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和離
紅櫻趕忙幫安繼鬆綁,卻並未強迫他站在她這一邊,拍拍他的肩,鼓勵似地一笑,默默地向花音追去。
“娘!我最後一次求你!”安繼撲通一下跪在二夫人麵前,聲淚俱下,“收手吧,還來得及!”
所有的心血毀為一旦,二夫人已恨花音入骨,她卻不為所動,突然變出原型向著花音的背影張開了血盆大口。
可雪兒並未給她吞掉花音的機會,尖嘯一聲,猛地伸展開翅膀,啄向了她的咽喉。二夫人巨大的身軀不斷地抽搐著,掙紮著,最終卻隻能倒下。
紅櫻回首望著悲痛欲絕的安繼,心中升起一絲不忍,有心想要陪他,一想到還有正事,隻好忍了。
花音卻停了下來,向她寬慰一笑:“這種時刻,你不去陪他,還要等到何時?”
“可大公子… …”
“我一個人便可,沒有了二夫人,她的徒子徒孫們都自顧逃命去了,怎還有心思與我為難。再說還有雪兒陪著,不用擔心。”花音深深看了紅櫻一眼,麵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卻又盡量表現得正常,“去吧,不用擔心我。”
紅櫻回身看著飛來的雪兒,點點頭,叮囑道:“小心。”
花音微笑著點頭:“你也要保重。”
紅櫻笑道:“過會兒我便去密室找你,還說什麽保重。”
花音笑著,卻並未回答。
密室,花音一眼便看到了那由青石做成的棺材,靜靜地躺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似乎在等待著她的到來。花音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每近一步,她的心便急跳幾分。而後,她在離他十步的距離停了下來。
花音取出袖中的聚魂盞,懸於半空之中,然後盤腿而坐,入定,召喚艾澤。
艾澤很快便出現在聚魂盞的光影之中,似乎覺得這氣氛過於凝重,有點不適合花音。便撇撇嘴,道:“我不喜歡跟一個瘋子在一起,你何時送她走?”
花音仍舊緊閉雙眼:“若不是桑中遜為安然的父親頂罪,他們一家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安然有愧於她,又喜歡她,既然已經決定,那我何不好人做到底。你且再忍耐些,等救出安然,我便將她的魂魄,交予他。屆時,你便清淨了,我也清淨。”
艾澤凝視這花音,到口的話卻又咽了回去,想想又覺得不甘心,問道:“你真的決定了?”
花音的麵上露出了一絲不耐煩,抬眼瞪他:“你不是號稱實戰派,今兒怎就如此囉嗦!”
艾澤知道她心裏不痛快,也不再惹她煩,立刻由囉嗦派轉變成實戰派,使出法術探著棺木上的妖術,片刻之後,輕鬆的笑道:“這蛇妖光顧著使手段去了,道行果然沒多少長進,這些還是偷學我的。”說完,手輕輕一揮,那厚重的棺蓋便飛了出去。艾澤行至棺前,探了探安然的鼻息,使出了法術。
花音靜靜地瞧著,從艾澤的表情便知安然的狀況,見他一副輕鬆的樣子,頓時放了心。
藍色的氣息如遊龍般在安然的體內遊走著,待由額頭行至腳底飛出時,安然蒼白的麵色便緩和了許多。艾澤看一眼花音,這次沒有再廢話,轉身飛進了聚魂盞,似乎要留些時間給她們。
安然緩緩地睜開眼睛,茫然四顧,然後掙紮著坐立起身,然後一眼便看到了花音。
相對無言,安然看著麵無表情的花音,突然有些心疼:“你… …”
花音卻沒有給他啟口的機會,似乎已心灰意冷,道:“我已被逐出仙界,對於你來說,也再無一絲用處,就此罷了吧。你救了我,如今我也救你一次。我不再糾纏,就此放過你,從此,你我兩不相欠。”
當他所希望的結局真正到來的時候,安然才明白自己的心有多痛,他強壓著心中湧起的酸楚,顫聲問道:“你要去何處?”
