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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儒文熙

  月隱笑得若無其事:“唔,他說以前也有個人愛這麽叫他,但那個人都是戲弄他。公主知道是誰這麽叫他麽?”


  這是故意的。這一定是月隱故意的!蘇淺翻著白眼,咳得要吐血:“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墨寶正是她從小給墨淩起的雅號。


  綠桐遠遠瞧見兩人順著莊稼壟走來,起身迎了過來,賬目本子依然罩在頭上,“淺淺,月隱,你們來了。”


  蘇淺在月隱處沒討到好處,將賬算到了綠桐頭上:“早就來了,遠遠見二位濃情蜜意甜言蜜語的,沒好意思過來。”


  綠桐卻不似月隱半路跟在蘇淺身邊,她是自小跟在她身邊,將她的脾性摸了個十足十,將她的九曲十八彎的腸腸肚肚也學了個十足十:“兩位就多多擔待吧。本就是我去就他,他心裏還擱著另一個人呢,我若再不努力些,哪裏能在他心裏謀個一方半方的容身之地?”


  蘇淺爽了。躺著也中槍有木有。果然她公主府出品就是質量高。


  心情好了的蘇淺笑容也甜了:“袁副丞真是有閑情雅致,有創意。袁夫人,不知可否拔些小菠菜小油菜什麽的給我們帶上,晚上我們回去也改善改善夥食。”


  “這個倒不難,我差人送些過去就是。惠王不嫌棄就好。”袁靖不知何時到了眼前,青衣與雲靴上沾著泥土,袖管高高挽起,清秀的書生臉上掛著悠閑的笑意。蘇淺忍不住讚了一聲,亂世激流,權利漩渦,這個聰慧的青年不但能遊刃有餘周旋其中,還能保有最初的純真本色,淡泊與超然絕非尋常人可比。當日在街頭發現這塊璞玉,她不過是抱著雕雕看的心態,沒想到這個青年每每給她巨大驚喜,到如今已超出她期望太多。


  “副丞種的菜,豈是什麽人都可以吃得到的,又哪裏敢嫌棄?你故意譏諷我呢吧?”蘇淺笑著,順手拔起一棵生菜,彈吧彈吧上麵的塵便放入口中嚼了起來,“很好吃呢,如果有烤肉包著吃就更美了。我們來看看你們倆婚禮準備得怎麽樣了,袁靖你搬幾把椅子放到太陽地裏,今天天好,咱們邊曬太陽邊說話。”


  綠桐抬起手來欲製止,想說那是早上才喂過糞肥的,吃不得,實在要吃最起碼也要洗一洗。袁靖遞來一個眼風,她聰明地將話咽了回去。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菜知她不知,若叫她知道了要麵臨什麽樣的遷怒,啊,不敢想。


  袁靖牽著綠桐飛奔去搬椅子,蘇淺狐疑地望著二人的背影道:“袁靖何時變成這麽個積極的了?以前見我恨不能我伺候著他……”


  四把椅子一張梨木圓桌擺在了麥地前的空地上,綠桐知她愛吃零嘴,很貼心地端來了自己親手做的小糕點並一壺茶。


  眼前綠油油的顏色十分養眼,又有陽光懶懶散散灑下來,照得人十分溫暖舒暢,有茶水,有零食,還有朋友相陪,唔,是個人生的好消遣。愛人什麽的,可以撇一撇了。


  自蘇淺傷情回來,事實上,沒人敢在她麵前提一提上官陌這三個字,怕引得她傷心。也沒有人敢在她麵前秀什麽恩愛,連墨淩追月隱都是背著她行動,怕她觸景傷情,唯有袁靖是個例外,每一次見麵都擁著綠桐在她眼前顯擺。她每一次都取笑一番,其實倒看不出什麽傷情或觸景生情受不住。


  蘇淺想起墨淩給她講的一個笑話,笑問道:“我聽說袁靖你喜歡將茶兌了酒來喝,不知是個什麽味道?要不今日兌來嚐嚐?”


  綠桐忙擺起手:“淺淺你快別上當,那是他故意在那些人眼前演呢。你沒聽說後來那些人除了墨淩外都偷偷嚐試過,結果從那以後再不沾茶也不沾酒了?”


  蘇淺端著茶杯沉默良久,吐出一句:“你們倆真是絕配。若換了別的任何女子,這一輩子怕不要被他耍得像個傻子。”


  袁靖:“惠王過譽了。”


  蘇淺:“你腦子是秀逗了才會認為我這是在讚譽你?”


  袁靖:“難道不是麽?說明我聰明過人啊。”


  蘇淺:“和你鬥嘴真是沒意思。”


  袁靖:“那是因為一貫沒有人能在惠王嘴皮子下討得過好處,我是個例外。”


  蘇淺就眯了眯眼:“我看你們的婚禮不妨辦在皇上舅舅大限之後。”


  這是毫不遮掩的威脅。綠桐終歸是楚皇的親生女兒,他大限,她勢必要守孝三年,這婚禮就遙遙無期了。


  蘇淺的一貫人生信條,我可以不占便宜,但我絕不能吃虧,我可以吃虧,但我絕對要拉個墊背……如果沒有足夠厚的臉皮,你別學,不是誰都擔得起“無恥”二字的。但如果你可以像袁靖這般淡定,那就可以這樣說:“綠桐,你願意讓我先上車再買票嗎?”


