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容韻國師(1)
“上官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愛你,如此愛。”
蘇淺幼稚地重複剛才的話,是打算不得到他的答案誓不擺休。
上官陌唇角挑起,勾勒出一抹溫婉的笑意,卻是俯下身,貼著她的西瓜肚印上輕輕一吻,久久未離開。
“上官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愛你,如此愛。”
她犯了執拗的性子,一再相問。
肚子上傳來低低如漱玉般的笑聲。
“上官陌……”她好笑地微嗔。
卻聽見他暗啞成一線的聲音:“蘇淺,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愛你,如此愛。”
他反問回來的話令她覺得十分好笑,卻又那般令人心動。
“你天天說,我怎會不知。”
話一出口,始覺驚心。原來,他竟是天天說這三個字的。
她卻極少對他說起這三個字。她鼻子一酸,淚光便泛在了眼眶裏。
上官陌站起身,修長溫潤的手指撫上她的眉眼,拭去她眼圈的淚澤,說出的話教人窩心:“蘇淺,雖然我一直都知道,你很愛我,愛到不顧一切,愛到一生隻為我。但你愛我三個字真的是很少說起。所以,以後你要常常說給我聽,讓我每天感覺一遍你的愛,才不枉你愛我一場。”
他說起好聽的話來真的是無人堪比。
幾句輕輕柔柔的話便將她心裏的疙瘩和自責化解了。
她踮起腳尖,柔軟的唇瓣吻上了上官陌。周圍傳來風過花枝的簌簌聲,她無語地冒出一頭黑線。
皇宮裏如今住了些什麽人,她怎麽會忘記。他們遇見了這精彩相吻的一幕,依他們的性子不出來冷嘲熱諷一番怎麽可能!但懾於某人的淫威,他們雖然想那麽做,卻是不大敢明裏做的,可是又不甘心就這麽遁了,隻能弄出點聲響來,擾一擾他們的興致。
但她蘇淺和上官陌的相愛從來都是高調的,數萬人的矚目下上官陌他一樣吻她,沒道理在他們的小伎倆下還要做個低調的樣子出來。
他們真是小高看了他倆的羞恥心了。
蘇淺紮紮實實的一個深吻,驚掉了一圈眼珠子。
上官陌那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她替他們顫了顫小心肝。
但上官陌他的心思真不是常人可以揣測的。這樣的時候,他居然抱著她遁了。
且遁去的這個地方還很有些熟悉。
身處之地,是當年她出宮建造的私宅的大門口,因是極隱秘的一座宅邸,府名用的是她前世的姓氏,嚴府。對麵是上官陌當年為了接近她而造的與嚴府一色一樣的府邸,名為尚府。
上官陌攜著她翻牆而入。
所落之地,是她當初小手一揮劈裏啪啦就毀了的尚府玫瑰園。也是兩人終於肯站到對方麵前誠實相對兩心相印的地方。
天氣晴好,星輝爛漫,園裏的空氣清新溫潤。
但此番絕非是為了賞星光而來。
蘇淺迷茫地望著上官陌,“不是說明日請姑姑到皇宮去的麽?怎麽改變主意了?”
上官陌撫額一歎:“我怕你急著見人今晚會不得好眠,所以,還是帶你來見上一見吧。不過,姑姑雖素來疼我,但不見得會待見你,畢竟當年你皇爹我的嶽丈拒婚,害得姑姑她避居西月皇宮,從此常伴青燈古佛,一生未嫁。雖然這件事怪不得嶽丈,但終究是姑姑很無辜,她若有什麽怨恨,別人也說不得她什麽。”
蘇淺點點頭,歎了一聲:“這件事確然是姑姑無辜。身為皇家的子女,婚姻人生都由不得自己。”
她見上官陌眸色間有些暗沉,纖指撫上他的眉梢,輕聲問:“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怕姑姑不喜歡我?怕姑姑會反對咱們的婚事?怕姑姑要鬧咱們的婚禮?你不要擔心,我一定努力讓姑姑喜歡我。”
上官陌握住她為她撫眉的手,擱在唇邊,輕柔吻觸,聲音有些沉:“蘇淺,說到底,這件事裏最無辜的受害者就是你。若說怨恨,也隻有你才有資格怨恨。我從小看著你受各種苦痛折磨,一到夏日便頭痛到日日不得眠,一到冬日關節痛得行動都困難,那時蠱毒雖未發作,卻也是淘空了你的身體。可是看你咬牙堅持,就連最近身的人都不知道你的病痛,我那時恨不能掃平了天下來給你陪葬。”
