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媚術
花音雖未諳情事,但也並非對此一無所知,得知紅櫻中意遠閣,雖口上不說什麽,可心中卻忍不住為她擔憂。若木家家教甚嚴,遠閣是獨子,又是若木家未來族長,故對他的婚事是慎之又慎。紅櫻無品無階更無顯赫的家族為她增色,自行修道成仙,孤家寡人一個,至今連個像樣的住處都沒有,雖說如今替天宮做些雜事,卻屬於最低階層,估計就算是為遠閣做妾,若木家必定是瞧不上眼的。花音有心提醒,可隻要一看到她提起遠閣時含羞帶怯的眼神,便再也不忍心。
這日,紅櫻恰巧不當值,遠遠看到花音,便奔了過去,見她愁眉苦臉,便好心問道:“今兒這是怎麽了?難得見你愁眉苦臉的。”
“這話我怎麽聽著這麽別扭。”花音雙眼一番,將口中的野草“呸”地一聲吐了出來,拍了拍旁邊的草地道,“來陪我坐會兒。”
紅櫻席地而坐,看著不遠處的宮牆,又問道:“是不是因為星君沒有帶你去蓬萊仙山?”
花音不置可否,嘟囔著:“死老頭子故意的,臨行那幾日連我的麵都不見。”
“你就這麽想去啊?”紅櫻垂首看著自己細長的手指,微微一笑,“若有若木仙君相陪,紅櫻倒寧可待在這府中,永遠都不出去。”
花音轉身看想紅櫻,嗤笑一聲道:“你眼裏就隻有你的若木公子,哪還顧得上外麵的天地。”
紅櫻不以為杵,笑道:“說的也是。不過,星君那樣疼你,不帶你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也不必如此糾結。這蓬萊仙山再好,也不見得能比得上這九天之上的天宮。你常常跟隨星君和百花上神入天宮跟串門子一樣,也不見你如何稀罕,怎麽就如此神往這蓬萊仙山呢?”
花音歎息一聲道:“我倒不稀罕這蓬萊仙山,我隻是被圈在這一萬多年了,想出去轉轉。而且,我聽說若去蓬萊仙山,必定會路過幺哥修煉的勃亝山,這幾千年未見,也著實想他了。”
紅櫻盯著花音,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是想幺哥仙君了,還是想幺哥仙君的師兄?”
花音頓時紅了臉,啐了一聲,佯怒道:“淨拿這些話為我添堵,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紅櫻見花音惱了,趕忙安撫著,附耳道:“若木仙君如此疼你,想必不會攔你的,你為何不去求他帶你去呢?”
花音猛地瞪大了眼睛,思索半響,麵色忽喜忽憂,最終還是心動,又怕遠閣會拒絕,歎道:“我師兄是個死腦筋,我怕他會拒絕。”
紅櫻靈機一動:“我有辦法。”
遠閣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竹簡,揉了揉額角,揚聲喊道:“鬼鬼祟祟,進來吧!”
話音剛落,門口便出現了花音的身影。
遠閣遠遠地望著她,突然覺得她今晚好似與平日完全不一樣,可具體哪裏不一樣,他卻說不出來。花音深呼吸,腳步盡量放得極緩,臉上帶著一絲嫵媚又撩人的笑容,慢慢靠近遠閣。遠閣何時見過花音這種樣子,頓時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了地站立起身迎向花音。
花音的眼眸在燈光下變得有也搖曳不定,她直直地看著遠閣,朱唇微啟,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傾訴。遠閣的心怦怦地跳著,目光從她的身上移到嘴唇,又從嘴唇移到瀲灩生色的眼眸上。那一刻他忘記了師傅的囑托,忘記了花音的身份,忘記了所有的一切,世間萬物仿佛全都消失了,他的眼中隻剩下花音。
“師兄,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麽?”
“何事?”
似乎所有的意識都不再受自己控製,遠閣緩緩地伸出手,想去撫摸她的臉頰,想擁她入懷,想告訴她,他愛她。可就在要觸碰到的那一刻,遠閣體內地真氣突然翻湧起來,意識猛然清醒,待他意識到發生了何事,勃然大怒:“你竟敢對我使用媚術!”
花音的瞳孔瞬間恢複到正常的顏色,麵色尷尬無比,慌忙解釋道:“師兄息怒,我隻是,隻是… …”
遠閣再無平日出亂不驚的樣子,像個無頭蒼蠅在室內亂轉,慌亂地分散著注意力,同時開始調息運氣,直到心情完全平複,他才複又恢複到平日的神態,隻是比平日又冷峻了幾分。
花音暗罵紅櫻出了一個餿點子,手足無措地看著遠閣,生怕他會出什麽意外。片刻之後,遠閣突然大聲喝道:“來人!”
花音暗叫不好,忙可憐巴巴地求饒:“師兄,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想求你帶我去勃亝山看我幺哥,又怕你不同意才出此下策,你饒了我這一次吧。”本以為遠閣聽後氣會消一些,沒成想,他臉色大變,對聞聲趕來的師弟和仙婢喝道:“把花音給我押到懲戒堂,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給她開門!立刻!”
