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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初入周家(三)

  客廳裏,大家七嘴八舌的問周俊什麽時候才到家,又不斷的有電話響起來。青稞煩了,提高了嗓門說:“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誰要留在這裏吃晚飯嗎?我叫吳嫂去準備。”


  他慣用的手法就是不理不睬,等他們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他又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弄得他們精神錯亂。但這一次顯然沒起多大作用。他臉上有幾分痞子氣,“好吧,既然你們認為你們的判斷是對的,那就自己去找吧,我絕不阻攔。”


  客廳安靜了下來。他們當然不相信青稞,可青稞深信他們還不敢在這棟房子裏放肆。這棟房子的主人握著華茂和中海的大部分資源,並且隨時都有律師進進出出,大不了魚死網破。周鉞輸得起,他大半輩子輸了妻子,輸了子女,商海浮沉幾十年,富貴至極,聲名在外,他還有什麽輸不起的呢?可是今天晚上來的這些人都輸不起,人財兩空、身敗名裂的打擊可以讓他們就此沉寂下去。有年紀的心有不甘,年紀小的太過激進,誰也不肯讓這財富落空了。


  夏天回了別墅,給周鉞打了聲招呼,把周俊和陳詩留下,匆匆的下樓來,避過客廳,跑到花房去了。


  “寧夏!”


  寧夏的心漏掉了一拍,緩緩的站了起來。徐卓然笑了一下,拉著羅然出去了。外麵實在太熱,熱氣正打頭。徐卓然帶著羅然從另一條路進入別墅。羅然有點不安,說:“我們去哪兒?”


  “先去看看寧夏的父母,你早點去見他們沒有什麽不好。”


  羅然點了點頭,默默的跟在徐卓然身後。


  寧夏向前跨了一步,這一步跨出便一發不可收拾,直接撲進夏天懷裏,所有的緊張和委屈都化成了眼淚。她終於鬆懈了一下,放聲大哭起來,不知輕重的捶打著夏天。有過那麽多失望,太過壓抑讓痛恨爆發的更加凶猛。羅然說對了,如果她不釋放自己,痛恨會在她見到父母的的那一瞬間連同她一起毀滅。她看到羅然滿身烏青和傷痕時,就深深的怕了,怕那是她的後路。這一天終於來了,她身邊沒有羅然,沒有顧念,更沒有外公,但她一點都不失落,她不願意讓他們看到這麽沒用的自己。夏天大概是太過聰明,所以她嫌逃避和掩飾都太累,索性不躲了,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的懦弱和可恥。


  夏天緊緊的抱著寧夏,耐心的等待她慢慢的平靜下來。他心裏一點都不痛快,但他深知這是寧夏的心病。看似已經結痂,實則裏麵已經潰爛化膿。能讓她重生的辦法隻有再次掀開那些傷痛。他死過一次,所以明白這種痛。他心裏是有多疼她多喜歡她?竟然時時刻刻的逼著自己清醒,盡可能的讓她受到的傷害能少一點,再少一點。


  寧夏哭夠了,抬起頭看著夏天,“他們在哪裏?”


  夏天知道事情有些失控了,是他太高估自己在寧夏心中的那一點地位了。他小心翼翼的說:“晚一點,我再帶你去見他們,好嗎?”


  “不好!”寧夏堅決的推來夏天,撈起地上的小提琴跑了出去。夏天追出去,想攔住她,最終還是放手讓她去了。他有什麽立場攔住她呢?他隻要跟在她身邊就好。


  寧夏衝進大客廳裏,滿滿的都是人,青稞已經站了起來,隨時準備站在寧夏身前去保護她。寧夏掃過眾人,歐陽正林,歐陽晴,陸容博,陸天澤,葉萍,裴語馨……這些人的臉讓她胸腔裏的火帶著毀滅的焦灼,憤怒的燃燒著。她站到椅子上,吼道:“都給我滾出去!”


  這一聲實在太震撼,誰都見過撒潑耍橫的女人,唯獨這小丫頭氣勢壓倒一切般的強大,仿佛萬物都是被她踩在腳下的。


  樓上傳來拍掌的聲音。周鉞拄著拐杖站在樓梯口,俯視著一切。旁邊是徐卓然和羅然,顯然徐卓然是火上澆油,還故意看不清火候的說:“不愧是夏天的媳婦兒,佩服!佩服!”