蘇淺手指貼上他的唇瓣,止住了他說的話,眸光柔若春水望住他,“上官陌,如果這些苦痛是遇見你的必經之路,便是再痛千百倍,我也無怨無悔。就算再來一回,我還是會義無返顧的啊。”
她眉目宛若天邊的星子,輕而清,聲音卻更柔了:“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好?好到我隻怕自己配不上你。好到我兩世艱辛,隻為了一個你罷了。你若不棄,我自是生死相隨。所以,你不要再自責。得你,我受再多的苦也值得。”
聲音越發低下去,小臉埋在他胸前不敢抬起,隻怕一抬起來便會抑製不住眼眶裏的熱淚。
“淺蘿姐姐越發長進了,談情說愛竟然什麽也不顧忌了。我們來了好些時候了,居然還在和帝鳳陛下卿卿我我。”
略顯滄桑的聲音響起,蘇淺從上官陌身上退出來,抬眸望去。
清瘦的女子站在花圃的中央,離她不過三丈距離。清清涼涼的眸子,不悲不喜的一張臉,連聲音都是不悲不喜的。
她自然是認得這個人的。楚國唯一的正牌公主、逝太子白蒙的遺孀——楚若羽。蘇淺眼前卻恍惚出現一片荒草叢生的廢園,廢園中停著一輛與那地方格格不入的尊貴馬車。她掀簾上車的空當,馬車裏探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紅蘋果般的臉蛋,毛嘟嘟的大眼,一開口便是三分稚氣七分清脆入耳:“淺蘿姐姐,天牢裏好不好玩啊?淺蘿姐姐來了雲都這許多天也不來看我,隻顧和太子哥哥忙大事了。”
如果那時,她能一施援手,也許這個女子就可以免除和親遠嫁的。
如果那時,她肯多親近她,也許這個女子就不會像如今一般冷淡她。
“世上哪有那麽多的也許?每個人注定有每個人的宿命。蘇淺,你替不了其他人,你也不能決定其他人的人生怎麽走。”
上官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抬眸望向上官陌。
原來是他的傳音入密。
他呀,就是她肚子裏的蛔蟲。
再抬頭時,她眸光已清亮如星子,這才向楚若羽的身旁望去。楚若羽的身旁,站著位清瘦美人。
美人氣質如霜,身形纖纖,素衣雲鬢,容貌上看不出她的年歲,神色裏卻看得出她的滄桑冷然。
美人是誰,呼之欲出。
蘇淺往前走幾步,謙恭一禮:“淺淺見過姑姑。”
料想著這位清冷的姑母不會喜歡客套虛禮,她便連個客氣話也不曾說。
“姑姑。”上官陌攙著蘇淺走到上官容韻麵前,喊了一聲。
上官容韻隻淡淡應了一聲,轉身往客房走去,楚若羽隨著她而去,上官陌和蘇淺忙跟了上去。
兩人方一進屋,還未落座,上官容韻的冰涼聲音便在頭頂響起:“當不起你們一聲姑姑,不過是被你們軟禁的不速之客罷了。”
蘇淺抿了抿嘴角。
適才進來時,她已然注意到整個尚府施了重陣。她自忖憑自己的能耐,是破不了這個陣法的。
上官陌葉清風和鍾雲共同布下的陣法,果然厲害。
她心裏輕歎著上官陌手下的人,各有所長,他卻是那個最擅於因才適用、取長補短的人。
雖然蘇淺不明白既然姑姑那麽疼上官陌,上官陌為何還要施出那般大陣給他的姑姑,但上官陌他從來不是個沒有分寸的人,因此,這件事上,她保持著緘默,不打算參言。
上官陌將蘇淺安坐在椅子上,自己卻未坐,走到他姑姑麵前,深深一禮,清聲道:“姑姑明鑒。外麵的陣法雖然算是大陣,卻也困不住姑姑。布下它,防的不是姑姑,是別人罷了。”
蘇淺自忖,打她認識上官陌,能得他這樣一禮的人真沒有幾個,可見上官容韻在他心裏果然是不同於旁人的。
而他說,這樣的陣法是困不住她的。又可見她於陣法上端得高明。至於武功,以她的修為,卻著實探不出她功力如何。
如果這人是友非敵,倒還罷了。如果她來是為難上官陌的,不管她和上官陌是怎樣的情感,她蘇淺勢必也不會作壁上觀。
但她如今卻已不想瞞著上官陌做什麽。過去瞞著他做了那麽多事,很多時候反倒會弄巧成拙,她從中吸取了不少教訓。
上官容韻麵色冷然,聲音亦冷:“陌兒你天縱英才,這等大陣,姑姑還真是破不開。你說是為了攔別人也罷,還是攔姑姑也罷,都沒什麽所謂。你父皇叫我來阻攔你們大婚,我來卻隻是要問問你,為了這個……”她抬眸打量蘇淺,蘇淺回以溫婉一笑,她撇開臉,終是沒有將禍水二字說出口,隻冷冷道:“為了這個女子,真的要拋棄西月的江山社稷,百年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