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琉璃美人11
重黎是個辦事效率十分之高的少年,顧盼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去送信,總之,第二日天尚未破曉,三皇子楚穆遠便帶領著一群手下直接破開了她閨房的大門。
此時天色還是暗的,數十個黑衣人寂靜無聲地湧進房裡,其中一人點燃了桌上的煤油燈,暖橙色的燭火搖曳不定,映出了站在門口處的修長身影。
楚穆遠顯然亦是匆匆起身,肩上只隨意披了一件外袍,他跟在黑衣人身後踏進房間,臉色黑沉如墨,渾身暴戾的氣勢毫無收斂,他一走進來,房間里的溫度似乎急速下降,氣壓低得嚇人
他掃了眼被簾帳遮擋的床榻,在燭光的映照下,細紗上隱隱現出一個纖細苗條的身影。
這些黑衣人皆是訓練有素,即使做的是闖他人卧房的事,亦沒有發出絲毫響動,所以床榻的上依然背對著他們,兀自睡得香甜。
「主子。」這時,屋外又飛竄進一個黑衣人,他披著月色而來,利落地向著楚穆遠單膝跪下,低聲道,「主子,聖上派出來監視阮府的暗衛已被我等全數引開,但是我等能拖延的時間有限,恐怕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不對勁,主子,請您儘早離開此處!」
楚穆遠死死地盯著床榻的方向,眼神陰鷙,好半晌都一語不發。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有些著急了,不得已又重複了一遍:「主子,時間無多,請儘快下決斷!若是被聖上發現您在阮府……」
「父皇為何會知道這裡有他需要的葯人?」楚穆遠緊鎖著眉頭,冷聲打斷他,「這件事,除了我和玥兒,便只我那七弟知曉……他傾慕於玥兒,斷不會泄露消息……不,也不一定……」
楚穆遠無意識地轉動著手指上套著的祖母綠扳指,這是他極度煩躁之時的一個習慣性舉動。
「這葯人是為了救玥兒才養起來的,偏父皇又中了一樣的毒,他也可以利用這件事,逼父皇對我生出疑心……」
楚穆遠自言自語,望著帷帳的目光越來越亮,但那光亮卻是冷冰冰的,宛如在評估一件上等貨物。
「主子……」黑衣人莫名感到脊背發寒,忐忑問,「那我等是否要將這葯人交出去?」
楚穆遠冷哼,他可不傻:「侍月在阮府中住了兩月有餘,進進出出間,阮府上下都知曉有這麼個人存在,你以為把她交出去了,便能撇清關係了?」
「況且……」他捏著拳頭,語氣里陰森森的意味越發濃重,「祖母壽宴那日,我才向父皇求了賜婚的旨意,現下我與左相是綁在一條船上的蚱蜢,阮府出事了,與我半點好處也沒有!」
那天本應是個大喜日子,楚穆遠對阮珺玥還是存了幾分真切的喜歡,特地去求了皇帝賜婚,讓皇帝把阮珺玥指為三皇子妃,但現在回想起來,楚穆遠恨不得時光倒流,把賜婚的事給一筆抹消了去。
這麼敏感的時機,他卻要娶阮府的孫小姐,這簡直是引火燒身。
黑衣人暗中揣測著主人的心思:「主子的意思是……」
楚穆遠兩步邁到床榻旁,彎腰拂開帷帳,看向裡面沉沉睡去的人。
身量嬌小的少女只著了件白色中衣,正擁著棉被沉睡。滿頭青絲散落在枕頭上,有幾縷髮絲還調皮地從脖頸處鑽進衣服里,纖長的羽睫緩慢地顫動著,唇角還勾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她睡得香甜,好似在做著什麼美夢,全然不知曉危險的降臨。
楚穆遠只瞥了一眼,就無法控制地被那無雙的容色所惑,幸好他意志力強大,這才勉強壓下澎湃的心潮。
「她不能留在這裡。」楚穆遠有些艱難地從那張臉上移開視線,轉頭望向身後一排靜候命令的手下,「當然,也不能繼續留在這世上。」
楚穆遠短短一句話間,就讓一個人的生死蓋章定論,但他語氣十分冷漠,彷彿這些事無關緊要一般:「無論把她藏在哪裡,都很難打消父皇的疑心,除非——」
他拖長音調,冷冷道:「除非這世上,從來就不存在什麼葯人。」
黑衣人恍然大悟,看向床榻的視線中頓時蹦出強烈的殺意:「主子,您是想讓她死……?」
楚穆遠緩緩笑開了,他的樣貌是極好的,這一笑頗有些風流倜儻的味道,放在外面肯定會被人贊一聲翩翩公子,但他的話語卻與外表不同,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漠然:
「反正橫豎都要死,何不讓她發揮最後的餘熱?」楚穆遠道,「至於她的去向要怎麼解釋……」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的油燈上:「天乾物燥,走水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不是么?」
黑衣人已經對楚穆遠接下來的計劃瞭然於胸,俯首恭敬道:「主子放心,我等定會將事情辦妥。」
楚穆遠對手下的識趣很是滿意,他沉思了會,提醒道:「最後一味藥材我已找齊,你們儘快煉成藥人,把她拿去給玥兒解毒,之後即刻銷毀!——葯人存活多一天,暴露的風險就越大。」
黑衣人領命,其中一人戴好手套,來到床邊,先點了少女的睡穴,保證她不會半途醒來,便將人橫抱起來,在另外幾個暗衛的隨行下,破門而出,幾個縱躍消失於夜色深處。
剩下的人待少女被抱走了,便望向楚穆遠,等候他的吩咐。
「你們的手腳乾淨些,可別落下什麼痕迹。」楚穆遠大步跨出門外,目標明確地朝阮珺玥的房間走去。
至於他……未婚妻府上失火,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的,定是得到阮府探望一番。
楚穆遠沉著臉,大步流星。
戲需得做全套,不期望能完全騙得過父皇,但好歹能爭取點時間,等人一用完,死無對證,他便可以進宮向皇帝陳明情況。
楚穆遠對自己父親極為了解,當今聖上剛愎自用,無論再怎麼懷疑一個人,除非有明確不可推卸的證據指認,否則他絕不會輕易出手。
現在利用侍月的「死亡」拖上一拖,足夠令他猶疑不定了——就借著這個時機,楚穆遠自信,自己定能反敗為勝。
至於到底是誰泄露了這個秘密……不急,待這場風波一過,他有充足的時間慢慢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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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其實一直都醒著,從楚穆遠帶人進來,到她被人點了睡穴扛起帶走——她都是知道的。
裝睡對她而言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哪怕這些人身懷武功,也愣是沒發現顧盼竟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聽了那麼久的壁腳。
在那些人顛簸趕路的時候,顧盼亦沒有睜開眼睛,全程保持著完美的偽裝,直到他們到達目的地,將自己放在一張軟榻上,她才放下心來。
果然,楚穆遠就如同她預想的那樣,趕在皇帝之前下手了——不過這也跟她囑咐重黎先到三皇子府邸送信,等確認楚穆遠有所行動,再行通知皇帝有關。
只怕等皇帝的人馬趕去阮府,就只能看見烈火燃燒的房屋,以及一具燒焦的屍體了——「她」的屍體。
顧盼不得不讚歎一句,楚穆遠的確是個極聰明的人,不過就算他計劃周全,恐怕也絕不可能想到,這件事的幕後主使,從頭到尾都是自己。
誰會防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並且命不久矣的工具呢?
顧盼豎著耳朵,聽見領頭的黑衣人正吩咐其他人去準備換血的事宜,不多時,原本圍在她身邊的幾個暗衛就各自分散,只留了一人在旁看守她。
估計這些人對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或者是覺得顧盼這麼個弱女子威脅度為負,顧盼能明顯感覺到守在她旁邊的人並不是特別專註。
只有一個人……她還是應付得來的。
既然楚穆遠這個正主不在,顧盼也就不打算現在去泡血池。
這種畫面,還是要等皇帝那邊的證人來齊了,才好開演,否則她辛辛苦苦謀划著讓皇帝忌憚楚穆遠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當務之急……
本來被留下看守的黑衣人還有些漫不經心,但他隨意一掃,卻忽然發現軟榻上躺著的少女手指微動,睫毛輕輕地顫動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轉醒。
他愣了愣,頓時有些不敢置信。
方才點了這少女的睡穴,足夠她昏睡好幾個時辰了,這才過了多久,怎麼就醒過來了?
