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冥皇意圖
蘇淺望向上官屠,眸光懶散,可有可無地等著他的解釋。
今日一開局便抓著雲雪山之事不放,想來他是要將前情說個明明白白。也許還有意要將他們那一代的恩怨讓上官皓月來背負,但今日這個事要看怎麽背負,倘或太為難阿皓,蘇淺勢必不會放任不管,上官陌也勢必不會放任不管。
上官陌既曉得事情的原委,還放任上官皓月前來,蘇淺相信,他並非是要合著他的父皇來算計上官皓月。他也許有別的算計,但斷然不會害阿皓。
上官屠娓娓道來:“賢侄,你父皇的野心,可是誌在天下呢。可惜的是,縱然千萬般算計,千萬般陰謀,人算總不如天算。彼時楚國仁宗皇帝要尋找一個美人胚子做他楚國的傀儡公主,冥國便處心積慮將生得美若天仙的小侍女送去了楚國,圖的就是惑亂天下,好趁機漁利。計是好計,可冥國的皇族也太小看當世的幾位儲君,以為憑一個女人就能惑得了幾位的心智麽?楚國仁宗皇帝更是愚蠢,被人利用卻還不知所以然。更大的笑話卻是,小侍女居然真的愛上了蘇遠之,以致於叛國背信冒九死也要嫁給他。”
上官皓月冷笑了一聲:“確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幾位的算計,都不遑多讓。可讓你們更想不到的是,帝師費心力招來的異世靈魂,並不能為你們所用。她的天賦異稟、多謀多智,將你們這麽多當世豪傑耍得團團轉,你們謀了這許多年的東西,她輕而易舉就握在了手心裏。皇伯伯,到如今,您是不是也有些後悔,當初明明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卻沒有阻止呢?哦,對了,皇伯伯自然是不會後悔的,因為淺蘿手心裏握住的,都毫不吝嗇地給了您的兒子,我的師兄上官陌。”
蘇淺嘴角彎了一下。阿皓他從來就是睿智的,看似漏洞百出,再圓回來卻也是毫不費力,寸土未失。
時至今日,阿皓為她做的已太多,她不想他再為她付出。阿皓利用她來反擊上官屠,她也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上官屠卻不會輕易放過上官皓月,“當初冥國暗中與楚國結盟,賢侄,朕想,楚淵倚仗的就是這一段秘辛吧?他那樣的人才,要查出這麽一段秘辛,不過是費些力氣的事。你那時不敢將這一段關係著你和蘇淺的情誼的秘辛曝光於天下,不得已就受了楚淵的要挾,如今想來,心裏果然沒有怨憤麽?如今,真相也說開了,蘇淺她並不會是非不分地怪到你的頭上,你還是要襄助楚淵為難蘇淺麽?你一直護在手心裏的蘇淺。”
上官皓月無奈地笑了一聲,“皇伯父,侄子早已經退出了這場爭鬥。至於我父皇同楚淵之間的盟約,我實在過問不了。倘或能過問,侄子是不會不管不問的。”
蘇淺琢磨著上官皓月這話的意思,得出一個結論,怕是冥國是要出手襄助楚淵了。那麽,她和上官陌的處境,怕是要更難。
蘇淺不禁有些愁。
要如何做,才能襄助上官陌逆轉乾坤,是個問題。
此刻,她終於明白,上官屠選擇不抵抗,無非是個想要逼迫上官陌背棄當初同她大舅舅的盟約出手對抗楚淵的意思,今晚,看來他不但要逼迫上官陌,也要逼迫阿皓與他結盟。但她不會苟同上官屠的做法,縱然她急需一個能幫她破除眼前堅冰的幫手。這個幫手可以是任何人,但她不想是阿皓。
因阿皓與他結盟,便意味著和他的父皇上官錦站到了對立麵。
她不想他步上官陌的後塵。
蘇淺抿了抿唇角,道:“就算阿皓你想過問,手上無兵,又是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手無寸權,要如何過問?借著你少皇的身份,空口說白話如今並不管用。”
就算不能幫阿皓解圍,唬一唬上官屠,打亂他的條理也好。
上官屠瞥了她一眼。
他一向覺得這個女子腦子不甚清楚。縱然過去她做了許多驚天動地的事,腹中有世人難及的丘壑,但她這樣分不清輕重,到底是婦人之見,短淺。
做事一向不折手段的他,自然不能理解蘇淺心裏的情與義。
蘇淺也一向是不折手段,卻是和他的底線不同的。
許久未曾說過話的屠皇的兒子、蘇淺的夫君、新蘇未曾卸任的帝王上官陌淡淡道:“身份擺在那裏,倒也不見得是空口白話。”蘇淺詫異地望向他,他不變聲調地繼續道:“隻是,聽父皇這意思是要和阿皓結盟?誠然,結盟是件大好事。但父皇不覺得依靠結盟是件很虛幻的事麽?聯姻都免不了兵戈相向,更何況沒有利益做基礎的結盟?”