  寧夏看到周鉞眼裏有一絲笑意,心裏感到莫名的親切。羅然卻看到夏天的眼睛都笑彎了,他是有多受用“夏天的媳婦兒”這句話啊?


  葉萍馬上站了出來,說:“你們這些晚輩都這麽沒家教嗎?怎麽跟長輩說話的?別忘了夏天是我兒子。”


  她的目光落到寧夏身上,滿滿的都是不甘和仇恨。陸容博沒有說話,眼睛卻直直的看著寧夏。寧夏有點不自在,但不能在這個時候輸陣,她狠狠的瞪著陸容博。裴語馨仿佛看出了什麽,不自覺的笑了一下。夏天絲毫不在意有葉萍的阻撓,他真應該早點學學徐卓然。青稞看了夏天一眼,對葉萍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


  陸天澤咳嗽一聲,說:“別忘了夏天有多愛裴語馨。”


  裴語馨表情得意,夏天臉色淡淡。徐卓然一句話把矛盾引到不相幹的事情上,在場的長輩都等著看好戲。寧夏可管不了那麽多,一字一句的說:“都給我滾出去!”


  周鉞眼裏的笑意更濃了,這丫頭還真有點他年輕時的氣魄。他當然不願意這種氣魄被早早攻破,沉聲說:“都回去吧!”


  陸容博和歐陽正林想說點什麽,周鉞不耐煩的揮揮手,眾人隻有慢慢的退出去。陸容博看夏天的眼神裏分明是在說“回去有你好受的!”裴語馨倒是大方,深情款款的望著夏天,溫柔的說:“我來這裏,是因為你今天回來,我想念你,我在酒店訂了餐,給你接風。”夏天故作漠然的說:“謝謝,不用了。”裴語馨還是不放棄,“我知道你是逗我的,我等你。”


  寧夏看到她自信的表情,知道這樣戲碼在以前經常發生,並且服軟就範的一定是夏天。她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隻覺得又膩又悶,透不過一絲氣。


  周鉞向吳嫂遞了個眼色。吳嫂立即出去把大門關好,把傭人都叫了出去,把客廳的門也關上了。周鉞在徐卓然的攙扶下慢慢走下樓來。寧夏顯然沒有那麽多耐心,衝著樓上喊道:“人都走光了,你們還躲著幹什麽?”


  周鉞看著她,“魄力是有了,但還少了幾分圓潤,人都回來了,你就那麽著急?”


  寧夏不想說話。周鉞有點頭痛,這個丫頭確實讓他又愛又恨,她實在太倔。他叫她上樓去說,她堅決而幹脆的拒絕。一直在擔心的羅然忍不住說:“在下麵就好,最好是在空曠點的地方。”周鉞看看夏天、青稞、徐卓然緊縮的眉頭,知道這丫頭脾氣大,於是打了內線,叫周俊和陳詩下樓來。


  陳詩臉色發白,渾身都在發抖,連走路都需要周俊扶著。周俊滿臉是汗,根本不敢去看寧夏。寧夏倒是大著膽子,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要把人看穿一般。她鋒利的目光讓整個空間凝固,劍拔弩張,帶著強烈的毀滅性。她看清陳詩眉心一點胭脂痣,顏色淡淡,米粒兒大小,隻要稍微上妝就可以掩去。她感到眩暈,血液都衝上了腦門,目光卻瞬間冷到冰點。她打開琴盒,問道:“這是你的?”


  陳詩說不出話。她日思夜念的女兒讓她不敢接近,她感受到寧夏近乎絕望的痛恨。她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周俊揪著衣角,聲音幹澀。他說:“是……”


  “沒問你。”寧夏無情的打斷周俊,針尖一樣的目光死死的盯住陳詩。


  周鉞的眼角跳動了一下,眼睛又幹又澀。他不用再聲嘶力竭的問自己的兒子有沒有考慮過親人的感受,或者低聲下氣的求周俊留下來。現在有人來討債了,逃避了那麽多年,最終還是要麵對。可他畢竟隻有這一個兒子了,所以心情複雜。看著麵容扭曲的單薄女孩,他突然意識到這麽多年從來都沒有過問過這個孩子。他的兒子會離開,他也是有責任的。原來他隻愛自己的兒子,從來沒有試著理解或接納兒子和兒子身邊的人和事。