沒等他想明白,少女睫毛的顫動忽然停止,下一瞬,她猛地睜眼,那雙黑曜石似的眸子流轉著動人心魄的光芒。
這份光芒在她的美色映襯下,生出令人無法抵抗的魔力,那個瞬間,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那濃如墨的黑色,站在一旁的暗衛怔怔地陷進這片黑色海洋里,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他可以在剎那之間制住少女的行動,讓她重新沉睡過去,但他本能的反應卻是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少女的一舉一動,甚至失去了語言能力。
他看著少女迷茫地四處張望,水潤的雙眸里覆著一層霧氣,宛如擅闖進陌生地盤而驚慌失措的林間小鹿,柔弱又無辜,只會拿那雙無害的眸子怯怯地打量著別人,殊不知這種神情更容易引起他人的殺戮之心。
同時,他亦看著少女張開那嫣紅的唇,彷彿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先衝出喉嚨的卻是一連串咳嗽,少女雖及時伸手捂住嘴,但他還是瞧見了從指縫間漏出的鮮血。
「咳咳……我在……咳咳,哪兒?」少女斷斷續續地問,咳嗽聲幾乎要把她的聲音蓋了過去。
暗衛沉默著,便見她好像了悟到自己得不到答案了,儘力扯出一絲微笑,不再追問,邊咳邊吐出一個字:「……水……」
她咳嗽得十分厲害,仿似要將五腑六臟都給咳出來,鮮血溢出唇邊,打濕了身上單薄的衣裳。
暗衛見她這副模樣,也擔心她在換血前會出了什麼意外,轉身倒了杯水,送到床前,彎腰將她扶了起來。
在彎腰的瞬間,他後頸的弱點處暴露在了顧盼眼前。
顧盼微笑著,手中早就捏好的金針乾淨利落地在他後頸那一小塊裸/露的肌膚上一劃。
動作行雲流水般順暢,沒有遲疑,亦沒有顫動,自然得像是已經演練過了千百遍。
墨流所贈予的金針鋒利非常,輕易就在暗衛的頸上撕出一條豁口,那處地方頓時血如泉涌。
但很快地,從傷口處流出的血液變為了深紫色,然後是黑色……
在一個呼吸間,暗衛的臉色便已發青,手上的茶杯拿不穩,茶水灑落在軟榻上,弄濕了顧盼的衣衫。
顧盼甩掉金針上的血珠,重新將它收回袖中,淡定地從榻中走下。
剛剛她在針頭上塗了點自己的血,現在看來,傷口若是感染到毒素,發作會尤其迅速。
那暗衛不多時便躺倒在地,臉上尤帶著驚愕,彷彿搞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被一個弱質女流給一針放倒了。
「唉。」顧盼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具身體太不方便了,用起來礙手礙腳的。」
七號弱弱地冒頭【我的錯,宿主。】
顧盼贊同:「沒錯,你的覺悟很高。」
七號立刻覺得經過這個世界之後,自家宿主好像越來越不待見它了,於是趕緊轉移話題【宿主,你這是要逃跑嗎?】
「不是。」顧盼環視著房間,希望找到些有用的東西,「我只是在等楚穆遠過來。」
【可是宿主,還有一次換血,你就真的掛了啊!】七號提醒【這具身體要是死了,任務就失敗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
七號顯然不太相信她的保證。
顧盼又問:「你幫我看看,外面還有幾個人?」
七號看了一下,回答道【五個,兩個守大門,另外三個給你準備道具去了。】
「五個人……」顧盼皺了皺眉,喃喃道,「人數有點多,偷襲這種招數是一次性報廢的,沒法解決這麼多人……」
話音未落,她只覺眼前一花,定睛一瞧,面前就多了一個人。
「阿月!」背著重劍的少年雙眼發亮地向她邀功,「你不要擔心,外面的人我替你解決了。」
顧盼:「……」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跟來的?