“與你無關。”
“現在仙魔兩界的人到處找你。”
“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玉帝那裏我已經寫下和離書,桑家有重任在身,族長已被二夫人所害,你是扶桑家的長子,還需你挑起守護太陽神殿的重任,所以,玉帝不會阻攔,你隻需畫押便可。”花音一口氣說完,講到最後最初的激動和緊張已變成死水微瀾。連她都訝異,原來在這種時刻,自己也可以平靜得像在說著無關緊要的話,或許,她真的是放下了。
安然卻無法平靜,聲音越發地顫抖起來:“和離書?”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麽?”花音看著他,突然沒有了說話的力氣。眼前的男子,是他的夫君,她愛過,怨過,恨過,如今卻即將成為陌路。也許此生注定了兩人隻能成為怨侶,縱使要離開,仍然還有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多時的壓抑和委屈令花音酸楚至極,悲從中來,淚水像決堤的河水一樣完全不受控製。她看著他,用心底最深處隱藏的不舍,用眼底中刻意掩飾的依戀,深深地,帶著一絲絕望,隻希望,這一眼越久越好,最好久到令他嵌進她的記憶中,嵌進她的骨髓裏。花音覺得自己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明明隻想再看她一眼,再多一眼,可另一個自己卻痛苦得難以自抑。
安然忽然意識到,這一次,花音不再是賭氣,也不再是任性的離家出走,而是真的要離開他。無邊的恐懼鋪天蓋地的襲來,安然再也無法淡定,他伸出手,想去挽留,想拉住她,告訴她,他不想她離開,無論發生什麽,他都與她一起麵對。縱使沒有來世,哪怕隻有一時半刻,隻要她能留在他的身邊,他便知足。可花音卻躲開了,繼而帶著一絲悲涼,凝視著他緩緩地向後飄去,那翩飛的披帛,那揚起的發絲,還有那梨花帶雨卻又刻意露出的笑臉,在片刻之後,終於消失。
有多久沒有看到花音哭了?安然的眼睛裏全是花音的淚臉。那種絕望又淒冷的神情像一把利刃,狠狠地紮在了他的心裏。
“花音!你回來!”
這一次,卻沒有人再回答他。
追出密室,花音已沒有了蹤跡。安然失魂落魄地立在院中,任憑那滌蕩蛇毒的細雨落在臉上,那痛苦的表情,比起孤魂野鬼好不了哪裏去。
突然,他看到身旁的草木繁花瞬間枯萎,迅速波及到整個桑府,連那幾株萬年扶桑神樹也即將受到波及,他茫然地看著那些枯萎的花草,終於意識到此時的花音該是如何痛苦。可這種時刻,他卻無法陪在她的身旁,隻是任由事態向不可收拾的地步發展著,卻無能為力。
當紅櫻看到那些枯萎的花草時才意識到不對,奔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安然失魂落魄的樣子。她望著跟在他身後,半空中懸著的聚魂盞,突然意識到什麽,猛地衝向安然:“花音呢?”
安然卻像失聰了一般無任何反應。
紅櫻急了:“我問你花音呢?”
安繼垂首一想,突然問道:“哥,你真的將花音趕走了麽?”
一記清脆的耳光響起,紅櫻像瘋了一樣痛哭失聲:“你就算是長了一顆石頭心也該被捂熱了,你怎麽會如此對待花音?怎麽可以!”
聚魂盞異動起來,艾澤突然出現,幹咳一聲將緗婹的魂魄化成一朵扶桑花放到了安然手中,道:“花音怕你記掛著她,留了一絲魂魄給你,你瞧著處置吧。”說完又轉向紅櫻道,“你也別怨他了,是花音自己決定的。”
紅櫻任性大哭:“百花神府傷了她,桑安然傷了她,整個仙界傷了她,可我沒有!為何她也將我拋下?”
艾澤最是見不得女人哭,特別是一個漂亮的又嬌滴滴的女人。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她,思索片刻,決定順著安然的意思,道:“花音對仙界失望,又不想誤了你的前途,才出此下策。”
紅櫻卻不買賬:“何為對仙界失望,花音才不是這樣的人!”
艾澤唯恐再說出什麽惹他們懷疑,否則,花音必輕饒不了他。支吾半響,決定耍賴:“反正她就是這樣說的,你們各自保重!”說完一溜煙鑽進聚魂盞,竟瞬間消失了。
紅櫻氣急,又無處發泄,隻能瞪著安然,似乎恨不得從他身上瞪出花音來。
紅櫻一奔回第一天府宮,見到星君和遠閣,第一句話便是:“花音走了。”
司命的眼睛急跳了幾下,麵上露出了極為複雜的表情,卻未有任何言語。遠閣似乎還笑了笑,隻是那笑,太過於牽強。
紅櫻隻覺得今兒這第一天府宮所有的人都頗有些不正常,莫不是花音離開,他們都瘋魔了不成。此事她無法考證,可她覺得自己若再不找到花音,估計真的要瘋了。
安然在花音的房中睡了一日一夜,等睜開眼的那一刻,他再一次告訴自己,花音已經離開,他再也等不回她。安然強壓著心中的酸澀,歎息一聲,決定去一趟天宮。
玉帝並未將和離書交給安然,隻是瞧著他,問:“你來,是為了和離書?”
安然答:“不。在下,是為了求玉帝一件事。”
玉帝問:“何事?”
安然答:“若花音有何不測,請陛下助她不要遁入虛無。若此願可以達成,在下願受十世輪回之苦。”
玉帝又問:“為何要如此。”
安然的麵色一片平靜,又答:“隻希望能換一個贖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