  三個男孩也不敢說話,他們可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強勢尖銳的寧夏。羅然低著頭,她深深的了解寧夏,因為了解,她越加的心疼寧夏。


  周俊的下巴在發抖,低著頭,艱難的克製著。


  陳詩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和勇氣,聲音裏有一種被抽空的寂寞荒涼。她說:“是。”然後眼淚就落了下來。


  寧夏把琴摔在陳詩的腳邊,眼裏都是蔑視、鄙棄、仇恨、踐踏……


  她說:“還給你。”


  陳詩看著琴弦摔斷,刺耳的聲音震破了她心裏最後的城牆,她幾乎崩潰的喊道:“不!”


  寧夏無情而惡毒的說:“你不是喜歡嗎?不是想要嗎?都還給你,你守著這些冰冷的東西等死吧。一輩子帶著肮髒的身份活著吧。”


  夏天臉色發白,他從不知道寧夏心裏住著這樣的惡魔。


  她感到頭痛,皺著眉頭。她是來清算的啊,她幹嘛那麽難受?是啊,她還欠著別人的,她受不了欠著自己看不起的人的東西。還欠著什麽呢?她努力的回想,目光變得更加冰冷。羅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緊張的把手指扭在一起。寧夏眼裏出現了一種灰敗,死亡的灰敗。她說:“我不想欠你任何東西,都還給你!”她抓起果盤裏的水果刀,朝自己的臉劃下去。是啊,她的身體還流著他們的血液,她還長了一張和陳詩那麽相像的臉。她受夠了這種樣子,嫌棄自己的肮髒血液。她要毀了自己,讓他們遺憾一輩子,一輩子互相猜忌折磨,一輩子都得不到幸福。有太多人因為她失去了幸福,她堅持活到現在大概就是為了今天。她痛恨自己不夠壞,才會那麽痛苦;更痛恨自己不夠善良,才無法原諒無法解脫。


  所有人都驚呆了,三個男孩衝上去奪她手裏的刀。陳詩跌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哭喊著說:“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了,不要,你衝我來吧,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周鉞也忙過來,說:“孩子,冷靜點,別做傻事,有……有我為你做主。”


  沒有誰可以為她做主,當初沒人管她,現在誰也管不住她了。寧夏手裏的刀割破了掌心,血流了一地,刀尖還抵在脖子上,她絕望的說:“外公,小夏來找您了。”


  羅然突然衝上來,一把抓住了刀鋒,鮮血很快落了下來,她痛的皺起眉頭。徐卓然嚇白了臉,馬上就衝上來。羅然看著他,說:“你別過來。”徐卓然僵硬的站在那裏,滿頭大汗。羅然感覺不到痛了,手都麻了。她看著寧夏驚恐的眼睛,竟然還笑了一下。她溫柔的說:“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你一個人,太孤單。”


  寧夏的目光恢複了一絲生氣。她想起她才到京山的時候,舉目無親,想念羅然的心都要炸了。一個人,太孤單。可他們幾乎失去了相信的基本能力。隻能有這麽幾個朋友。她知道羅然的脆弱,卻不知道還有誰可以陪著羅然。他們是相依相扶著走過來的,遠比這些所謂的親人、男朋友要重要的多。寧夏的眼淚落了下來,她頭痛的厲害,眼前一黑,直接栽了下來。羅然扔了手裏的刀,抱住了寧夏。她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樣,還是不肯讓寧夏倒在冰冷的地上。可她支撐不住寧夏了,隻能被寧夏絆倒在地上。


  青稞馬上打電話叫周鉞的私人醫生過來。夏天抱著寧夏,一滴眼淚落在寧夏臉上。陳詩兩滾帶爬的過來,撕了裙子給寧夏包紮傷口。周俊趕著來看了看寧夏,忙著照顧妻子。


  徐卓然緊緊的抱著羅然,仿佛要把羅然揉進自己的身體裏,無邊的恐懼讓他手足無措。羅然的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徐卓然寬闊的背,輕聲說:“沒事了,沒事了,以後都不會了。”


  徐卓然像一個溺水者,抓住最後的浮木,“你答應我的,不要騙我!”


