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終須一別
蘇淺嘴角抽了抽。上官陌他這是萬事算計好,隻等主角登場了。
看看眼前風華瀲灩的青年,來時被追得狼狽,去時又被這樣算計走,有些不忍:“咱們才剛剛大婚,還沒和阿皓好好坐一起吃頓飯,不必要這麽急著走吧?好歹歇過今晚,明晨再出發?”
上官皓月無奈地笑了笑,“宜早不宜遲,還是早些上路吧。免得師兄擔心。”
故意將擔心二字咬得頗重,一股酸味溢出唇齒。
“我們送送你。”蘇淺忙從椅子上站起。
這樣的時候,自然是趁熱打鐵以防夜長夢多。
上官皓月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目光停在她的西瓜肚上,洞明地一笑:“還是不必了吧。淺蘿你如今這身量我可不敢驚動。”
蘇淺尷尬一笑,挽住上官陌的手,“還是送一送吧。這一走再見又不知到何時。”說著已跟上上官皓月離開的步伐。
上官皓月看他們一眼,再未阻止。繼續從容地、閑適地往外走去。
這個步伐節奏蘇淺如今這身量剛好跟得上。再快些她怕就要望塵莫及了。心裏不禁慨歎,阿皓他永遠這麽不著痕跡地體貼。
一直送到宮門,三人都沒有什麽話。氣氛淡淡卻並不尷尬。對於過往,不管有多少血雨腥風,多少愛恨情仇,已是昨日煙塵,沒什麽好說的。對於未來,三人都明白,又將是一段結局撲朔迷離過程血腥暴力的征戰殺伐。那更是他們不願意提起的。
彼此心照不宣,隻靜靜地享受這難得的並肩而行的時光。
宮門打開,美人的身影出現在宮外。美人的旁邊是另一匹千裏神駒,神駒身邊站立著麵色清冷容貌俊美的郗道淩。
不遠處是一輛馬車,夜色籠罩,隔著車簾看不清車中是什麽人。
見三人出來,郗道淩跪地向淺陌二人行禮,上官陌道了一聲“免禮”。向美人招了招手,美人蹭了過來,靠近蘇淺時身子謹慎地離開她三尺之距。蘇淺好笑地望著它:“你倒是記性好。還曉得他不讓你近我的身。”
上官陌拍了拍美人的頭,溫聲道:“事出緊急,好好載著上官少皇去冥國,不得耍賴。待完成任務小郗會帶你回來的。”望著它不情願的目光,聲音重了重:“倘或叫我知道你不聽話,你知道下場的。”
美人立即在他手心討好地蹭了蹭,表示遵命。
上官皓月接過馬韁,瀟灑利落地上馬,看了兩人一眼,策馬揚長而去。將蘇淺那一聲真真切切的“阿皓一路平安”踏碎在馬蹄下。
郗道淩向著兩人一禮,翻身上馬急追而去。
蘇淺無語地望著兩騎絕塵而去, 輕歎,走得真是利落。上官陌催他連夜走,他便連個別也懶得同他道。這睚眥必報的性子,還真是親師兄弟。
馬蹄聲遠,漸漸不聞,蘇淺揉了揉站得酸痛的腰,看向上官陌:“回去?”
上官陌貼心地伸手給她按摩腰際,溫熱的手掌立時緩解了腰際的酸痛,聽上官陌柔聲道:“可舒服了些?”
她滿意地點點頭:“嗯,手法相當好。”
“再堅持一會兒,先去送送妹妹和白譽。”上官陌溫聲。
蘇淺訝異地看他:“妹妹和白譽要走?我們不過才大婚第二日,不請他們多住些時候麽?說實話,雖然大婚真的算是空前絕後,但因為你姑姑上官容韻和你父皇的緣故,腦子裏一根弦繃著,都沒有好好享受大婚,我還想和親朋好友們好好聚聚呢。”
上官陌臉上一絲歉然,一手扶住她肩頭,一手將她鬢邊一縷青絲抿到耳後,輕聲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蘇淺。今日的分別,不過是為了日後能更好的相聚。”
蘇淺何嚐不明白個中道理。隻是,從昨日到今日,先是楚淵,再是上官皓月,現在又是蘇黛和白譽,情感上終究是有些受不住。
“大約是因為懷孕的人更易多愁善感些吧。我緩緩就好。”
她輕聲道。“但是他們倆要去哪裏呢?”
問出來,方覺得自己真是當局者迷了。白譽大才,上官陌豈會容他逍遙江湖去。如今戚蒼被派往冥國,葉清風要留在此地備戰,他倆自然是回葉城去暫理葉城事務。
前昆國雖歸於新蘇,但因兩國相距甚遠,且不相鄰,隻能分庭而治。白譽回歸他自小成長的地方,治理曾經最愛戴他的子民,再相宜不過。
蘇淺兀自笑了笑:“可是在那輛馬車上?”