「你……」顧盼頓了頓,艱難問,「從什麼時候起……」
重黎羞澀道:「我擔心你,所以給皇帝送完口信,便立刻趕回來了,正好看見他們把你帶走。」
顧盼瞬間覺得他能忍著沒有跳出來阻攔已是極好的事情了。
「我還以為……你會把我救出來。」顧盼輕嘆著,眼神複雜地望著他。
重黎很是理所當然:「你對我說過,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可輕舉妄動的。」
「當然了。」他想了想,補充道,「那也是因為你沒事,若是他們敢傷了你,我或許就不能遵照你的話去做了。」
他垂著眸凝望顧盼,眼裡含著些許不安:「……你會怪我么?」
重黎問得十分認真,彷彿顧盼的回答對他而言是至關重要的一般,導致顧盼在開口時,莫名閃過一絲心虛。
「不會怪你。」顧盼主動牽過他的手,輕輕勾住他的尾指,討好似的晃了晃,「對了,你是看見我對這個人動手,才幫我解決了外面的人嗎?」
顧盼瞟了眼地上黑衣人的屍體,問。
重黎誠實道:「是。」他反握住顧盼的小手,緊張地確認,「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做錯,反而給她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七號對於自家宿主不用以身犯險這件事表示喜聞樂見,它難得沒有對重黎展現敵意,語氣和藹【小夥子有前途,簡直就是社區送溫暖的最佳模範人物!】
顧盼忽略了七號的話,對著重黎彎起嘴角:「沒有,你幫了我大忙。」
重黎從某個意義上來講,天真程度與侍月不相上下,極其好哄,顧盼一句肯定就立馬讓他精神振奮,高興得不行。
顧盼趁熱打鐵:「可是重黎,還有一件事,憑我自己是做不到的,你……」
話沒說全,重黎就急忙拍胸口一口應下:「阿月,沒關係的,我來替你做的。」
「你叫我什麼?」顧盼這才發現他換了個稱呼,不由一愣。
「阿月。」重黎原本興緻高昂的語氣立馬回落,他小心翼翼地瞄著顧盼,忐忑不安,「你不喜歡別人這樣叫你么?」
說話的同時,重黎內心不可避免地劃過一絲沮喪。
他只聽說,伴侶之間是可以直接稱呼名字的,但果然對顧盼來說,這還是太唐突了吧……
重黎有些自責地想著,眼裡多了些懊悔,剛想給她道歉,便聽顧盼說:
「沒事,你喜歡怎樣叫我,都可以的。」她眨眨眼,眸子里波光蕩漾,慢聲細語,「……你是我的夫君。」
彷彿是被自己逗笑了,她眸里的水光開始顫動,被揉碎成星星點點的碎芒:「……未來的。」
她笑意盈盈的模樣落入重黎眼裡,簡直比萬千繁花盛開還要美麗。
在這種情況下,重黎對她的請求自然是無所不應的。
「你替我將皇帝的人馬引來,現下他們應該還在阮府那邊。」顧盼細細交代,「然後,你就回宮裡去,莫要再來找我了。」
重黎本來是很認真地在聽,等她說不要再來時,頓時忍不住了:「不行,我不放心。」
他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他們想要害你,我不能將你一個人留在這兒。」
顧盼趕緊安撫:「我不會有事的。」見重黎還是一臉不信,她乾脆亮出藏在袖子里的金針,「你不是看見我怎樣治服那個人了嗎?要是有人想要傷我,我就用同樣的辦法回擊。」
「不會有事的。」顧盼信誓旦旦,就差指天起誓了。
重黎安靜地凝望了她片刻。
重氏一族無論男女老幼皆驍勇善戰,其實一直都是伴侶相互扶持,從沒有護著哪一方的傳統。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個少女之後,重黎卻只想將她護在羽翼之下,抱在懷裡怕捏疼了,捧在手心裡又怕摔壞了,思來想去,恨不得日日夜夜都陪在她身邊。
這種情感是他從未有過的,這個少女就如同一尊精美的琉璃,漂亮又脆弱,他總是想著要對她好一點,更好一點……可是,一旦對上她自身的意願,這些想法又顯得不太重要了。
重黎怕她受傷,卻更怕她失望。
他只是想象了一下顧盼難過的模樣,心臟處就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揪緊,疼得要命。
「阿月。」重黎猶豫了半晌,抬起手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神色鄭重,「我信你。」
簡簡單單三個字,愣是被他說出了誓言的味道。
顧盼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有些怔愣,這一刻的神情是真心的,沒有絲毫偽裝。
她站在原地,望著重黎離去的背影,難得生出點恍惚。
低下頭望著那雙柔弱的、一點力量也沒有的手,顧盼自嘲似的扯起嘴角。
她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從重黎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宿主?】七號檢測到她的情緒有點不對勁,小心問【你怎麼了?】
「沒事,想起了一些往事。」顧盼將那些無用的思緒甩開,拉開房門,嗅著葯湯的味道,向著血池的方向走去。
趁著楚穆遠來之前,她要好好準備一番。
……
楚穆遠沒有耽擱太長時間,他害怕夜長夢多,象徵性地在阮府表示慰問后,就尋了借口將阮珺玥帶出來,駕著馬車便往關押顧盼的地方飛馳而去。
皇帝的人手如他所料,被從那間燒毀的房屋裡挖出的焦屍給吸引住視線,都忙著在調查,對他的監視放鬆了許多,於是楚穆遠便安排暗衛假扮成他返回府上,自己則是趁亂攜了阮珺玥出走。
「三郎,這到底怎麼回事?」阮珺玥驚疑不定,天還沒大亮,她就被家僕們大喊走水的聲音給驚醒,一拉開房門就望見顧盼的房裡升起濃煙。
她還來不及驚慌顧盼死了她身上的毒要怎麼解,就被楚穆遠拖到暗處。
楚穆遠簡單地解釋了句顧盼沒死,讓她扮出傷心欲絕的模樣來,便急匆匆走開了。
直到現在,阮珺玥才得以跟他好好說上話。
「你莫要多問。」楚穆遠沒打算跟她多說,「我現在就帶你去解毒。」
「現在?」阮珺玥瞪大眼睛。
不是說還有一段時間么?怎麼那麼快!
