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出嫁從夫
碧空如洗,海天一線。一艘海船如滄海一粟,隨波飄蕩。
船頭甲板上,紫裳尊華的青年盤膝而坐,俊美無儔的麵上一點微笑,墨發被海風輕輕揚起,恁的平添了一段風流之姿。青年麵前擺放了一副紫檀木小桌,桌上香薰嫋嫋,是好聞的佛焰花香。桌旁炭爐上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時,青年漂亮細致如白瓷的手上墊了白毛巾,將壺提了下來,在桌上的白釉茶具裏一番擺弄,不多時,一盞澄碧的茶湯便散發出沁鼻幽香。
阿葉偎依在青年一側,一隻手臂撐在青年的腿上,往前湊了湊腦袋,發出一串讚歎聲:“嘖嘖,泡個茶都這許多講究,人生簡直太奢華了。”
青年自然是阿葉費了許多力氣掙來的昂貴夫君楚淵。
楚淵將茶分成兩杯,一杯遞在阿葉唇邊,笑得溫柔:“嚐嚐你夫君泡的茶如何。”
阿葉就著他的手吃了一口茶,隻覺得齒頰留香,連說話都帶了茶的香氣,柔柔軟軟的:“乖乖,一杯茶居然也能泡得這麽好喝。夫君的手藝簡直豔絕人寰。”
楚淵在她光潔的額頭彈了一下,笑她:“胡亂用詞。”
阿葉額頭在他手心裏親昵地蹭了蹭,“怎麽會是胡亂用詞?我實話實說的好不好?”偷眼看看楚淵臉上眉峰挑起,立時改口:“我不過是加了一點點誇張手法而已嘛。我一向說話就是這個調調嘛,嘴甜而已。”
楚淵的眉峰繼續挑著,“你嘴甜?這個要試過才知道,不是你說甜就甜的。”
阿葉抬起臉,一雙大眼略有疑惑地望著楚淵,“甜就是甜,這個要怎麽試?你難道覺不出來我嘴甜嗎?”
“這個真的要試過才知道。你說了不算。”
阿葉迷茫:“這個要怎麽試?楚淵,你又是耍我呢吧?”
楚淵舉手發誓:“這個,真不是在耍你。你閉上眼睛,我驗證給你看。”
楚淵他近來常常用舉手發誓這個動作,每回發完誓,必是有所求,他的所求,卻讓她求告無門。她忍不住捏了捏酸痛的胳膊腿,小心翼翼道:“可以不用發誓,我信你了。”
“信我什麽?”楚淵挑起好看的眉毛在她眼前。
阿葉撇開目光,“你,你不要引誘我。你說什麽我都信。”
“嗯?”楚淵執著地等她的回答。
信什麽?她怎麽知道信什麽?說了這半天的話,似乎,被他繞的連東南西北也找不出來了。
楚淵一直看著她,看得她心裏毛毛的,半晌,她眼一閉,心一橫,道:“好吧好吧,給你試。”
他說要試她的嘴甜不甜,她又不是傻子,尤其是被他手把手教了這許多日子以後……
齒頰猶有茶香,唇瓣溫溫涼涼,楚淵修長的手指伸向她的衣襟,她不由睜大了眼睛,不是隻吻一吻就好了嗎?他這得寸進尺是什麽意思?
她伸手推他,唔噥不清:“這還在甲板上。”
“唔。茫茫大海上,隻有你和我,在甲板上和在船艙裏有什麽區別嗎?”清涼的手指流連在她軟滑的肌膚上,青年聲音暗啞。
阿葉:“還是再喝杯茶吧,你辛苦泡的。”
“不辛苦。”
“我餓了,沒吃飯呢。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楚淵很無恥地道:“可以吃我。”
“……”
一派昏茫之中,阿葉已分不清今夕何夕。隻曉得眼前的人眉眼如畫,是她好不容易才掙到手的絕世好男人。
不但斯人姿色上層,連謀略膽色亦是無可匹敵。
她猶記得除夕那夜,三十萬冥國敗兵被他悄無聲息又頗有氣勢地往渡口那麽一列,從容淡然地對少皇上官皓月道:“這算是阿葉的聘禮,請少皇點收。”
自古以來,哪有這樣的聘禮?
楚淵他的腦袋真是異於常人。
隻一樣,這些兵馬雖是很投錦皇他老人家的喜歡,交在錦皇那個好戰之人的手上卻並非是件好事。這個事,楚淵他也料到了,所以直接將兵馬給了少皇。
少皇他同老皇上之間已勢同水火,經了宮宴賜婚那一筆,水火更是皆已潑天大,接下去冥國怕是要經曆一場改天換地的洗禮,錦皇他,勢必要將這三十萬兵馬收歸己有。
趁著錦皇將注意力集中在奪兵馬大權一事之上,無暇顧及其他,楚淵他,安安穩穩在葉府住了好幾天。
說起在葉府住的這幾天,阿葉又心潮澎湃了。
當夜她老爹將楚淵延請入府,未理睬她一眼,直接將楚淵安排在了他的下首,撚著花白的胡須趾高氣揚洋洋得意地向族人宣布:這就是他的女婿,戎州城主楚淵。
族人的反響自不必細說,阿葉她疑惑的是,她老爹怎麽就能這麽容易就接受了楚淵呢?要知道,這位戎州城主,從前的身份可是一國帝王,是手握生殺予奪之大權雙手染滿了鮮血的修羅,是她老爹最不齒的一種人。
而且,她老爹和楚淵,似乎很熟稔的樣子!
