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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為什麽是這件事?

  美術教室還沒有人,寧夏站在門口,竟然有些恍惚。自從她知道自己是周家的人,很少有機會在畫室安安靜靜的待著。她伸出手,卻擱淺在空中,許久之後她說服自己打開那扇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接著是東西碰落到地上的聲音。她走進去,看到地板上滿是揉皺的畫紙,畫架七零八落的擺放著,已經風幹了的顏料盒還沒有收走。她伸手摸了摸畫架,然後走到窗邊,極目遠眺。窗戶之外的不遠處是矮矮的圍牆,刷成磚灰色,描了線,視覺上就成了一麵磚石堆砌的樣子。下了一夜的雪,矮牆被罩上沒有盡頭的白色羽毛。矮牆之外柏油馬路上清晰的留下了車輪的痕跡。路的那邊成片的白色,可以想象白雪之下的草地正安然的冬眠,等待著春風吹化。每隔一段不遠距離擺放著雕花長椅,靜靜的,如同入定的老者。樹木光禿禿的枝椏上堆滿積雪,顫微微的,氣質更加的清瘦。


  春天這裏會是什麽景象?如唐代詩人所說“草色遙看近卻無”,陌上楊柳新?清新淡雅中如果邂逅一個桃花一樣鮮豔的女孩,難道不該演繹一段傳奇佳話?夏天呢?綠草如茵,碧空如洗,遮陽傘下長發飄飄裙裾飛揚的女孩,奪走了多少少年的心跳?她不敢再想下去,或許夏天當初就坐在這窗下畫畫,偶然抬頭,看見麵容姣好的裴語馨,從此淪陷在她的眼眸。


  她眨了眨幹澀的眼睛,靠在窗邊,眼睛的餘光發現教室裏還有一扇門。她走過去,推開虛掩的門,一幅幅裝裱好的畫出現在眼前,素麵、寫意、工筆,水彩,油畫……十四中是藝術家的搖籃,尤其是美術有著優良的傳統。這裏保存著如此多的學生的作品,就是這種傳統最有力的證據。可是寧夏的目光落在一副水彩畫上,再也沒法移開。畫中少女手扶著腳踏車,白色長裙似乎在隨風而動,長發披垂,回眸而笑,眼神溫婉可人。那是看著情人才有的目光,動人心魂。


  原來,當初的裴語馨如此美好,和夏天走在一起定然佳偶天成,世界為之失色。寧夏所有的嫉恨之心瞬間熄滅,不知是什麽感受。他們值得擁有彼此,即使夏天仍然舊情難舍也是值得原諒的。她這樣安慰自己,忍受著天人交戰的痛和莫名。


  身後的腳步聲驚醒了她漫無邊際的意識。她回頭,看見一個敞開的大衣裏露出整潔的中山裝的中年男子。他的頭發梳理的一絲不亂,金邊眼鏡更添他的儒雅氣質。當然,他似乎微微一愣,隨之展露誠意的笑容。他說:“周小姐這麽早?怎麽會來我們學校?”


  “你認識我?”話說出口,她暗笑自己遲鈍,隻要看過新聞的人,都知道她是周家麵目模糊的大小姐。


  對方看穿她的心思,“夏天帶你來的?”


  她點頭,“你是他的老師?”


  “來贖前罪,還是來懺悔?”


  “前罪?”


  對方淡淡的一笑,“他沒告訴你?”


  寧夏茫然的望著他。


  他的笑容依舊很淡,卻讓人充滿想象,“我以為他會和你說說,隻有你能聽他說了吧。”


  寧夏不再聽他雲深霧罩的說話,取下那副畫,說:“這個我能帶走嗎?”


  “不能,隻有這幅畫的畫家才能取走。”


  “那位畫家沒有來過?”


  “從沒有,自從走後。我以為你會把他帶來。”


  “我並不是京山的主人。”


  “你早晚會是的。”


  寧夏有些鬱悶,大清早的,她和一個不認識的中年老男人說了那麽多莫名其妙的話。


  急促的腳步聲之後,夏天出現在門口,額角已經有了細密的汗珠,臉色微微發紅,握著門把手的手指關節發白。他的目光落在寧夏眼眸裏,似乎在詢問她為什麽在這裏?他最大的勇氣不過是到樓下,如今站在這裏隻覺得兩腿發虛。


  中年男人的笑容有些冰冷,話語淡淡的,“四年了,終於能夠站在這裏了,我該說聲恭喜嗎?”


  夏天的嘴唇抿成一線,眼神閃爍,快步走過來,抓住寧夏的手,低吼一聲:“跟我走!”


  寧夏站著不動,不依不饒,“你答應幫我完成一個心願的。”


  “離開這裏再說。”


  寧夏掙脫他的鉗製,指著那副水彩畫,目光落在夏天臉上,盯死了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她說:“我要那幅畫!”


  夏天腦袋裏的炸彈轟然炸開,血肉模糊。他的眼角跳動了一下,眼眶收縮,顯得目光更加冷硬。額角的細汗不斷,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分明。


  中年男人吃了一驚,吼道:“你瘋了!”


  寧夏眼裏都是哀傷,仍舊虛弱的支撐著,“你答應過的,在我這裏我允許你食言。”


  夏天緩緩閉上眼睛,強忍著心裏千刀萬剮般蝕骨的疼痛,但寧夏還是看到他顫抖的睫毛和沾濕了的眼角。她睜大眼睛,不敢眨一下,看著自己眼裏的淚水慢慢滿溢上來,隻要她呼氣重一點,眼淚就會滑落。


  夏天眯著眼睛,終究不敢去看她,狠狠咬緊打顫的牙關,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他那麽能忍的人,還是沒能夠假裝平靜的說出話來。他說:“為什麽是這件事?”


  “這件事還沒有完,我要你把這幅畫掛在你的臥室,每天起床就看見它,睡覺之前也看著它。”她足夠很了,昨天做好的水晶指甲深深的陷進掌心,沾染了滿手的血腥。她說過不和他鬧的,可看見這幅畫,她知道自己拚了性命也忍不下去的。


  他盯緊她的眼睛,“為什麽?”


  “因為我恨你。”


  世界出奇的安靜,她隻聽到眼淚掉在冰冷的地板上,摔得粉身碎骨的聲音。


  他眼裏的失望無限放大,在她模糊的淚光裏,他仿佛笑了一下,瞬間就煙消雲散。實在太淡了,淡到你以為那是幻象。到底為什麽?不過是讓他濡血療傷。她說允許他食言,他卻下定決心刀山火海也要為她達成。她犧牲換取幸福唯一的砝碼,去成全他浴火重生。愛上了,彼此都不計後果不肯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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