  羅然的眼淚落了下來,在徐卓然懷裏點了點頭。


  醫生趕過來,幫寧夏做了檢查。護士給寧夏處理了傷口,掛起了吊瓶。可寧夏的眼淚還在流,眉頭皺的緊緊的,手裏不斷的摸索著,仿佛要抓住什麽。醫生用了鎮靜劑,反而讓寧夏更加痛苦了。陳詩在旁邊淚流不止,周俊也隻有幹著急,這孩子的痛苦,他們隻能看著,這叫他們更加痛苦愧疚。


  羅然處理了傷口,馬上跑進來,握住了寧夏的手,輕輕的說:“我在這裏啊,小夏乖乖睡覺,否則外公就要不高興了。”羅然輕輕拍著寧夏,寧夏的眉頭慢慢鬆開,手也慢慢放了下來。羅然看著周鉞,“周爺爺,我想在這裏陪她。”


  周鉞點了點頭,但大家好像都想留下來陪著寧夏,尤其是夏天。周鉞說:“你們誰能代替羅然就留下。”


  眾人還是不說話。周鉞氣憤的瞪著陳詩和周俊,“你們是想讓她睜開眼睛就看見你們,然後再被你們氣暈過去嗎?”


  陳詩和周俊一句話都不敢說,默默的出去了。


  周鉞看著夏天,“你喜歡的人還不肯相信你吧,你更需要養精蓄銳。”


  夏天低著頭,還是不肯走。


  羅然有點疲憊了,還得強打精神,對夏天說:“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事情,你為這一件事陪著她的時間可能是一個星期,一個月,或者是一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也不一定。你能天天都這樣嗎?那你願意看著她有一天孤孤單單嗎?你願意她還在痛苦之中,你卻已經倒下,再也不能為她做任何事情?你願意嗎?”


  夏天抬起頭,深深的看了羅然一眼,牽動嘴角,卻難以露出一個笑容。羅然點點頭,叫他去休息。


  周鉞還想對青稞說什麽,青稞先開了口,說:“外公,我想去把顧念和小惜接過來,陪著寧夏,不能讓羅然太累了。”


  羅然恍然大悟。一場接一場的混亂,她都忘了給顧念去個電話,那個看似對什麽都不以為然的丫頭,這會兒肯定急的團團轉了。她翻看手機,全是顧念打來的。現在青稞去接她,再好不過了。


  周鉞考慮了一下,說:“太晚了,叫司機開車,你跟著去就好。”


  青稞拿了外套,匆匆的去了。


  周鉞看徐卓然一眼,竟然生發了一點童心。他說:“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徐卓然有點臉紅,卻厚著臉皮說:“我媳婦兒在哪裏,我當然就在哪裏。有什麽不對?”


  羅然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忙低下了頭,頭發遮住了臉。


  周鉞好笑的說:“叫吳嫂給你們送點吃的上來。”


  徐卓然說了謝謝,立馬又補了一句,“清淡一點。”


  周鉞笑了笑。以他對徐卓然的了解,徐卓然從來都是尋求刺激的,吃喝上麵越是辛辣越帶勁。這清淡的口味一定是為他身邊的羅然改變了。同樣是門不當戶不對,卻沒有一點違和感。他當初極力反對周俊和陳詩,難道真的錯了。


  青稞才敲了一下門,門就開了。


  “寧夏……”顧念直接噎住,看到是青稞,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辦。她現在一心都在寧夏身上。


  青稞有點失落,卻沒在這個時候計較,淡淡的說:“我來接你去見寧夏,我想你們現在彼此一定很需要。”


  顧念“哦”了一聲,進屋裏抱起顧惜,跟青稞走了。在回去的路上,青稞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下。顧念並不十分意外,隻是歎氣。顧惜也很乖巧,肚子餓得“咕咕”叫也沒有吭聲。顧念看著妹妹,抱歉的笑了笑。


  回到周家。青稞看見隻有吳嫂一個人還在打掃,就自己動手給顧惜煮夜宵。吳嫂忙跑過來,“少爺,我來吧。”


  “不用,哦,家裏有女裝嗎?幫我找一套。”


  吳嫂很快取了一套女孩的居家服來。青稞叫她拿上去給顧念,自己將夜宵送到寧夏的房間裏。


  羅然已經安慰好顧惜,小丫頭這時候又累又餓,明亮的眼睛裏還有淚花,看見食物,再看看顧念。顧念揉著膝蓋,叫她去吃飯,顧惜站著沒走。


  羅然看她臉色發白,說:“膝蓋又痛了?”


