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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陰謀陽謀

  “師父,您老人家怎麽來了?”上官容韻問得明顯發虛。


  “我怎麽來了?問得好!”冥國帝師厲聲,“我老人家一把年紀,萬裏迢迢被人從冥國請來的!”


  這話說得三人都是一驚。


  是什麽人,居然連冥國帝師都請得動?請他來,又是所為何事?

  三人心裏猜測,所為也不過是眼前這一樁事了,但他老人家是站在哪一邊的,就難說了。倘或是站在上官容韻一邊,則葉清風危矣!新蘇危矣!倘或是站在上官陌這一邊,則新蘇的危難要解除便容易得多了。


  綠桐隻盼望他是個心存正義的帝師,今日就把上官容韻這等害人又駭人的女妖收了,回爐重造。


  “老夫一生所收三個徒弟,一個心胸狹隘、為禍蒼生,一個糊塗蒙心,胡作非為,真是丟盡了老夫的一張老臉!孽徒,還不收了你的法壇,滅了那些畜生!”


  這話一出,袁靖和綠桐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心花有些怒放。


  這件事竟這樣峰回路轉,迎刃而解了!

  是誰請了冥國帝師來,便不難猜測了。


  但冥國萬裏之遙,就算使用速度極快的海東青傳信,冥國帝師他接到傳信來到這新蘇的最南端,也需費些時候。按日子掐算,動身之日應該在豐益城下雪之前。


  上官陌他的謀算真可謂天機算盡!


  上官容韻一個頭磕在地上,言辭懇切:“師父!師父曉得,徒弟一生全被那一人毀了,徒弟一日不報此仇,一日不得安枕!況且,蘇遠之乃是昔日藍月皇朝所遺後人,藍月皇朝開國皇帝那可是上官月明!是害死了上官曦明祖先的人!”


  綠桐有些目瞪口呆。


  千年前的仇恨還拿出來說事兒,而且據說上官家的許多人都是這樣想的,可見上官家的小心眼還真是不一般小。也不曉得究竟是心裏有恨,還是假公濟私,攜公器而泄私憤,借前仇而誌天下。


  倒是出了新蘇皇帝上官陌那樣的一顆情種,逆所有上官家的心意,娶了上官月明的後人蘇淺。


  但袁靖不分辨什麽,綠桐也便保持著緘默,一副溫婉柔順的模樣。


  冥國帝師冷峻的麵容上一絲不悅:“你們上官家的恩怨,為師不作幹預,但容韻你屢次施禁術逆天行事,為禍蒼生,為師便不能不管。你心中對當年的事心懷怨恨,大可找蘇遠之討回來,以你的本事,蘇遠之未必就是你的對手。將氣撒在這些螻蟻百姓身上,豈是我帝師一脈作風!還不快將術撤了!”


  上官容韻縱然十分不情願,卻還是走到祭壇邊,十指變換,頃刻間挽出千萬朵印伽,一刹那間山間風雲變幻,刮起一陣強風,烏雲蔽日,氣溫驟降。


  親眼目睹這等逆術,饒是綠桐見多識廣,還是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袁靖掠至她身邊,將她護在臂彎裏,運功抵住冷風。風卷碎雪,飛沙走石,綠桐將臉埋在袁靖懷中,不敢動彈。


  整整一個時辰,風住塵息,一輪淡淡夕陽懸在西天。


  天色暗了下來。山間驟冷。


  綠桐定睛看時,眼前空空如也,已不見了祭壇。上官容韻站在冥國帝師身邊,垂首而立。


  冥國帝師臉上的神色稍稍好看了些。


  雖然這件事上綠桐感激冥國帝師緩解了新蘇之危,但也可見得,上官容韻極得這位冥國帝師的歡心。即使犯了那麽大的錯,隻不過罵了一兩聲,連個處罰也不曾有過。


  綠桐隱隱有些不安。


  袁靖握住她汗濕的手,容色淡然,望著冥國帝師和上官容韻,“徒兒多謝師父,多謝師姐。”


  冥國帝師冷然:“你們師姐弟兩個,都隨我回冥國。”


  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綠桐一驚。


  雖然上官容韻停止了禁術,氣溫稍降了下來,但此時並非是離開的時候。山下向冰不知有沒有堵住堤壩。即便堵住了,雪化也不過是個時間問題。此地氣候本應濕熱,氣溫過幾日必然回升,邊境的大軍仍然處於極度危險之中。況且如今楚哲也不知去向,不曉得情況如何。


  冥國帝師究竟意欲何為,叫人猜測不透。


  她抬頭望著袁靖。


  袁靖頂著壓力:“師父,徒兒身上尚有些事情未做,請師父準許徒兒做完再回冥國向師父負荊請罪。”


  袁靖口氣雖然不強硬,卻也有點不容拒絕的意味。


  他的師父卻口氣強硬:“不行。”


