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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決戰,不見不散

  上官屠的軀體撲通倒地,宣告一代陰謀家自此消亡。


  蘇淺沒有回頭,上官陌也沒有回頭。


  楚淵撇開眼去。沒能手刃仇人,雖有遺憾,卻也不至於生出惱恨來。他隻惱恨蘇淺為了上官陌,什麽都肯背負。


  上官皓月也轉開身去。往事一幕一幕在心頭腦海蔓延,將他淹沒。他從十八歲那一年冬月,代替上官陌到她的身邊,便親眼目睹著她一次又一次被地上躺著的這個人算計、利用、謀害,他看著她那般艱難卻堅韌地活著,為的,也不過是抱著她的那個人。


  結束了。


  這一次,他該是徹底了無牽掛了。


  心裏長長舒了口氣。他覺得,心裏,空了。


  “小郗,送先皇的遺體回城。”上官陌淡無情緒地吩咐。


  小郗收劍入鞘,走了過來。來了援兵,祭司衛隊的劍陣破開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他無需再拚命抵抗了。


  沒了大祭司的祭司衛隊,很快便成了一盤散沙,再聚不成有威脅力的劍陣。


  修羅十三很快便破開一條口子,與援軍會合,上官陌橫抱著傷重的蘇淺先行出了劍陣,連頭也沒有回。


  楚淵尾隨著跟了出來。


  除了這一處劍陣還在廝殺,外麵已經風住塵消。天上一彎冷月,地上幾處篝火,空氣裏彌漫著血腥的味道。遠處袁靖正指揮人打掃戰場,城頭上的崗哨已經換成了新蘇的軍隊,月光下士兵們的精神十分抖擻,隱隱肅殺的氣息。


  東城門南城門告破後,戚蒼帶十三修羅入了劍陣,袁靖則擔起了指揮北門戰鬥的職責。黃昏時分便已結束戰鬥。因同時攻打三個城門,戰場鋪得十分大,倒是打掃戰場很費了些時候。


  上官陌曉得楚淵跟在他身後,但他一直沒有言語。楚淵亦不曾說話。


  蘇淺一直昏昏沉沉,介於半昏迷狀態。但她也曉得楚淵跟在後麵。她想問問他為什麽跟著,卻說不出話來。


  有人牽來馬匹,上官陌抱著蘇淺翻身上馬,準備離去。


  “上官陌。”楚淵終於開口叫他。


  上官陌回頭看他,眉梢一挑。


  “上官陌,不管你曾經和我的父皇做過什麽樣的約定,今日起,全都一筆勾銷,我們之間,你和我之間,真真正正地較量一次,究竟是你得了這天下,還是我掃平了四國,咱們各憑本事。”


  楚淵說的“你和我”,自是排除了蘇淺在內的。


  蘇淺也並不想介入這兩人的爭鬥。上官陌是她的男人,她相信自己男人的實力,也不想自己男人被人看扁了,頭上冠個依靠姻親取勝的名頭。


  上官陌表情淡淡,默了一瞬,開口道:“楚淵,較量也無妨。這天下殺戮既已開,不蕩平四海,便算辜負了一場戰亂。不必再挑戰場,我看,此處既已被戰火燎原,仍在此處決戰,便甚好。”


  楚淵點點頭,道:“確然,甚好。三日之後,不見不散。”


  “來人,給楚帝備馬。”上官陌吩咐。


  有小兵牽來一匹馬,楚淵接過韁繩,飛身上馬,一聲輕喝,催馬往長臨城的方向急馳而去。


  蘇淺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終於走到今天。


  她早知道會有今天。這是她窮一生之力也無法阻止的。她無意識的握住上官陌抱著她的手,一雙手冰涼,讓她的心境也跟著蒼涼起來。


  上官陌不再言語,催馬疾馳,進了嵐茨城。


  到太子府門前,勒住馬,上官陌抱著蘇淺徑直往府中走去。那幾日曆了幾重戰鬥,太子府損毀有些嚴重,袁靖破開東城門時雖早吩咐了人來打掃,卻也隻是將斷壁殘垣清理幹淨了而已,府中的蕭條氣息一時之間難以改變。


  小丫鬟秀秀歡天喜地迎了上來,頭上包著紗布,眼睛裏閃著點點淚光,按捺不住心裏的激動:“皇上,帝凰,你們終於回來了!”