  顧念搖搖頭,“老毛病,沒事。”


  青稞將衣服扔給她,沒好氣的說:“再逞強下去,就等著腿廢了吧。”


  顧念倒沒生氣,乖乖的去衣帽間換上幹爽的衣服。如果再穿著受潮的衣服,一定不好過。不過青稞就不能溫柔一點嗎?她坐下來,和青稞顧惜一起吃夜宵。看來青稞在忙亂中根本沒有進食,之後又直接去接她了。她心裏仿佛有意思溫暖在湧動。


  吃完東西,顧念也不客氣,直接去隔壁的房間睡覺。羅然今晚肯定是睡不成了,她等著和羅然換班。


  她雖沒有認床的毛病,但第一次在這麽特殊的地方過夜,總覺得心裏不安穩,便開著床頭燈。


  門被輕輕的推開,她有點懊惱的看著站在門口穿著睡袍的青稞。她不是個不謹慎的人,隻是搗鼓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個門怎麽鎖。


  青稞走進來,在床邊坐下,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就坐……一會兒,你,你睡你的。”


  顧念當然不相信這種事情,有過陸天澤的慘痛教訓,她還能相信什麽?她當然從不認為她在青稞心中有什麽特殊,使她有可能免受不願意的事情。


  青稞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心裏也明白她那些小九九,於是背過身去,背對著顧念。他說:“我被人拋棄慣了,父母,親人,朋友也隻有夏天一個。不管我怎麽努力,都……”


  他沒聽見顧念的聲音,以為她睡著了。那就讓她睡吧,她活的有多辛苦,能睡著實在不容易。


  顧念裹緊了薄毯,空調吹得她太難受。沒聽見青稞的聲音,她睜開了眼睛,看到青稞僵直的脊背。她說:“我在聽。”


  青稞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語氣也輕鬆了不少,“看來我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了。”


  “害怕?”


  “怕。”


  “寧夏說的對,不期望就不會有失望,我以前都是這麽告訴自己的。天下都是我顧念的家。”


  “那現在呢?”


  “現在我會努力讓自己有一個家,我想我已經有了,我會好好珍惜。”


  “可是寧夏的身份不同了。”


  “我們本來就不同,她如果說‘顧念你滾,我煩你了’,我拍拍屁股就走。”


  青稞輕笑了一聲,“你們感情那麽深,能說走就走?”


  顧念嗬嗬一笑,“羅然還是有朋友挺她,可她並不怎麽和他們聯係。她說在一起的時候,我有足夠的誠意,至於別人在不在意,那是別人的事。分開以後,更不會強求。”


  青稞回頭看她,表情柔和了很多。顧念怕他這種溫和,打了個哈欠,說自己要睡了。青稞又笑了笑,把冷氣關了,開了一扇窗戶,還不至於會吹到她的頭。顧念閉著眼睛,嘴角微微的上揚。外麵吹進來柔和的涼風,讓她覺得舒服。顧惜窩在她身邊,睡的正香。


  羅然是個夜貓子,以前趕稿,習慣了熬夜。她時不時的檢查吊瓶,怕空氣輸進了寧夏的血管。


  徐卓然給她披上毯子,心疼的說:“你睡吧,有我看著。”