  袁靖未見有什麽表情,反是綠桐滿眼憂慮。


  本該俗務纏身同樣走不脫的上官容韻卻一臉淡然,去留隨意的樣子。綠桐眼角餘光瞥過她冰寒的臉,忽然有一悟。


  上官容韻她視新蘇太上皇蘇遠之為一生之敵,皆因當年被拒婚之恨。但恨之所起,不過是因愛。恨了這許多年,焉知恨裏已經沒有愛?她對蘇遠之,可能就像貓捉老鼠,捉到了喜歡玩捉放戲弄的遊戲,她也是喜歡這種將蘇遠之玩弄於鼓掌的感覺,而不急於將他逼死而後快。


  如今蘇遠之已然卸掉一身權利,她對付的,其實是他的女兒。女兒是他的心頭肉,女兒被逼成這樣,他定然心痛。


  她不過是要他心痛。


  即便此時抽身而走,她也達到了她的目的。


  袁靖略沉吟一瞬,道:“師父,徒兒答應師父就是。但是地上這兩個人,乃是徒兒的好友,請師父稍等片刻,讓徒兒為他們處理一下傷口。不然,在這荒山之上,怕是他們隻有凍死的份兒。”


  地上的兩個人,渾身是血,方才風起雲湧之時,已然昏了過去。


  綠桐這才想起,方才上官容韻解除禁術時,他完全可以趁機對鍾雲和鳳七施救。他卻沒有動彈,想來是早算到冥國帝師會有此一動作,他是要故意借治傷拖延時間。


  冥國帝師未說話,算是默許的節奏。袁靖俯下身去查看鍾雲和鳳七的傷勢,朝綠桐招了招手,“桐兒,來給我搭把手。”


  兩人的外傷看起來雖十分可怖,但實則內傷才更可怕。山上沒有治傷的條件,袁靖不過是給兩人各喂下幾粒護住心脈的傷藥,再扯下身上的衣袂,將兩人身上裸露的傷口粗粗包紮了一下。


  招呼綠桐幫忙,綠桐卻什麽忙也幫不上。蹲在他身邊有些手足無措。袁靖的本意卻是有幾句話要囑托。手中忙活著包紮傷口,語氣溫和卻鄭重:“桐兒,這兩個人傷得極重,一會兒我把你們送下山,你們去找向統領,讓向統領找大夫給他們治傷。”


  這個意思,竟是不帶她去冥國。


  綠桐也曉得,最理智的做法,便是她留下來,和向冰交代一些事情。因冥國帝師並未說要她一起走,這是最好。


  但要讓袁靖孤身遠赴冥國,生死難料,她無論如何也理智不起來。


  “不要,相公。”綠桐帶著哭腔。


  袁靖揉了揉她的青絲,道:“乖,聽話,人命關天。再者,冥國雖萬裏之遙,但也不是去不到的地方。等我到了冥國,派人來接你。”


  綠桐垂首沉默著。眼前兩難,但袁靖有一句話戳中死穴,人命關天。


  但兩人尚未計議出結果,便聽上官容韻道:“師父,天色晚了,不如去附近的城裏去借宿一晚,待明日再上路吧。也好讓師弟把這兩個人找人托付一下。”


  綠桐看見袁靖包紮傷口的手輕頓了一下。


  上官容韻好人忒會做。但綿裏究竟藏了什麽樣的毒針,叫人憂慮。


  但他們沒有拒絕的理由。如今不管是毒計還是陰謀,隻要能賺點時間給鍾雲鳳七治傷就是好的,餘者,也隻能見招拆招了。


  冥國帝師道:“也好。”


  袁靖也應了一聲:“也好。”


  “這樣的話小夫妻也不用難舍難分了,一同去冥國便是。”上官容韻又道。


  袁靖淡淡:“多謝師姐為師弟想的周到。”


  不管上官容韻存的什麽心,綠桐卻是高興的。


  不管上官容韻她是陰謀還是陽謀,她能夠和相公呆在一起,還有什麽好怕的。


  袁靖站起身,溫聲道:“還請師父和師姐一施援手,幫助袁靖把這兩個人帶下山去。”


  前一刻還將人綁在祭壇上準備用活人祭天的人,這一刻卻又十分善解人意,負起遍體鱗傷的鳳七,道了一句:“走吧。師父,請。”


  袁靖一手負起鍾雲,一手攬住綠桐,朝著他的師父師姐一點頭,往山下掠去。


  幾人的休息處所是向冰給準備的。


  暗夜門最好的大夫在給鍾雲和鳳七治傷。


  上官容韻和冥國帝師在簡單用過晚飯之後便各自回房休息,袁靖想做什麽,要做什麽,在做什麽,兩人絲毫不關心的樣子。


  袁靖隻和向冰簡單交談幾句,卻也沒多說什麽。


  向冰呆了不過半個時辰,便起身又赴玉河。


  值得稱頌的是,暗夜門的人見到上官容韻之後,雖然曉得這就是這場災難的製造者,但沒有一個衝動輕舉妄動的。一則他們曉得,這樣的人即便是傾他們所有人的性命,怕也不是對手;二則他們更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玉河,保住前線上數十萬兄弟的性命,報仇是以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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