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長安曲 歲月靜好
若幹年後。某天早晨。
明媚的陽光透過竹簾灑進軒室,軟軟暖暖,房中物什都似度了一層淺金,蘇淺慵懶地坐在貴妃椅上,單手撐腮,低眉斂目,似在沉思,又似在養神。一旁的小椅子上,端坐著雪團子似的上官清澤,正很有範兒地手執一管狼毫在宣紙上塗畫著什麽,神色間頗為認真。另一旁的琴架旁,端坐著又一隻雪團子上官扶光。柔軟纖細的小手已經很能彈奏出順暢的曲子。
曲子本是於蕩氣回腸中見情絲纏綿,於跌宕起伏中揉雜著清音嫋嫋,有個好聽的名字——《長安曲》,扶光的小手尚不能彈奏出曲中精義,但也已經是很有韻味。
須臾,頭頂上響起蘇淺懶散的聲音:“土豆,幫娘親倒杯茶來。”
小雪團子清澤抬眸看了一眼慵懶的娘親,不大高興:“娘親,兒子正在認真完成爹爹留下的課業。爹爹說完不成課業,便不是娘親的好兒子。清澤要做娘親的好兒子,所以,娘親能不能自己倒杯茶喝,容兒子先完成課業?”
娘親最近愈發懶了,明明是閑的曬太陽,卻連倒杯茶也肯自己動手。都是爹爹慣的。
蘇淺偏頭看著他,容色嚴肅地訓誡:“都說養兒防老,土豆,你這樣讓娘親如何不擔心日後的養老問題?”
“娘親放心,等娘親老了,兒子一定盡心奉養。”小雪團子耐心地做著解釋,手上的筆未有停頓。
“你現在都這麽不孝了,連端杯茶的事都要推脫,還講什麽奉養。上官清澤,娘親覺得是不是該給你生個弟弟或者妹妹,總要有個人養娘親的老才好啊。”蘇淺眯著眼看上官清澤。
上官清澤一本正經:“娘親還是盡早打消這個想法的好,要是被爹爹聽見,怕是又要關娘親禁閉了。”
可惱的是爹爹真不爭氣,每回關娘親禁閉自己也陪著關,一點也沒有點男子漢當家作主的氣概。怎麽朝堂之上就能那麽殺伐決斷呢?
竹簾輕響,上官陌悠然而入,月白的衣衫,清華瀲灩,如玉的臉上似不曾被歲月留下任何痕跡,他笑道:“蘇淺,我覺得你這個想法很好。”眼神卻是另一種顏色,蘇淺讀的出來,那意思是,你最好隻是說說而已。
小雪團子忽的擱下筆,顛顛地跑到上官陌身前,一本正經地道:“爹爹早。爹爹今日下朝的時間比素日早了好多呢。”
扶光淡然地瞥了一眼上官清澤,嘴角一抹鄙夷的笑,抬眸見到爹爹上官陌的時候,淡然的、鄙夷的笑立即幻化成一朵大大的甜美的笑容,嗖一聲飛到了上官陌身邊。“爹爹,扶光想你了。”
上官陌輕輕撫揉了一下他們的小腦袋,笑得溫潤:“嗯,今日朝中事務不多,爹爹就早早回來陪你們和娘親了。”
蘇淺翻了個白眼。這也忒早了吧,不知有沒有走到議事殿就回來了。照這個樣子下去,得遲早落個昏君的名聲吧?
“做的什麽功課?拿來給爹爹看看。”上官陌在蘇淺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含笑看著蘇淺,“你最近看上去似乎——又發福了。”
蘇淺呼一下坐了起來,眯眼瞪著他,“哪裏有?你不要胡說八道。”
“嗯,我胡說八道。娘子一向生得體態輕盈。”上官陌立即改口。
蘇淺磨牙:“算你識相,改口的快。”
雪團子清澤捧來了功課,恭恭敬敬呈在了上官陌麵前,“請爹爹指導澤兒。”
上官清澤顛顛跑去倒了杯茶,一路踮著腳尖顫顫巍巍端給上官陌,道:“爹爹,這是澤兒今早起來親自烹的茶,裏麵加了薄荷,醒神清腦潤喉,爹爹喝了潤潤吧。”
上官陌笑著接過茶杯,抿了一口,笑道:“不錯。”
小雪團子端端方方施了個禮,“多謝爹爹誇讚。”
這果然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的孩子麽?這欺軟怕硬的本事是師承了誰?蘇淺無語地看著一對父子,同為人父母,做人的差距咋就這麽大呢?正要發作教訓上兩句,卻見小雪團子顛顛又端來一杯茶,雙手奉到她麵前,恭敬地道:“娘親督促澤兒課業辛苦了,請喝澤兒一杯茶。”
蘇淺看著他,不接茶,也不言語。
小雪團子嘴一癟,委屈道:“娘親是不是氣剛才澤兒不給娘親倒茶?對不起,娘親,澤兒方才一心急於完成爹爹留下的課業,才失禮於娘親,請娘親不要責怪澤兒,澤兒一定不敢有下次了。”
蘇淺皺了皺眉,不看小雪團子,卻看向上官陌道:“夫君,我覺得是不是該給他換個夫子了?袁靖那不務正業的一點好的不教,這樣下去還得了?”
