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穿花步搖
第二天清晨時,地上已經積了雪,薛嘉蘿興沖衝要去院子里玩雪,月河連忙拉住將她關在屋子裡,派出涼風院所有侍女掃雪,要最短時間內將院子里的雪收拾乾淨。
而周君澤坐著轎子剛剛出府,冬日從被子中起身本就是一件難事,再加上薛嘉蘿哼哼唧唧在一旁糾纏不休,讓他動身去兵馬司的時間晚了一些。
到兵馬司門外,已經有人候著他了。灰沉沉的天,雪地上七零八落的腳印,遠處站著百餘黑衣侍衛,周君澤邊走邊聽身邊人說話,墨綠色麒麟官袍將他襯得丰神俊朗,矜貴高傲,在人群中尤為顯眼。
身邊偏將一靠近他就聞到他身上甜甜的味道,他面不改色:「一早宮裡傳出來的消息,陛下與靜貴妃這幾日連著召見了吳家人,可能有情況。」
「吳家……」
周君澤印象里近期只見過一個吳家小姐,那個想不起來名字的吳家姑娘將他攔下時,他疑心對方是故意設套讓他們有不清不楚的傳言,也懷疑是吳家某個人指使她來,現在看,那個時候對方可能已經得到消息了,他倒是很想知道突然冒出這麼個人要來他身邊做什麼。
他起初隨口應下的事情,到如今定下人選,前後不過十餘天,是誰在中間盡心儘力,他心裡清楚。
在太子別院提出給薛清陞官時,他知道肯定有人會來試探他的本意,只是沒想到,第一個來問的人也是那人。
他不信任所有人,所以也不覺得背叛失望,相識陪伴十多年如過眼雲煙,一晃就消失了,沒留下一點波瀾。
他目光掃過路旁下跪的侍衛,接著先前的話,「如果宮裡來人,就說我去鳳溪營地了,備馬,我現在就走。」
吳家最先知道了自家二爺的小女兒被賜婚給了熙王的消息,家中多數人都是半喜半憂。
喜的是吳家女兒加入皇家,基本上等同於一步登天,憂的是嫁的人不太對,怕日後被名聲狼藉的熙王給拖累了。
真心憂愁的只有吳玫母親二太太一人。
她紅腫著眼,看宮中嬤嬤為女兒在一旁量衣。
嬤嬤手腳利落嘴上儘是恭維,吳玫抿著嘴臉上一片紅暈,讓自己的丫頭送嬤嬤出去,又親手給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
「母親。」她依偎在二太太身邊,撒著嬌,「母親就算心中憂慮,但也不能在宮裡人面前露出愁容啊,女兒可不想惹靜貴妃。」
二太太握著吳玫的手,「這實在不是一樁好姻緣,我辛苦養你十六年,卻要眼看你邁入這樣的火坑。」
「我嫁入王府已經成了定局,您還說火坑什麼的……我不愛聽……」
「熙王在外什麼名聲就不說了,他府里側妃的父親是三品太常卿,你的父親卻只是五品,你怎麼能壓得住……」
提起這個,吳玫反而更愉悅,「母親不想想為什麼她父親三品,她卻只是側妃嗎?因為她腦子有病,是個傻子。」她起身坐到梳妝鏡前,將靜貴妃賞賜的梳妝盒打開,挑出穿花步搖比在髮髻上,「一個傻子都能讓熙王垂憐,給她父親陞官,我自然也可以。」
那個時候,她就是用了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父親送她入宮的。
二太太想起自己夫君對於陞官的渴望,說不出話來,只好道:「你不要輕視,傻人有傻福,她能在王府受寵自有道理。」
吳玫拉長聲音回答:「好——」
「熙王唯一的正經長輩只剩陛下,雖然人人都說陛下溺愛弟弟,將他寵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可我總覺得陛下不會是那樣的人,你嫁入王府後,要少說多看,若熙王本性就壞,你就過好你自己的日子,不要試圖干涉他。」
吳玫這幾日處在周圍人的逢迎之中,忽然聽到逆耳忠言覺得十分掃興,「我都知道的,母親別說了,過來看看哪個好看,迎賜婚聖旨那天我要戴的。」