至晚宴席散,阿葉就扯著楚淵開始了逼供。
令阿葉更意外的是,楚淵他,居然很配合工作,她問什麽,他招什麽,老老實實,絕無隱瞞。
楚淵他說,他早先曾給他的嶽丈大人寄來一封書信,將他愛慕她的事全盤如實托出,還誠懇地請求他老人家將寶貝女兒嫁與他為妻,並且放低身段再三地承諾此生隻此一妻。
這個承諾阿葉倒不覺得有什麽,楚淵那種有精神潔癖的人,給他三妻四妾他都未必消受得了。她好奇的是,那個骨子裏傲上了天的人,是怎麽做到把身段放這麽低的?
果然,楚淵的腦袋非常人可以想象。
但她的老爹居然早就知道了她和楚淵的事!知道了居然裝不知道,讓她像個跳梁小醜一樣滿上瞞下。這一筆,她記下了。
楚淵他還說,他來遲了,是因為去和上官陌要這三十萬兵馬了。上官陌他那種人怎麽肯給,他就找上官陌打了一架。楚淵說他找上官陌打架是因為在嵐茨城和他沒打得成心裏覺得憋屈。阿葉竟十分聰明地認識到了他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怕她心裏上有負擔。
但她聽聞了這件事之後,除了有一點點擔憂他會受傷之外,就隻剩下心裏油然而生的甜蜜和傲嬌。至於負擔,阿葉天生缺這種自覺……
阿葉問起蘇淺的事。少皇說蘇淺被閑公主挾持了,是他救了她。
楚淵就舉著雙手和她發誓,這個純屬誤傳。蘇淺和上官陌,那是什麽樣的人?上官閑在蘇淺手上何曾占到過一點便宜?挾持?他笑話她這樣的笑話也肯信,是不是他不在她身邊連智商都丟了。他就告訴她蘇淺隻不過是嫌上官閑礙眼了,要把她遣送回冥國,被他遇到了,他順便就挾持了蘇淺去和上官陌要兵馬去了。
阿葉就瞪大了眼。
挾持蘇淺這樣的事他也能幹的出來!他太無情了!太卑鄙了!畢竟蘇淺和他糾纏了二十幾年感情匪淺!
阿葉為蘇淺這個情敵掬一把同情淚。
雖然楚淵他將事情的前前後後都和她解釋了,但她還是不能釋懷。他和她的老爹通信卻沒有和她通信,害她險險就為他死在了海裏,又差點被錦皇賜婚逼死,這些她不能當沒有發生過。她不能就輕易地原諒了他。
楚淵那晚要親近她,她就端起了架子把他拒之門外了。
楚淵在門外和她解釋,說明明一同寄了書信來的,同寄給老丈人的信一起的。
她氣惱地開門指著他的鼻子斥他:“你傻呀你,放一起那個壞老頭能給我嗎?不知道那個壞老頭就等著拿我把柄治一治我的麽?”
說完了,才發覺這一番話說的太不高明了,分明是把自己給折進去了,阿葉絕望地捂住了嘴巴。
楚淵用他修長好看的手握住她捂著嘴的手,輕輕拿開,眉眼間全是笑意,不容她有任何反應,溫涼的唇瓣就貼住了她的唇瓣,她昏茫地覺得身子一輕,下一瞬,就已經被放倒在床上。
在她家規甚嚴的葉家,在她老頑固的老爹眼皮子底下,楚淵他竟然敢把還未過門的她給法辦了!而且她的老爹也沒有拿掃帚來把他趕出去!
這實在太讓她無法接受了!
楚淵在葉府住了三日。除了偶爾和她的老爹下下棋喝喝茶,背著她指指畫畫什麽,餘下的時間全和她膩在房間裏。
三天裏,阿葉捏著酸痛的胳膊腿,不斷腹誹,大好的青年,大好的時光,這個樣子真的好麽?這個將她禁錮在鬥室的人,他真的是那個運籌帷幄覆手天下的人嗎?
三日的時光一閃即逝。楚淵卻是不能在冥國久留的。他雖歸還了三十萬俘虜兵,錦皇明裏不能把他怎麽樣,暗中卻絕不會放過他。隻因眼前忙著搶兵權,故還沒有時間來收拾他。
三日後,漆黑的夜,她老爹親自將他們送上了船。
臨上船前,她老爹扯著她的手腕子對她耳提麵命:“葉小茂,雖然還沒有行大婚之禮,但你已經是許給楚淵的人,從此以後,他就是你的夫君你的天,你要以你的夫君為尊,對你的夫君要做好三從四德,盡一個妻子的本分伺奉好你的夫君,給我把你的野蠻性子收好了,要讓我聽說你又做了什麽出格的事,從此你就別回葉家!”
阿葉果斷打斷他的話:“不嫁了行不行?”
結果,她就被楚淵扛上了船。
“嶽丈放心,小婿會好好管教她的。”
楚淵的這句話隨海風飄蕩,好多天了,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