懲戒堂是第一天府宮的弟子犯了大錯才會去的地方,平日裏,司命心軟,幾乎沒用過那裏,以至於那懲戒堂形同虛設。今兒聽遠閣要將花音關入懲戒堂,眾人均嚇了一跳,心裏又納罕得緊:這大師兄一樣對花音疼愛有加,她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錯,竟要關她去那個地方。
“師兄!”有師兄想為花音求饒,可待看到遠閣的臉色,均識相地閉上了嘴,再不敢言語。
花音弄巧成拙,委屈之極,一跺腳,往外衝去,眾人趕忙追了上去。
遠閣看著花音離去的背影,許久未回過神來。突然,他放被人抽光了力氣,頹然滑坐在地上,眼角緩緩地流出淚來。
“花音你真是膽大包天,竟然向大師兄施展媚術!”懲戒堂內,七師兄最是心直口快,在聽花音斷斷續續講完事情經過後忍不住訓斥道。
幾位師兄均吃了一驚,十師兄最是心軟,就見不得花音梨花帶雨的樣子,忙拉住七師兄道:“花音知道錯了,七師兄就不要再罵她了。”
花音抽抽噎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又委實覺得丟人,幹脆埋頭大哭起來。待她哭夠了七師兄又歎道:“你那媚術怕是現學現賣的,能讓大師兄中上片刻,也算是你的本事。隻是,你有所不知,咱們修仙幾萬年,對一些邪術有天生的抵抗力,就算是中了也很快便會清醒,這紅櫻好歹也是修煉成仙的,怎麽能連如此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呢?!”
“怕是他想大師兄想瘋了,想利用花音試試這媚術到底有無用處呢。”七師兄一向質疑一切。
十師兄趕忙跳腳怒道:“花音已經夠傷心了,你就別火上澆油了!”
“怎麽就火上澆油了,這花音整日都被你們慣壞了,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以後若是沒有了你們的保護,萬一遇上壞人可如何是好?”
“花音怎會離開我們,怎就一定會遇上壞人,七師兄你是否太過杞人憂天了?”
七師兄嗤笑一聲,反唇相譏:“十師弟,你能陪花音一輩子麽?她是百花仙府的人,連親事都已定下,遲早要走的,屆時,你還要跟著她?”
“夠了,都出去!”遠閣悄然出現,冷冷了掃了眾人一眼。眾人忙住了嘴,垂首魚貫而出。
聽到遠閣的聲音,花音立刻止住了哭聲,卻仍舊不敢抬頭,身體下意識地又縮緊了些,連帶著連呼吸都屏住了一般。偌大的懲戒堂突然靜了下來,隻聽得衣袂摩擦的簌簌聲,花音變得更加緊張起來,卻又不知如何應對,隻能保持原樣,一動不動,靜待遠閣反應。
遠閣的胸膛不斷地起伏著,似乎在努力克製,臉色陰沉得仿佛立刻能滴出水,聲音也帶著明顯的餘怒:“你好好反省,在師傅回來之前,不許離開這裏!”
“我到底做什麽了,大師兄要如此懲罰我?”一股無名火騰地竄上頭頂,花音端著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怒氣衝衝地瞪著遠閣,“我隻不過是想去看看哥哥,大師兄至於生氣至此麽?”
“你是要去看幺哥麽?”遠閣怒道,“你是為了桑安然吧?為了他,你可以騙我,為了他你可以置星君的話不顧,為了他你可以對我用下三流的招數!”
花音猛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著遠閣,遍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淚水再一次從眼中滑落。她深吸一口氣,冷笑道:“自小,我就拿你當最親的人,我敬你,依賴你,總覺得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會在我身邊,像幺哥,像娘親一樣保護我,如今我才明白原是我一廂情願!無論你怎樣想,這麽多年,我從未欺騙過你,也從未想過要傷害你。既然大師兄將花音想得如此不堪,那好,我走,從此以後,我再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花音!”遠閣這才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已傷害到她,待他意識到花音要做什麽的時候,已然來不及。花音突然在他麵前消失,灑脫又決絕,連背影都未為他留下一個。
遠閣一直都記得,司命星君教給花音的第一個法術,便是隱身術,第二個法術,是乘風訣,瞬間可以移動數丈。這兩個法術均是防身之術,若遇到壞人,有此二仙術傍身,至少在沒有防備或低階仙人前吃不了虧。若遠閣沒記錯,此是花音第一次用此法術,沒想到,用得如此順手,一氣嗬成,卻是為了逃離他的身邊。
花音一口氣跑到第一天府宮後門,她清楚,司命在宮外設了結界,無論多強大的隱身術,到了結界旁都會顯身,而這乘風訣亦會反彈,瞬間彈回到原地。花音深吸一口氣,搖身一變,現了身,取下頭上的發簪,待她準備將它幻化成棍子敲暈守門仙兵的時候,沒成想,那些仙兵已經暈了。
花音警覺地環視四周,隻見兩顆腦袋鬼鬼祟祟地從門外鑽了進來,定睛一看,竟然是紅櫻和十師兄瑜珖。
瑜珖四下環顧,一把抓住花音的手,未等她反應過來,祭出一把扇形的鑰匙,迅速往外衝去。隻見綠光一閃,花音和瑜珖已落到了結界之外。門內傳來了眾師兄尋人的聲音,瑜珖不敢停留,將自己和花音隱了身,捏個乘風決駕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