蘇淺同上官皓月同時一寬心。幸好他是站在阿皓這一麵的,否則,阿皓今天危矣。兩人同時又為躺槍的上官克唏噓了一把。倘或不是當初蘇淺將楚夢與他撮合,今日他恐怕還掙紮在與楚魚的政治聯姻裏。
上官屠眯眼瞧著自己的兒子,臉色一時頹敗。
這就是他選定的繼承人。這也是上天為他選定的繼承人。他有些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太愚蠢。
他話鋒一沉:“如今,你們不肯和楚淵爭鋒,而為父,也已回天乏力,依為父看,你們在城門外圍著也沒甚意義了,不如大家都早早放下刀劍,將嵐茨城拱手讓給楚淵的好!”
這確然是個極尖銳的問題。
蘇淺頭疼地掐著眉心。
上官陌將她眉心的手拉下來,握在掌心中,唇角一抿:“父皇說這話過了。我當初雖立下誓言不與楚淵爭天下,但沒有說過要將我的家國天下拱手相讓。西月有我上官陌一天,便不可能讓楚淵得了去!新蘇大軍就在城外,隻要兒臣一聲令下,大軍便可調轉矛頭,直對楚淵。還有墨淩沈戀風的一路大軍,也可調轉矛頭堵截楚淵。隻是,怕是要枉費了父皇將楚淵引入西月腹地意欲謀之的計策。楚淵不能死在西月,也不能死在兒臣手上。另外,還請父皇接納蘇淺入西月宗廟。”
蘇淺隻覺心頭一股暖流,似春風如潤雨,又覺心口堵了什麽似的,鼻頭酸楚。
上官陌為她,真是想盡了人所不能想,做盡了人所不能做。
她雖不在乎世人如何想她,卻是執著地想要嫁入西月,同上官陌一起,同入西月宗廟祭祀西月祖先,將自己的名字寫在西月的族譜上。
她從沒告訴過上官陌這些,上官陌卻如此知她。
她雖與楚淵分崩離析,但要真的將矛頭對準楚淵殺了楚淵,她還是做不到。上官陌連這個都為她考慮到了。
上官屠咬著牙,似強忍著怒氣,語氣不善:“即便你能守住嵐茨城,可如今,冥國的勢力已然融入楚淵的軍隊,強強聯手,你真的以為能抗衡得了嗎?說到底,這終究會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你退一步,失去的便不僅僅是江山,楚淵和上官錦可不會像你一樣心懷仁慈大義!”
蘇淺一驚,狐疑地望向上官皓月。
上官皓月將頭撇向了一旁,語氣裏有些羞愧、有些無奈:“我父皇這些年在中土埋了重兵。這一次,怕是要有一番大動作。”
蘇淺忽的拍案而起,暴怒道:“上官陌當初守信重諾,將祭司府在冥國的勢力悉數瓦解,你父皇才剛剛將全力收歸手上,這就要反咬一口了麽?他可真是好謀算!將你、將我、將上官陌利用得好!”
蘇淺幾欲將嘴唇咬破。
誠然,她對冥國知之甚少,被上官錦利用,她輸得無話可說。可,上官陌他不會不知道其中的厲害,上官皓月他也不會不知道其中的厲害,既是知道,卻還心甘情願被利用,為的又是什麽,她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
無非是為了一個她!
自己究竟讓上官陌受了多少掣肘!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她究竟讓上官陌受了多少為難?又讓上官皓月受了多少為難?
上官皓月低眉,沉聲:“淺蘿,對不起……”
“對不起?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要說對不起,也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阿皓,方才,是我衝動了,你是你,你父皇是你父皇,我是不該將你們混為一談的。”
蘇淺將臉撇開,不看上官皓月。她心裏曉得這確然怪不得上官皓月,但此刻看見他心裏卻煩躁得幾欲跳腳。
上官皓月臉色黯沉,沉寂的眸光裏隱了極深的情緒。
迫得上官陌同蘇淺這樣艱難,他深覺愧做他們的朋友,愧對他們對他的心。
雖則他實屬無能為力。
上官屠冷笑了一聲:“人人道朕生性多謀且無所不用其極,論及多謀,朕還是輸了你的父皇上官錦一籌。”
上官皓月靜默無語,沒有反駁。
蘇淺便看不下去了,替他出頭:“論及計謀,大家都不遑多讓,父皇就不要再如此擠兌阿皓了。畢竟,也不是他的錯。”
她很想冷冷道一聲:你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話到嘴邊,終是軟了軟語氣,說得委婉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