  羅然笑了笑,說睡不著。徐卓然揉了揉她的頭發,坐在旁邊陪著她。點滴輸完,羅然幫寧夏拔了針頭,感到有些疲倦。她朝窗外看了看,都快天亮了。徐卓然把她擁進懷裏,“睡吧,有我在。”羅然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寧夏看到徐卓然懷裏的羅然安靜的如同嬰兒,忍住了要踢徐卓然一腳的衝動。羅然難得有個好覺,不是寫稿,就是看書。她單純的世界裏滿是忙碌。他們是一樣的,忙著自己的那點小夢想,卻逃不脫別人的踐踏。寧夏發過作品,羅然也出過,可一切都像是肥皂泡泡,你以為它會五光十色的無限放大,它卻瞬間破滅。所以讓羅然睡一個好覺吧。她閉上眼睛,假裝自己還沒有醒。她真的不是顧念,可以那麽堅強,她目前也沒有力氣來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夏天輕輕的推開門,看到寧夏緊閉的眼睛不禁又是搖頭又是好笑。她以為她偽裝的很好,卻早已被看透了。徐卓然衝他笑了笑。寧夏輕輕放開羅然的手,生怕驚醒了她。徐卓然小心翼翼的抱著羅然,夏天幫他開門。徐卓然經常出入周家,周鉞是給他留了房間的,跟青稞和夏天是一個待遇。他把羅然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薄被,然後在她身邊躺下,隔著被子抱著她睡著了。


  寧夏微微睜開眼睛,看到顧念坐在床邊。顧惜看見她醒過來,立刻跑到床上,抱著寧夏的脖子說:“寧夏姐,你總算醒了,我們都好擔心你,你還痛不痛?”


  寧夏抱著顧惜,說:“小惜乖,我們一會兒就回家。”


  青稞和周鉞進來。周鉞眉間有一絲親切,他將一份資料遞到夏天手中。夏天將文件袋打開,裏麵是一份親子鑒定報告,寧夏和周俊的DNA相似度達到了99.99%。青稞早已經樂開了花,夏天卻皺起了眉頭。顧念拿過報告看了一眼,戲謔的說:“周董事長,您效率夠快的啊,佩服,佩服。”


  周鉞也笑,說:“既然是我周家的人,以後就不能任性了。”


  寧夏也看了看報告,撇撇嘴,絲毫不為所動,眼底的冷漠如同海上在漲潮。她用被子蒙著頭,甕聲甕氣的說:“顧念,等羅然醒了,咱就回家。”


  顧念立刻答應了,“那個,你一直沒吃東西,我去弄一點給你吧。”


  “不吃!”


  陳詩在門口站著,眼裏都是淚水,卻不敢掉下來。周鉞看著她,沉聲說:“當初有想過今天嗎?如果當初知道你這一輩子隻能有這一個孩子,還會放棄她?”


  陳詩的手緊緊的捂著嘴,怕自己會大哭起來。寧夏在被子裏吼道:“滾!都給我滾!”


  顧惜直接嚇傻了,顧念抱著她,說:“小惜不怕,寧夏姐被人欺負了脾氣不好,一會兒就沒事了。”她看看大家,“咱們先出去吧。”


  大家都退了出去,夏天僵直的站在那裏。顧念拉了夏天一把,沒反應。顧念火了,說:“你家裏死人了,你是不是當著每個人的麵兒哭啊?你是讓她有個地兒哭,還是讓她憋死啊?”


  夏天的眼睛紅紅的,跟著出來,背靠在牆上,整個人都有一種脫力的虛浮。顧念手裏還捏著報告,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知道寧夏現在肯定哭死了。她拉了拉青稞的衣袖,說:“羅然在哪個房間?”


  “她也剛睡下啊。”


  “帶我去吧,寧夏太叫人操心了,隻有羅然或許可以說上幾句話。而且羅然如果知道寧夏痛得快死了,她還在呼呼大睡,你直接拿刀殺了她得了。”


  青稞拉起顧念的手,直接跑到三樓上,推開了徐卓然的房門。顧念也不管羞不羞了,直接上前去叫醒羅然。羅然本就是個睡眠淺的,立刻就醒了。她發現徐卓然和她躺在一張床上,他有力的胳膊還放在她的腰上,立刻就紅了臉,把徐卓然推開。徐卓然睜開眼睛,想解釋什麽。顧念等不及了,說:“你倆就別不好意思了,早晚的事,看看這個吧。”


  羅然伸長脖子看了一眼,馬上把報告拿了過去,仔細的看了又看,然後眼淚就下來了。這份報告說明了什麽呢?寧夏從此會和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嗎?寧夏一定不會拒絕這個事實,但她會徹底的拒絕親情,她會說隻有外公才是她的親人,可外公已經死了。


  徐卓然把報告還給顧念,“寧夏已經知道了嗎?”