「來不及了,時間緊迫。」全速賓士下,馬車很快到達了楚穆遠以前在京城中置辦的一處宅子,他直接抱起阮珺玥,飛到建有血池的房間外,「你不要管來龍去脈,照我說的去做便可。」
哪知一開門,他們兩人一眼就看見顧盼站立在血池邊緣,垂著頭盯著殷紅的池水,神情若有所思,聽見開門的響動,便側頭望了他們一眼,目光平靜無波。
楚穆遠條件反射地望了四周一圈,發現竟然一個暗衛也沒有。
對了……他進入莊子時,竟然沒有一個暗衛出來迎接,他當時就該覺得不對勁的,可惜急火攻心,竟連這麼明顯的不妥都漏掉了。
「侍月!」阮珺玥是親眼看見顧盼的房子著火的,雖然知道她沒事,但猛一見到真人,還是有點被嚇到了。
「姐姐。」顧盼對她笑了笑,柔聲喚道,「生辰快樂。」
「……什麼?」阮珺玥一愣。
「今天是姐姐的生辰,我為你準備了禮物。」她從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抖開來,帕面上的紋飾栩栩如生,「這是送給姐姐的。」
她站在原地沒動,只伸長了手,將帕子遞向阮珺玥。
「……我……」阮珺玥如遭雷劈,她瞪著那方帕子,巨大的心虛幾乎將她淹沒,「我不是你姐姐……」
求生的本能蓋住了內心湧起的羞愧,阮珺玥游移開視線,根本不敢去接那張帕子,也不敢去看這個人,似乎這樣做,她心裡的罪惡感就會少一些。
「三郎……」她哆哆嗦嗦著靠向身邊的楚穆遠,閉著眼道,「快些動手吧……」
早一點完成這件事,她就能早一點解脫。
不用她提醒,楚穆遠也要立刻動手的。
雖然不清楚他的暗衛出了什麼事,但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皇帝那邊只能拖得了一時,再遲疑下去,恐生變數。
他推開阮珺玥,冷著臉大步朝顧盼走去。
面對逐漸逼近的死亡,顧盼不慌不忙,她甚至細心地疊好帕子,頗為遺憾地嘆氣:「真可惜,我以為姐姐會喜歡這件禮物的,畢竟這是我花了大半月的功夫做出來的。」
阮珺玥雙手顫抖,卻還假裝聽不見。
顧盼微微一笑:「這件不喜歡也不要緊的,我還備了另外一件禮物,打算送給姐姐。」
她的聲音極盡溫柔:「這份大禮,我可是用心準備了將近一年,侍月以為,姐姐肯定會歡喜的。」
她笑著望向楚穆遠,在心裡悄悄計著時:三、二、一……
剛數到一,楚穆遠的腳步一頓,整個人的身形停滯了一瞬,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神色,眼眶周圍忽然泛起猩紅色。
這詭異的顏色迅速佔領了整隻瞳孔,而這時,楚穆遠的精神狀態明顯不對了。
「你必須死——」他伸出手,猛地攥住顧盼修長的脖子,五指收攏,將纖細的骨骼捏得咯吱作響,聲音嘶啞,「殺了你——」
此時此刻,顧盼依然是笑著的。
從重黎那裡要來的□□,果然非常有用,讓人理智全無,只能憑藉前一刻最深切的念頭來姓行動。
很顯然,在失去理智前,楚穆遠最想做的就是讓她去死。
顧盼微微啟唇,脖子這個脆弱的地方被人捏住,她很快就呼吸不暢,臉色發青,但還是艱難吐出幾個氣音,繼續刺激他:「殺、了、我、呀。」
楚穆遠被藥物所控,根本受不得刺激,此時見顧盼還是笑得肆意,頓時掐著她的脖子,將她往旁邊的血池裡一按,同時自己也跟著跳進去,箍著她的身子,將顧盼整個人按在池底——
待阮珺玥發覺不對勁而睜開眼,她就只捕捉到兩個人雙雙躍入池中的畫面。
她瞳孔一縮,喊道:
「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