  眼淚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去給帝凰準備晚膳。”上官陌吩咐了一聲,秀秀答應著一溜煙飛奔往廚房了。


  上官陌抱著蘇淺直接進了寢殿後的溫泉,默不作聲褪去她身上的衣衫,目睹她身上因為未及時得到醫治而紅腫潰瘍的多處傷口,他眸光一緊,轉向旁邊。


  蘇淺想和他說點什麽,隨便什麽都好,卻不要這樣彼此沉默著,但她什麽也說不出口。


  半晌,上官陌將她輕輕放入溫泉池裏,她疼得“嘶”的一聲。


  感覺到上官陌扶著她的手一緊,她再疼,卻是咬住牙不再出聲。


  上官陌給她擦洗傷口,她疼得更狠了,緊咬牙根,卻始終沒有出聲喊叫。


  “忍著是要向我炫耀你有多堅強嗎?”上官陌冷淡開口。


  他這樣淡的語氣,叫她心裏揪的疼。


  “不是,沒有,沒有太疼。”蘇淺磕巴著道,蒼白的臉色起了一絲紅暈,不曉得是因為被溫泉的水汽蒸的還是怎麽回事。


  上官陌手上的力道忽然一重,她終於忍不住痛呼出聲,“你!你幹嘛……”責問聲隻說出一半,她便沒了言語。


  她曉得他惱她,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放得下她出手替楚淵殺了他親生父親的事實,她其實不求他立馬就原諒她,她隻求他不要太折磨自己。


  但,顯然,他不但惱她,也在惱自己。


  “上官陌……”


  上官陌手上的力道放輕,語氣卻還是生硬:“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蘇淺緊抿著唇,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不想聽她的解釋,況她也沒有什麽可以解釋的。


  上官陌小心翼翼將她的傷口清洗幹淨,從水中抱出來,給她上了藥,一一包紮好,找了套幹淨衣裳給她換上,一彎身,將她橫抱起,往臥室走。


  她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上官陌蹙眉望著她,“你是要怎樣?”


  蘇淺咬著嘴唇,“你氣我惱我都可以,但你先讓我給你瞧瞧傷口。方才在陣裏,並不能好好包紮,那點藥也不管用。”


  上官陌一僵,聲音一暗:“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蘇淺忽然掙紮著從他臂彎裏跳下來,身子一個踉蹌,站立不穩,他下意識扶住她,她一把將他推開,盯住他的眼睛,神色嚴肅道:“上官陌。這將是橫亙在我們之間永遠也不可能消失的問題,你要是覺得克服不了,我們趁早分開。我蘇淺是不會和一個行屍走肉般的人在一起一輩子的。”


  上官陌嘴角抿著,眸子裏透出傷色來,囁嚅道:“蘇淺,你給我時間。”


  蘇淺望著他,眼眸裏泛出淚光來,他痛,她隻會比他更痛,她聲音放輕放柔,道:“上官陌,我也想給你時間,我也需要時間,可是,表哥不會給我們時間,你這個樣子,怎麽去和楚淵表哥拚?”


  上官陌默住。


  蘇淺上前一步,握住他受傷的手臂,將纏繞傷口的布條一點一點打開,露出猙獰的傷口來,上官陌一語不發,由著她擺弄。


  “自己把衣裳脫了。”她命令。


  上官陌站著一動不動,蘇淺怒了,探手一撕,嗤啦一聲,衣衫被她撕作片片布條,將布條一扔,她不看上官陌張口結舌的表情,尋了塊紗布,俯身在溫泉中蘸了水,給他清洗傷口。


  清洗的動作不見絲毫溫柔,上官陌疼得悶哼一聲。


  蘇淺沒好氣地道:“這麽點疼哪裏就值得大呼小叫了?給我閉嘴忍著。”


  “蘇淺……”


  上官陌堵成內傷。


  蘇淺強打起精神,利落地給他清洗、縫合、上藥、包紮,一列動作做完,已是精疲力竭,腳下一軟,往地上栽去。


  上官陌一把將她撈住,她順勢就倒在了他懷裏,有氣無力的聲音還帶了點哭腔:“上官陌,他活著的時候不讓我們好好在一起,死了卻還要這樣阻礙我們,我以前不曾有過怨恨,隻因我覺得,是他賜予你生命,我接受你,就得接受他安排的一切,可是,可是,我總不能前半輩子活在陰謀裏,後半輩子還要活在煎熬中。上官陌,你這樣對我,何其不公平!”


  蘇某人慣會耍賴皮,且臉皮十分厚,這段話誠然是她在強詞奪理,但有一句卻是她的心聲,她委實不想前半生活在陰謀裏,後半生還要活在煎熬裏。


  這樣鬧下去不曉得要到什麽時候,她和他能在一起何其不易,她不想再浪費一分一秒,所以,哪怕是厚臉皮,哪怕是很無恥,她也不能讓上官陌這樣惱下去。


  況且,和楚淵的決戰在即,誰輸誰贏,殊難預料,他和她的未來還這樣不確定,她怎能讓他在糾結中去決戰。


  上官陌僵硬著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他何嚐不知道她的委屈,他何嚐不知道這樣對她不公平,可他並非是在惱她,他隻是在惱自己。


  惱自己為何跨不過去這道坎。


  蘇淺偷眼瞄他紗布包裹的傷臂,一咬牙,一狠心,道:“我走不了路,煩你把我抱到床上去。”


  上官陌僵硬地將她抱起來,她趁勢將一雙手臂纏繞上他的脖頸,臉貼近他的臉頰——那麽無恥的話都說了,她不介意再做點更無恥的事。


  溫熱的呼吸灑咋上官陌臉上,上官陌呼吸一滯,囁嚅:“蘇淺,他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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