  青稞說:“知道了,外公直接告訴她的,要不顧念也不會這麽著急。”


  羅然擦了眼淚,“現在誰在陪她?”


  “沒人敢陪她,她知道後就躲在被子裏,叫我們都滾出去。”


  羅然立刻跳下床,跑到寧夏的門外,耳朵貼在門上,什麽聲音也聽不到。她的心裏在打鼓,糾結的厲害。


  陳詩走過來,客氣的說:“你是羅家的敏兒?”


  羅然點頭,“小姨,對不起,因為寧夏,所以我不敢認你。”


  “沒想到你都長這麽大了,以前都是聽別人說起你。敏兒,謝謝你一直在小夏身邊。”


  “我也該謝謝她的,我們一直相依為命。”


  陳詩默然。羅家的情況她多少了解一些,在那個男人為尊的王國裏,女孩子總是卑微的。羅然經曆了多少辛苦才走到了今天,她想起來就心疼。


  羅然安慰的說:“小姨,你別太難過了,我了解寧夏,你和周先生多給她點時間,她以後會孝順你們的。”


  “我再不敢奢望了,隻求她能快樂。”


  羅然沒說話。她不知道寧夏還能不能真正的快樂,更不知道寧夏會變成什麽樣子。


  門突然打開,寧夏拉著羅然就走,誰也攔不住。可是她自己根本就支持不了,頭暈眼花的摔了下去。羅然抱著她,眼淚落在寧夏的臉上,她說:“寧夏,你報複吧,別再逃避了,你恨他們,你去找他們報仇啊。”


  寧夏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哇哇的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我恨你們,恨你們!”


  夏天蹲在寧夏身邊,眼睛裏都充血了。他說:“我不應該帶他們回來的,你怪我是對的。”


  寧夏閉上了眼睛,緊緊的抓住羅然。顧念過來把她抱回床上,醫生過來給她做了檢查。她不吃東西,隻是哭,叫人不忍。接下來就是幾天幾夜的昏睡,隻能靠著冰冷的瓶子裏的液體維持著身體的機能。羅然和顧念輪流守著她,夏天更是沒日沒夜的守在跟前,困極了就在沙發上眯一會兒。


  青稞還要跑公司的事情,周俊已經開始接手公司的事情,他必須好好的協助周俊。他一直是站在協助周家的位置上的,他希望有一天可以有自己的位置。徐卓然也一直留在周家,他要照顧羅然。周家的西餐羅然吃不慣,他就給她做中餐。她的胃不好,他做的都是些清淡的小菜。她心裏埋著太多的事情,他時常安慰她,死乞白賴的帶她去花房散散心。她照顧著寧夏,他照顧她。


  羅然和周鉞說了幾次,等寧夏好一點就送寧夏回那個簡陋的家。徐卓然也幫了不少忙,青稞和夏天更是不停的求情,周鉞終於答應了。羅然高興的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寧夏,寧夏也肯吃飯了,沒幾天就有力氣出去走走了。她回去的心意堅定,也沒人敢惹她。周鉞看著她從麵前走過,心思複雜。他不是應該高興嗎?可他又該高興什麽?或許在子孫方麵,他根本就是沒有天倫之福的。


  徐卓然在客廳裏坐著,看著他們下樓來,緩緩的站了起來。他清晰的記得這些天的一切,所以他沒信心還能把羅然留在身邊。


  寧夏回頭看了樓上一眼,那藏在暗處的目光讓她心煩意亂。她說:“我自己打車回去。”


  誰也沒有說什麽,默默的看著她走出去。青稞背著顧惜,準備送顧念姐妹回家。徐卓然沒有說話,默默的走了出去。羅然愣了愣神,看清這金碧輝煌的豪宅,感覺全身都涼透了。她不屬於這裏,也沒法在這裏久留。徐卓然的耐心叫她心疼,但能堅持多久呢?她從來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她慢慢吞吞的走出去,看到徐卓然站在銀色的奔馳旁邊,清晨澄澈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他幹淨的襯衫羅然說不出是什麽品牌,隻覺得他像是油畫裏走出來的年輕王族,讓人不敢逼視。羅然低著頭,頭發遮住了大半邊臉。她說:“我想自己回去,可以嗎?”