上官陌點點頭,挽著她往馬車走去。車上的人掀簾跳下,站在車前等著兩人。
蘇淺上前握住妹妹蘇黛的手,想要拿出點做姐姐的樣子出來,對她囑托上幾句,卻在觸到蘇黛溫軟中帶著堅韌的眼波時一席話都堵在了喉嚨。
蘇黛她以前就是個小大人,往人前一戳,正經得就跟個假人兒似的。如今跟著白譽一番曆練之後,已然完全褪去了那些做作,亭亭玉立溫婉成熟的模樣任誰看了也要生出些敬愛。
蘇淺忽覺得那些囑托都是多餘。蘇黛她會做得很好。也會過得很好。她從來就是個會把握自己人生的人。
半晌,蘇淺隻道出了一句:“等你再大一大,姐姐親自給你操辦婚禮。保證比姐姐的婚禮好看。”
蘇黛一笑:“姐姐可不是瞎許諾?天下九成九的人送上祝福,連目不識丁的人也被手把手教出一手好字來,錦紅掛滿萬畝石榴園,還有姐姐別出心裁的嫁衣,還有擺遍天涯海角的喜宴,憑姐姐你怎麽厲害,還能做得超過這些去?”
蘇淺臉一紅,居然生出點說了大話被人拆穿的尷尬。蘇黛莞爾:“妹妹不求什麽空前絕後的大婚,隻求像姐姐一般,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眼角的餘光瞥向白譽,白譽唇角微抿:“你如今不是得到了?再求可就不是一心人了。”
她頭一低,兩朵紅楚飛上麵頰。卻是被濃釅的夜色掩飾住,並看不大出。
蘇淺看向白譽,“舍妹就交給你了。你一向將她照顧得很好,我很放心。”她從袖中摸出一塊令牌,交在白譽手上,道:“你哥哥臨去前,交給我這塊令牌,是他的十萬精兵。我如今這情形哪裏還能指揮兵馬?昆國積弱,又被蘇啟陽父子毀了許多兵馬,這些精兵可為你分擔些防務上的重擔。上官陌他父皇一貫多謀,如今咱們並屬新蘇,不敢保證他不從老昆國的土地上下手,你萬事小心。”講得累了,喘了一口長氣,才又道:“我把晏飛和尹媚給你調過去。我當年培養他們的時候,著重的就是治世之才能,尹媚擅兵道,晏飛擅政道,可以輔助你。”
白譽望著淺陌二人笑道:“有他們夫妻,我倒敢打包票,定不給你們新蘇丟一寸土地。”
白譽他昔年與上官陌楚淵齊名,自然不是浪得虛名。若非他無心於權謀,這世間自然當有他濃墨重彩的一筆。蘇淺不知上官陌是如何說服一向憊懶的白譽去葉城主理政事的,她也懶得去知道。
上官陌的能力,她自是曉得的。
反正白譽能去葉城,她很高興。
有了這樣一個不可多得的幫手,上官陌便可多一分勝算。
看看天色,已是不早,到了該上路的時刻。風露微涼,蘇淺不由縮了縮脖子,心下卻對妹妹生出些依依不舍來。
上官陌將她往臂彎裏帶了帶,袍袖替她遮住風露,清聲道:“二位一路小心,宮裏那十二個人傷愈便會即刻前往葉城,二位不必太過憂心。”
白譽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如此,別過。”
馬車嘚嘚遠去,聲音在靜夜裏漸漸不聞,蘇淺才收回眸光,聲音似因這冷夜添了些涼意:“走吧,咱們回去吧。”
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不曉得是不是懷孕嗜睡的關係。
次日蘇淺在石榴園中耽了一日。上官陌費盡心思為她準備的,她自然是要好好賞一賞的。
上官陌特意休朝一日,陪她耽在石榴園中。
無以計數的祝語,看得她眼花繚亂,熱淚盈眶。她有些不自在地分證:“女人懷孕居然情緒這麽容易激動。我以前隻聽人家說,心裏卻實在覺得她們說的有些誇張,但今日輪到自己頭上,才曉得所言非虛。你看,這多大點事,也值得哭鼻子抹眼淚的。”
上官陌有些好笑。往日她無論是哭是笑,做得都是何其誇張,哭時哭得那叫一個嚎啕,笑時笑得那叫一個狂肆,何曾見她遮掩過。如今不過是眼眶裏汪幾滴熱淚,她便覺得有些難為情了,可見昔日她的哭笑,並不見得有幾分真。
如今這個,才是真正的蘇淺。
微風輕拂,錦紅飄動。蘇淺逛得累了,便在一株樹下擺上桌椅茶盞,閑坐烹茶。上官陌折來一把枝條,綴以香芙虞花,編了一頂花環,給蘇淺戴上,抿了抿她的青絲,細細端量。
半晌,道:“嗯。又豐腴了一些。不過還是太瘦了。這兩個小家夥太過磨人,真希望他們快些出來,好給你減輕些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