  綠桐無限迷惑道:“咱家有馬車的啊,不必買票的。不過靖靖你若是非要買,任意時間都可以的啊。”


  月隱憐憫地看著蘇淺,何曾吃過這樣的癟啊……


  蘇淺輕輕啜了一口茶,莞爾一笑:“既然如此,月隱,咱們走吧。二位什麽時候舉行大禮,派人送張帖子,我一定封個大大的紅包。”


  蘇某人就將手中的茶杯擱在桌上,撣了撣袖口,笑著點點頭,很有風姿地往外走。月隱忙在後頭跟著,袁靖說了一句:“慢走啊,一會兒我差人給惠王送菜去。”蘇淺磨了磨牙。


  綠桐趕了上來:“淺淺,這還沒說兩句話呢,別走啊。晚上就在這裏用了晚膳再走不好麽?我炒幾樣自家種的青菜。你不是最愛吃素菜的麽?我要大婚了,許多事還要向你求助呢。”


  “求助什麽的就不必了吧。你家有位超級能幹的副丞呢。你大婚我再來。”蘇淺挑著眉,不多時便已走到了大門口。袁靖依然在椅子上坐著巋然不動,慢條斯理喝著茶。


  蘇淺手搭門栓,良久,恨得牙癢癢,袁靖,算你狠!猛地轉身折回了頭,一陣風似地掠到袁靖麵前,強忍一口氣:“袁靖,你有沒有在我那裏順一本《文熙筆談》?”


  袁靖做出個思索狀,須臾,道:“哦,是拿了。惠王是來討書來了?容我去給你找找。”


  蘇淺氣憤地撈起一隻杯子猛灌了一口茶,這死小子是要怎樣啊!為什麽她要幫他還要來求著他!

  袁靖已然起身去書房找書去了。


  不大會兒功夫,袁靖便已回來,手上握了本書,封麵是鐵筆銀鉤的《文熙筆談》四個字。“我一時手癢,在上麵寫了些批注,惠王不要怪責。”他雙手將書奉上,神色不同於方才的作弄人時的促狹,恭敬而端方。


  蘇淺微有迷惑地接過書。前後態度轉變如此之快,他當得起善變二字了。她順手翻開書--想著這死小子若是敢胡亂塗鴉就讓他再賠一本,這可是文熙老先生的手寫孤本,看他要怎麽給她交代!


  翻開書的一刹那,她小心肝就不淡定了。袁靖他,果然手很賤在樹上亂塗鴉了!

  誠然,這本書寫得很精彩。


  誠然,袁靖批得也很獨到。


  但,她的不淡定卻來自於,批注的字跡。


  這世上有許多於書法上劍走偏鋒的大家,模仿別人的字跡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混淆視聽,但也隻是幾乎。任何的模仿和真跡之間,都有跡可循,這是因為筆跡可以模仿,下筆者慣用的力道卻是模仿不來的。蘇淺雖於書法上的造詣沒有那麽深厚,卻也能識得,眼前的書上,批注和原文,根本就出自一人之手。


  是代寫,還是……蘇淺望向袁靖。袁靖嘴角一抹淡然的笑,向她點了點頭。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半晌,才緩過神來,自我解嘲般道:“我眼拙了。嗬嗬,世人都眼拙了。”


  她以為,那樣深刻的思想,那樣犀利的筆觸,那樣震撼的權謀,能寫出那樣的書的人,即便不是飽經世事滿腹經綸的白發老者,也須是經過歲月沉澱過的有些年歲的人。世人也都是這麽以為。


  卻原來,隻是個二十出頭的俊俏書生麽。


  “那日街頭攔車,真不知是你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你。”蘇淺跌坐進椅子裏,歎了一聲。


  “這有什麽區別麽?我覺得我們都不是在意那些事情的人。”袁靖淡然一笑,“小綠,今晚就請惠王在這裏嚐一下咱們種的菜吧,你去準備一下。”


  很顯然這是兩人有話要說的節奏,小綠同誌很欣然地前往廚房重地,月隱很有眼力見地隨了小綠同誌去廚房幫忙。


  袁靖抬眼望了望西天的那一輪行將落下的金紅日頭,晚霞旖旎,涼風料峭,正是一段夕陽無限好的風景。他笑了笑:“惠王是要在這裏賞一賞落日,還是要去書房坐會兒?這會子天有些涼了。”


  蘇淺手搭眉骨往西天瞧,聲音有些飄搖:“相請不如偶遇,好風景也是要好機緣才看得到,就在這裏坐一坐吧。想來你也和我想法一致吧。”笑了笑,“但其實我有些好奇文熙先生的書房是什麽樣子的。一會兒日頭落下去再去書房吧。這樣,先生你不會覺得冒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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