  徐卓然閉緊了嘴巴,眼裏都是傷痛。


  羅然望他一眼,心裏抽痛。她看慣了完美自信的徐卓然,她感受到他的改變和溫柔時覺得在做夢,可這樣的傷痛更讓她受不了。她撲進他懷裏,緊緊的抱住他。她說:“卓然,我們分開吧,我們分開好不好?”


  徐卓然的雙手慢慢垂落,全身都僵直了。他想過和羅然結婚,過著吵鬧的日子,卻從沒想過和她分開。他們真的走不到一起了嗎?他才剛剛學會了愛她,聽到她說分開怎麽就痛的無法呼吸。


  她說:“你要好好的。”然後放開他,跑開了,連頭都沒有回。


  周鉞看著僵直到都不知道該怎麽走路的徐卓然,說:“看來我對你們太有信心了,你們畢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徐卓然沒有說話。他和羅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和誰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高官子弟富家千金和他的談話內容永遠都是吃喝玩樂,讓他在一場空歡喜過後,不知道該回哪裏去。


  周鉞繼續說:“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我的孫女。”


  徐卓然冷笑一聲,“爺爺,您是白疼我了,誰都可以好好照顧您的孫女,唯獨我不可以,也不可能。”


  “你果然年輕,話不要說的太滿。”


  徐卓然告辭走了。他是否過早成熟,從來不會把話說的太滿,唯獨這件事情堅決篤定。羅然和他說分開,他還沒有同意。他不是還年輕嗎?有的是時間去守候等待,他絕不會放棄羅然。


  顧念沒有請青稞上樓,她在家裏等寧夏回來,可等到天黑,羅然都用她細細的腿穿越了大半個城市回來了,寧夏還沒有動靜。顧念看到羅然把腳伸進冷水裏,知道她的腳起了血泡,忙扶著她。寧夏笑了一下,“謝謝你。”


  “別呀,我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呢。”


  羅然蒼白著臉,忍痛坐在沙發裏,打開了電視機,然後看著窗外發呆。


  顧念給她倒了杯水,“寧夏還沒回來呢,手機也打不通。”


  “她應該在中心廣場看鴿子,快回來了。”


  顧念“哦”了一聲,就聽見敲門的聲音。顧念去開了門,寧夏直接撲進顧念懷裏。她說:“顧大念我又累又餓,你背我進去吧。”


  顧念一臉嫌棄,扶著她走進浴室,“你想得美。你們可真是好姐妹,都太能虐了。”


  寧夏推顧念出去。顧念背對著寧夏,說:“你就別害羞了,你哪兒是我沒看過的?你這個樣子要是摔倒了,累的還是我。”


  寧夏撇撇嘴,就知道在自己人麵前裝大老虎。她在浴室裏待了將近一個小時,頭暈眼花的,感覺身體搖搖欲墜。顧念拿浴巾給她裹上,把她扶出來。羅然給她擦頭發,她把毛巾拿過來遞給顧念,她還沒忘記羅然那滿手的傷。顧念幫她擦幹頭發,便進廚房去弄吃的。


  寧夏把頭靠在羅然的肩膀上,說:“和徐卓然分手了?”


  羅然“嗯”了一聲。


  “如果那別墅是你自己掙錢買的,你還會不會和他分手?”


  “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啊。”


  寧夏輕笑了一聲,“是啊,沒有如果。我也從沒想過會有那麽有錢的親人。你說,要是他們都比我和外公過的苦,我還會不會那麽恨?”


  “你恨的是他們不負責任。”


  “責任?這年頭誰還指望誰負責任啊。那個,我幫你換藥吧。”


  “今天不換了。”


  “青稞說有我這麽個妹妹,他會很開心,是真的開心嗎?”


  羅然沒有說話,寧夏也就此沉默下去。他們吃了點東西,回房間去睡覺,怎麽也睡不著。顧念幫顧惜檢查完所有的作業後,窩在顧惜的床上,動也不動一下。顧惜給她蓋上被子,還小大人的唱起了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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