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困鬥
郗道淩倒在血泊中,連動一動指尖的力氣也提不起來。
沒有了他的相助,上官陌完全落在了下風。縱使他天縱奇才,此時終是武功沒恢複到全盛,又耗在了蘇淺身上若許,麵對的又是世間無可匹敵的冥國大祭司座下三大護法,終究不能逆天。
綠漪劍拋向上官陌,他卻連接劍的時間也騰不出來,被三名護法迫到了捉襟見肘。綠漪劍眼看要落在地上,橫空裏卻被一人接住,再次拋給上官陌!
薄如蟬翼的劍向三名護法挑去!
世間如此薄如此寒冷的劍,除了冰翼,還有哪個!
一身墨色長衫的墨淩卷入到三名護法的戰圈中,冰翼劍一路開出冰花,過處冷氣襲人。
蘇淺鬆了一口氣。還好,這死小子懂得先救上官陌要緊。今日倘或折了上官陌,大家都不必站著喘氣了。
手中的烈火錦挽出個漂亮的旋兒,向上官屠追去。
烈火錦未觸及上官屠衣袂,便被人半空裏截了去。一道雪樣的錦緞當腰纏住烈火錦,冰與火的顏色,刹那撞擊出金石般的響聲。天下間能與烈火錦一爭顏色的,除了冰雪錦還有什麽。蘇淺眯起水眸,望向冰雪錦的主人--楚魚。
從楚國天牢裏遁出,楚二王爺家唯一一個漏網之魚。由彼時隱在楚乾家中的冥國女子,以及和楚乾走得頗近的楚二王爺,她與楚淵便早猜出她是被冥國的人救出了天牢。果然。蘇淺嘴角彎起抹嗜血般的笑意。腦子裏還有閑情想,這是該用“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來形容貼切還是該用“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形容比較合適。
她想起初到雲都時那個眨著一雙無辜大眼水汪汪叫人喜愛的姑娘,雖然驕縱有餘卻也不乏天真爛漫,那時她雖不十分喜愛她,卻也並不像現在這樣討厭她遷怒她恨她。不過僅僅兩年不到的時光,是什麽讓她們之間走到如此兵刃相向的地步?是小酒館裏上官陌風華絕世的模樣一下子便住進了她楚魚眼裏心裏?是楚夢出事時她急於挑撥的做作模樣一下子汙了她的眼?還是後來暗裏明裏數次刀劍相向?她知道,她對她起了真正的恨意是在她揮劍滅了青門在雲都的勢力後。她那一次觸及了她的底線,令她蘇某人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揮手間便屠了她滿門。
走到今日,她與她,仇不共戴天,再無回旋的餘地,唯有你死我活。
造化它真是弄人。許多年前烈火錦同冰雪錦曾是一對,如今卻相向成仇。楚子軒的生辰上她的舅舅賜冰雪錦給楚魚,大約那時便已注定今日。
楚魚臉色白若冰雪錦一般,透著清寒,一雙大眼亦是深不可測的寒意。冰雪錦上灌注的內力博大浩瀚,震得蘇淺的手腕一陣酥麻。
蘇淺的水眸眯得成一條細線。楚魚過去不過三腳貓的功夫,想要傷及她,實在癡人說夢。短短半年,功力精進到如此,若非有什麽奇遇,任她天縱奇才也不可能做到。
但蘇淺可不會天真的以為她有什麽奇遇。
上官陌給她的天書上記載,有一門秘術,叫活人祭。是在活人腦中寄入一種蠱蟲,這種蠱蟲專以習武之人的精元為食,吸入愈純愈強大的精元,寄生體便愈強大,強大到一定程度,可以控製住本體,將所有力量透過本體施為。昔時蘇國二十萬軍隊,便是齊齊中了這種叫活人祭的蠱,隻不過那些人不是靠吸食人精元養蠱,而是靠吸食生血。
活人祭的蠱蟲若是本體自願養殖,經過修煉,可以達到人蠱合一的境界,人操縱蠱,蠱助力人。
蘇淺想起雲都那些死難的青門同胞。據景胥說,死後的屍身極為恐怖詭異,全成蒼色屍幹樣。她回到雲都時,屍身皆已入殮,她沒有見識到是什麽樣的狀況。
望著楚魚白得幾近透明的臉色,她幾欲嘔吐。烈火錦挽了個旋兒從冰雪錦的纏繞下抽身出來,再次攜雷霆之勢向楚魚身上摜去。楚魚身形一偏,冰雪錦攔截烈火錦的同時,手心一股掌風向蘇淺胸前掃去。
蘇淺受了上官屠一掌,已是強忍著翻江倒海的內息強撐了許久,這一掌,想要躲過已是極難。想要揮掌硬接之際,一道綠光若流星閃過,直落楚魚手掌心。那樣的綠光,隻有她的綠漪是那樣純粹的綠。綠漪劍穿透楚魚的掌心,化去她全力的一掌攻勢,轉過一道詭異的彎,落入蘇淺手心。蘇淺不及望一眼替她化解了這一險局的上官陌,趁楚魚受傷攻勢一緩之際,攜劍刺上楚魚,楚魚堪堪一避,綠漪擦著她肩頭劃過,濺出一片血花,削掉一片紗衣帶著血肉。
蒼白的女子卻依然忍著劇痛將冰雪錦挽成一團雪球擊向蘇淺胸口。蘇淺以烈火錦格擋,一個冰雪之姿,一個烈火之容,撞上又是金石般的驚人響聲。
勢均力敵!