上官陌尚未說話,小雪團子已經跪了下去,“娘親,能不能換修羅十三和青門以前的諸位閣主做澤兒的夫子?”
蘇淺臉色一沉:“其實,也就不務正業的袁靖有些閑時間,還是他做你的夫子比較合適。”
清澤小臉十分憋屈的樣子。
蘇淺拿捏出一副嚴厲的樣子,“上午課時間到了,還不快去上課?”
清澤雖不情願,卻還是站起身來,將茶遞在蘇淺手上,端端方方行了個告退禮,端端方方走了出去,一出門,兩條小短腿就撒歡地跑了。
耶,圍魏救趙,成功救下夫子。
上官扶光瞅一眼蘇淺的神色,小腿勤快地倒騰到桌前,斟上一杯茶水,端莊地端著茶走到蘇淺麵前,低頭敬茶的姿態儀態萬方:“娘親,扶光給娘親敬早茶。”
蘇淺狐疑地打量她,挑眉:“嗯?”
扶光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娘親,據說表舅舅的戎州城很漂亮很神奇,扶光想去見識一下,娘親讓扶光去好不好?”
蘇淺就炸了毛,“月隱,將上官扶光給我關三天禁閉,不許給她飯吃!”
月隱打外麵進來,抱起憋屈得啪嗒啪嗒掉眼淚的扶光忙往外走,扶光稚嫩的聲音傳回蘇淺的耳朵,“娘親,你這根本就是遷怒,別以為扶光不知道,當初你被表舅舅擺了一道,扔在荒野之中,若不是爹爹去救你,你就可能餓死在荒野裏,所以你一直記恨表舅舅……”
月隱捂上了扶光的小嘴巴。
蘇淺從貴妃椅上跳起來,“月隱,關她七天,不到日子不許放她出來!”
上官陌:“……”
扶光附在月隱耳朵上小聲:“天啊,娘親不長記性,這回又要被爹爹關在春和宮七天出不來了。可憐的爹爹,還要陪著娘一起關禁閉。”
月隱小聲:“老規矩,七天之內不許靠近春和宮,否則你爹爹都救不了你。”
房中唯剩兩人,一時靜靜。上官陌低眉望著蘇淺,眸光如揉碎了陽光在眼裏,輕柔、溫暖,卻不說話。
蘇淺撇開目光不看他,悶了半晌,蹙眉道:“你不要想像以前那樣禁錮我,以前我不反抗,是想給你個麵子,畢竟你是孩子的爹呢,可麵子給的太多,你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
“嗯。”上官陌輕柔一笑,手指挽住她一縷青絲,纏纏繞繞,黑的發,如玉的修長手指,蘇淺的心髒驀地似漏跳了一拍。
“答應的這麽痛快?莫不是你在陰奉陽違一會兒又要耍什麽手段吧?勸你還是收起你的小心思,你用過的那些手段,如今不好使了!上官扶光的禁閉,關定了。”蘇淺狐疑地望著他。
“嗯,絕不使以前的手段了。”上官陌從善如流地道。
“算你識相。”蘇淺哼了一聲,全沒發現他話裏的不妥。
“嗯,我一向很識相的。”上官陌輕柔一笑,“蘇淺,記不記得我以前說過一句話?”
“你說過千千萬萬句話,我知道是哪一句?”蘇淺無語地翻白眼。
“好好想想,想起來有獎,想不起來咱們就在這春和宮裏一直想。”
蘇淺怒目瞪著他,“上官陌,你這是變相禁錮我!我不想。你和我說過的話數都數不清,我上哪想去!”
“給你個提示,乾州城賞秋海棠那日說的。”上官陌耐心地提醒她。
“那也想不起來了。過去那麽久了,況那日也說了好多話。”蘇淺壓根不打算想。一個宗旨,絕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上了他的當。
“嗯,那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吧。”上官陌笑著,一副憶往昔的姿態,“那時,你說,不要什麽泛舟江湖,也不要什麽浪跡天涯。你還說即便我能一手護住你,你也不想活在別人窮盡天涯海角的追殺裏。你要我用你親手醫好的這雙手渲染這天下山河,繪一幅空前絕後的錦繡人間圖畫給你。”
“嗯,想起來了,然後你就說,美人有命,莫敢不從。你說起這段是想幹什麽?”蘇淺睨著他。
“如今,我費了好一番心力,總算將這張錦繡人間圖畫繪出了點模樣,不給你看看,豈不是白費了一番心力?”
“你的意思是……”蘇淺從貴妃椅上跳了起來,“帶我出去玩!”
“咳咳,應該是說,帶你去微服私訪體察民情。”上官陌向來輕雲淡月般的臉居然透出點微紅。
“可是,朝政怎麽辦?”蘇淺不無擔憂地道,“雖然你平日就不怎麽務正業,可也不能撒手好些天不管吧。”
“咳咳,私訪也算是正業之一吧。朝中有白譽代班呢,無事。”
蘇淺默默地去換衣裳了。上官扶光,算你爹有能耐,又助你逃過一劫。
(全書完。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與鼓勵,因某些原因未能及時發的《長安曲》前傳《長安曲之傾國帝姬》接檔發文。講述蘇淺與上官陌初初相識,被傾軋於滾滾紅塵的刀光劍影之中,撇開世俗手越牽越緊,心越靠越近的一段跌宕愛戀。歡迎大家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