要震懾一下你啊。你看我手握如此強悍的軍隊,將來你若是想要同我打仗,就要三思再三思了。”忽的想起了什麽,嘴角抿笑道:“你看,上官陌他爹上官屠要殺我,對我下狙殺令,我皇爹、你皇爹、白蒙他皇爹,立即下了聖旨,各個關卡嚴加盤查,謹防不軌之徒滲入。這個,就叫震懾。你知道,這樣一道聖旨,對殺手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他們有各種辦法滲透到我身邊來。但這就是對上官屠的震懾,他若真對我下手,就要考慮考慮有沒有能力和三國為敵。”笑得眼角挑了上去:“我對你,就是這個震懾的意思。”


  楚淵笑著點了一下她的腦袋:“鬼靈精。我為什麽要和你打仗?難道你覺得我是以大欺小的人?”


  蘇淺撇嘴想,你自然是不想和我打仗,但倘若有一天,你要這天下,和我利益相悖,自然隻能戰場上見個分曉,誰開了誰的瓢誰才是大爺。


  “說來,表哥,你有沒有很羨慕嫉妒晏飛和尹媚?我今日總覺得羨慕嫉妒得心裏發慌。左胸腔這裏似爬滿了小蟲蟲難受。唔,嫉妒這個東西真不是個好東西,怪不得自古多少人栽在這上頭。”


  楚淵看著她的眼神微有擔憂。“唔,我聽說嫉妒人的時候會心跳加快。把你的手遞給我,我把一下脈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嫉妒。”楚淵這話說得忒婉轉,且是半開玩笑的語氣和她說,蘇淺不疑有他將腕子遞了過去。


  “你把出我在嫉妒又怎麽樣,這玩意兒又沒藥可醫。”


  “唔,雖然沒藥可醫,但可以用話語疏導,開闊你的心胸,從而便可治愈啊。”


  蘇淺看他的目光有些崇拜:“表哥,這叫心理學。你竟然有這方麵的認知,無師自通,我佩服你。”她一下子活躍起來,注意力全放在了楚淵身上。


  這個脈把的卻有些久,一直到了蘇淺的小院,指腹還按在她的腕子上。小院裏圍了一圈的人,包括新郎新娘在內的青門六位主事外加一個沈戀風,全聚集在此。眼刀齊齊落在掐著蘇淺腕子的修長大手上。


  楚淵頂著睽睽眾目,很淡定地鬆開了手,很淡定地說道:“大家回來的蠻快。要開席了麽?”笑了一聲:“還是兩位新人先去洞個房再回來,我們且先吃吃喝喝?”


  如果因為楚淵近日的隨和溫淡而忘了他的犀利毒嘴,將他當成個溫柔寶寶,今日今時聽了他的話會是個什麽樣的後果,真令人不敢期許。好在在座諸位都沒忘記他是個什麽貨色。對他的話權當未聞,瞥了他一眼,往客廳走去。


  蘇淺幹咳了一聲,尾隨在後麵:“你們騎馬回來為什麽不叫上我,真沒義氣。”


  “你喜歡兩個人散步,我們哪裏敢打擾。”崔夢雪哼了一聲。


  蘇淺很識趣地閉上了嘴。對麵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張嘴,她就算拉個厲害的同盟,二對七,勝算不會比和沈戀風那五十萬粗人拚酒勝算大。


  這頓酒卻令眾人喝得將腸子都悔青了。


  當是時,蘇淺擎一杯酒,歉意萬分又十分真誠地道:“我先自罰一杯。因為最近身體不大適,不宜飲酒,這杯酒呢,除了致個歉,還想向二位新人道個喜,願二位白首同心,相攜到老。你們幾人,我不想說謝謝,因為在我心裏,你們是我勝過血緣之親的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之間,自然是無須客套的。咳咳,我不善於說這麽肉麻的話,先幹為敬吧。”


  楚淵出手阻攔,卻是慢了一步,她已將酒傾入口中。


  一杯酒下肚,卻化作血箭自口鼻噴射而出。豔紅的血如妖嬈的紅玫瑰,瓣瓣自空中灑落,將幾人的眸光染成猩紅。


  天地陷入一片死寂。


  纖瘦的身影緩緩倒下去,似一泓散漫的粉月光,又似一枚輕飄飄的鴻羽,落在楚淵伸過來的臂彎裏。


  她看見眾人模糊的臉龐,看口型似在呼喊她的名字。卻聽不見他們的聲音。耳際似有千軍萬馬呼嘯而過的聲音,又似一片死寂,靜得沒有一絲風聲。


  “我其實以前就栽在酒上頭過。”她唇角揚起一抹極豔的笑,“不是不長記性,隻是想,我要克服,要戰勝……我不想被打倒一次,就做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慫蛋。嗬嗬,沒想到還是栽在這上頭。咳咳,”幾聲艱難的咳嗽,嘴角湧出大口大口鮮血,她歉疚地望著晏飛尹媚,“我很蠢是不是?對不起,將你們的婚禮搞成這樣。你們別怨我,記得要幸福。你們,你們大家都要好好的,若我不在,就留在戎州,再別去過刀頭舔血的日子。”


  她辨出崔夢雪的口型:“你要再敢留什麽勞什子遺言,信不信我毀了戎州,毀了你二十年的心血!”她頭疼地覺得,他這個性子真是難搞。不過是一死,誰都會有這一天。她活到今日,其實不知多賺到多少日子。實在沒必要這麽天塌下來似的。


  但,其實也是有遺憾的。


  這樣浮生了的時刻,心裏想的念的,不過還是那一人罷了。當初要以自己體內的百蠱之祖引出他體內的情焰蠱將其吞噬,心中不是沒做過計較。倘或遭到蠱蟲反噬,要怎麽辦,命將不保,要怎麽辦,所有的猶豫不決,卻在見到他清瘦冰冷的容顏時土崩瓦解,隻想著,就算博一個兩敗俱傷,就算送了這條賤命,也要保他無虞。隻是,隻是希望倒下去的時候是落在他的臂彎裏,希望被他捧在手心裏,希望被他的吻暖化……但其實這樣也好,他看不見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就不會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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