兩人齊齊後退了一丈遠,蘇淺甫一落地,一雙掌風自她身後襲來,她旋身躲避,掌風擦著胳膊而過,半邊身子被震得麻痹,險險跌倒,強撐一口氣,反身向襲擊她的上官屠遞出綠漪劍,怒道:“背後暗算,屠皇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你慣會巧舌如簧,顛倒黑白,寡人不同你爭辯。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上官屠冷笑一聲,麵沉如水,掌風排山倒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蘇淺連招架之力也所剩無幾,一連受了好幾掌,胸口強忍的一口氣終於憋不住,一口鮮血噴在月白的衣衫上,霎時開了一朵絢麗的血色蓮花般。
數十人包圍了上來。
“蘇淺!”
身形晃了幾晃,倒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圍上來的人又站住,觀望著不敢上前。
她強撐著掙紮起來,嘴角彎出一抹笑:“上官陌,可還撐得住?”
上官陌修長的手指擦拭著她嘴角的血漬,一雙水墨般的眸子深沉如寒潭,望著他父皇,沉聲:“父皇!”如玉的手緩緩抬了起來。
蘇淺一驚,迅疾無比地握住他的手:“不可。上官陌。”
她一心撲在上官陌身上,沒注意到冰雪錦似一條靈蛇探向了她的頸間。她驚覺到時,上官陌已一手握住冰雪錦一頭,幽藍的火光自掌心吐出,由來不懼刀槍不畏火燒的冰雪錦霎時燃起劈啪火光,不過須臾便有半丈長付之一炬,燃成了灰燼。
楚魚一怔,望著上官陌訥訥:“陌太子!”
冰雪錦上的火勢不減,瞬間便燃到了她手邊,火勢灼燙她手指,她吃痛一縮手,才發覺冰雪錦已全部付之一炬。上官陌聲音冷極:“這世間再無冰雪錦,也不可能再有什麽堪與烈火錦爭色。”
蘇淺凝眸瞧著上官陌,眸中的心疼之色愈甚。這個風華絕世的男子,本該高踞雲端,不染凡塵,她卻將他拖入這十丈紫陌紅塵,令他雙手一再染血,清靜無為的心一再動起殺念。他愈冷,她便愈疼。
手指撫上他的掌心,熄了他掌心的幽藍火苗,柔聲道:“不過是樣兵刃罷了,不值得你如此動怒。”
楚魚的目光不曾離開上官陌半寸。與上官閑不同,她愛慕他,卻也隻能是愛慕,她的身份,使她連遠遠望一眼他的機會都不多。她不怪他毀了這世間罕有的寶貝,不怪他遷怒於自己,因她明了他的世界裏從不曾有過她。
“如果你再看,我不介意廢了你這對招子。”上官陌聲音冷如冰利如劍。蘇淺皺眉,她第一次聽見他說這般粗話。他一貫優雅,連說話都是文質彬彬,從不粗言粗語。今天是觸到他的底線了麽?
楚魚慌亂無措地垂下眼眸,不敢看,又忍不住心裏的悲傷憤怒仇恨,一顆心如被油煎水燙,滾得生疼。
上官屠往前走了兩步,怒瞪著兩人:“豎子,你居然要向你爹動手麽?”
上官陌麵沉入水,不知是因憤怒還是因被三名護法所累,喘息稍有淩亂,望著他父皇,聲音很冷:“兒臣不敢。兒臣的命是父皇給的,父皇就算今日拿去,兒臣也毫無怨言。”他說到這裏柔而深情地望了一眼蘇淺,繼續道:“兒臣不孝,愛上了父皇不喜的女子,但兒臣不悔。父皇今日既然要殺她,正好將兒臣的命也一並拿去就是了。兒臣與她,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也算死得其所了。”
蘇淺望著他微微一笑,因失血而微顯蒼白的臉似風中的一朵荼蘼,豔絕塵寰。他這樣說,她由衷高興。她從不覺得陪一個人去死便是最深沉的愛了。葉清風說,為一個人活下去,要比為一個人死更令人動容。但就是忍不住心底的小歡喜,她竟是希望他能陪她去死,而不是撇下她孤獨地生。
問世間情為何物,想叫你生死隨我去。
“你不敢?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你都敢說,你還有什麽不敢的?”上官屠沉怒,抬手就要朝上官陌摑去。上官陌佇立不動,蘇淺也沒有要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