皇帝請了欽天監算了吉日後寫了賜婚的聖旨,但因為熙王人一直在鳳溪沒有回來,聖旨拖了半月有餘,最後實在等不得了,派人去營地將周君澤接回了京城,旁人這才知道熙王要娶吳家二房的姑娘了。
這個時候,吳家七郎吳暢已經成了親,距吳玫出嫁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吳家上下喜氣洋洋,往日被大房壓得毫不起眼的二房一下引人矚目起來。
吳玫聽說熙王回京接了婚訊后才徹底安心,這一段時間,她猶如踩在雲端,飄飄然陶醉卻又在午夜猛然驚醒,以為這一切不過只是一個夢,現在她終於敢肯定這不是夢了。
吳玫走著走,忽然笑起來,用手捂著發燙的臉。
身後丫鬟也為她高興,打趣她:「小姐,您是又想起了誰啊。」
吳玫帶著笑意瞪她,「就你話多。」她快走幾步,揚聲道:「哥哥嫂子,十妹妹來看你們啦。」
門口丫鬟掀起門帘,新婚婦人打扮的蔣氏笑盈盈出來,「快來,你哥哥剛要出門。」
目前為止,吳家只有吳暢一個人沒有對她道賀,送她賀禮,她一點都想不通。
吳暢初入兵馬司時是熙王部下,後來他們又是說得上話的朋友,現在自己做了熙王王妃,怎麼樣看他都應該與自己更親密才是,可他偏偏不。
她與蔣氏不咸不淡打趣了幾句,吳暢在一邊坐著,過了一會道:「我為妹妹備了禮,你去庫房看看。」
蔣氏起身道:「好,你們先聊。」
蔣氏出去后,吳暢的臉徹底板平了。
「現在我再要跟你說熙王府不是個好去處已經遲了,我只能盼望你心裡清楚。」
吳玫不當一回事,仍舊笑著,很是不屑的樣子,「堂兄要我清楚什麼?」
「那幾日進宮的姑娘家裡面,你是最不可能嫁入皇家的。」吳暢不打算給她留臉面,「我曾聽我母親說過,二伯母求了她進宮向靜貴妃告罪,說你因病無法入宮,可那天你還是進宮了,留了伯父伯母在家裡爭吵,那天后,就傳出了你會嫁給熙王的消息。你在宮裡做了什麼我不感興趣,只是一點,我剛才說的這些,你以為熙王想不到嗎?」
吳玫臉色也沉了下來,「堂兄想說什麼?」
「我與熙王相識四五年,還不敢說自己猜透了他,皇家權勢富貴養出來的人,他要什麼沒有,卻同意娶你,你覺得你是憑什麼入了他的眼?」
吳玫克制著自己不要失態,雙手緊緊握成拳。
「你別嫌我說話難聽,我只是不得不說。」吳暢放緩了口氣,「你嫁熙王不是你一人的事,你背後是整個吳家,你嫁給別人犯了錯,吳家還能將你接回家,如果你在熙王身邊犯錯……我不知,我們還有沒有相見的可能。」
吳玫蹭地站起來,聲音冷硬:「我們走著瞧!」
新春來臨,仍是天寒地凍之時,周君澤婚期將近,熙王府卻靜悄悄的。
涼風院上下,除了傻頭傻腦的側妃,其餘人皆有些惴惴不安,因為王府要有王妃了,也因為王爺好久沒有來過涼風院了。
月河每天都要應付薛嘉蘿的嚎啕大哭,想盡借口騙她,說王爺明天就來,時間一久,就算傻子也不相信她了。
她心裡火燒火燎的,很怕熙王就此將側妃放置在一邊再也不理,頻繁找張管事與高管事,以側妃的名義提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試探管事對於側妃的態度,還好,管事們沒有因為王妃即將到來就輕視涼風院,這讓她稍微安了心。
可是周君澤真的是太久沒有來過了,薛嘉蘿天天問時時問,門口有一點動靜都要跑出去看是不是她的熙熙來了,甚至有一天晚上,她趁著侍女不在,只穿著褻衣就從房間里溜了出去。
雖然她在院門口就被人發現了,連忙送回去,但一冷一熱之後,薛嘉蘿病倒了。
這個時候,熙王府也終於有了要辦婚事的苗頭,張燈結綵,人人健步如飛,周君澤回府後幾天,他穿上了新郎墨底紅紋禮袍,騎馬隨著長長的儀仗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