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拆骨化翼
司命突然想起了什麽，向身旁的瑜珖問道：“遠閣呢？”
瑜珖自花音出現，心思便一直在她的身上，哪還顧得上遠閣。茫然四顧，才發現，不知何時遠閣已沒有了蹤影。
司命暗叫不好，再望向幻境的入口，卻並無異常，心中難免疑惑。繼而又想到，沒有仙人的血花音如何引出血晶，沒有血晶，又如何封印太陽神殿的機關？
可他有所不知，今時不同往日，那血晶早已成魔，已再也不是太陽神殿機關上的一部分。
左右夾擊，幾番試探過後，花音突然趁巨獸不備，將手中的百花棍插入了巨獸由血晶鑄成的獨眼中。血晶釋放出巨大的能量，瞬間將花音彈了出去。艾澤趕忙分神去拉，卻發現她周身包裹的那一層由曼珠沙華幻化而成的護障已被打碎，消失不見。艾澤焦急萬分，又輸了一股真氣給她，轉身向巨獸衝去。
百花棍被巨獸拔出，帶出一股烏黑的粘液，瞬間將棍子染黑。花音稍喘了口氣，緊隨艾澤衝了過去。百花棍一陣異動，突然發出萬丈光芒，飛身而起。花音大驚，眼睜睜地看著百花棍飛到巨獸麵前，光芒消失，竟變成了遠閣。
“師兄！”花音大驚失色，想要阻攔，卻見遠閣轉身向她倉促地一笑，祭出寶劍直衝巨獸而去。花音麵色一凜，加快速度，將遠閣一把拉住，轉身擋在了他的前麵，卻再無法顧忌其他，被巨獸一口吞下。
遠閣眼睜睜地望看著花音為救他而被巨獸吞噬，頓時心如刀絞，撕心裂肺地喊一聲“花音”，不管不顧地向狂暴的巨獸衝去。
艾澤卻沒有給他與巨獸同歸於盡的機會，立刻施出法術將他定在了原地，與巨獸纏鬥起來。突然，一聲巨響傳來，一個白色的身影穿過巨獸的脊背，飛身而出，那不是別人，正是花音。
艾澤大喜，卻見花音臉色慘白，已是危在旦夕。艾澤迅速看向遠閣，解開他的禁製，大喊一聲“帶花音走”，直接順著花音飛出的地方衝入巨獸體內。
巨獸更加狂怒起來，四下亂撞著，額前的血晶一明一暗，現出了頹勢。艾澤抓住時機施出法術，待周身飛速旋轉的真氣越積越多，突然用力將手中熒光握去。巨大的光波迅速向四周散開，瞬間將巨獸炸得粉碎，而艾澤散發出的真氣亦將幻境封印，這困擾了仙界幾萬年的無魍幻境，終於暫時歸於沉寂。
大地不再震動，烏雲散去，眾仙翹首以盼，望著無魍幻境迅速變幻的入口漸漸歸於平靜。
綾娥喃喃地問：“花音成功了？”
星君老淚縱橫：“花音成功了。”說完將期待的眼神再次投向了幻境的入口之處。
可幻境中仍是危機重重。巨獸爆裂，體內的瘴氣迅速擴散，遠閣難以承受這濃濃的瘴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再沒有了一絲力氣。花音收回聚魂盞，掙紮著飛向他，拚著一口氣再次割向自己的手腕，將自己的血灑在他的周圍，總算令他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走！”花音大喊，已是氣若遊絲。
遠閣卻仍在堅持著，想助花音，卻又不知該做什麽。沒有艾澤的幫助，重傷的花音已無法施出生血大法，此時的她隻想保遠閣平安。看到瘴氣逐漸向遠閣散去，已顧不上自己，使出法術，瘋狂地在自己的身上劃著，沒劃一道，便有鮮血噴湧而出。遠閣已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花音的血如洪水般流著，直到她血盡氣絕，重重地倒在自己的眼前。
花音艱難地爬向他，一雙沾滿鮮血的手努力地向他伸著：“師哥，對不起… …”
“花音！”遠閣痛徹心扉，突然發力，拚了最後一口氣向花音飛去。
遠閣望向幻境的入口，那裏已是瘴氣密布，憑他的一己之力想獨自離開已是難上加難，更不用說要帶著已無氣息的花音。事不宜遲，他懸在了花音的上方，開始運氣，白色的光芒環繞在他的周圍，遠閣忍著劇痛，將自己全身的骨骼生生拆開，迅速重組，化成了一雙巨大的羽翼，穩穩地落在了花音身上。
“花音，我愛你。”
似乎被誰喚醒，花音猛地睜開了眼睛，用僅存的一絲理智看向身後，那巨大的翅膀扇動著，緩緩地將她提起。
一顆晶瑩剔透毫無雜質的元神從羽翼之間飛出，圍繞著花音不肯離去，似乎在守護著她。花音死死地盯著那一對翅膀，突然意識到遠閣做了什麽，頓時悲痛欲絕。明知不能辜負他一番苦心，卻又不甘心留他在這幻境之中與她一同赴死。她舉起了手中百花棍，猛地施出法術，迅速將遠閣的元神封印在由他的一骨化成的百花棍中。
兩行清淚滑落，花音看著手中緊握的百花棍，艱難地彎起嘴角，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突然，幻境的入口出現了一個長著翅膀的女子，那白色的衣衫上沾滿了鮮血，盡管垂著頭，發絲遮住了大半容貌，可不難看出，那正是花音。
綾娥飛身而起，接下花音，伸手一探，大驚失色。
花音剛一落地，綾娥已癱坐一團，慟哭失聲。司命看著花音慘白的麵容，再看著那已停止扇動的翅膀，和花音手中緊握的百花棍，已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抬起手，將花音的翅膀收進體內，雙目一閉，兩行清淚滾滾落下，踉蹌幾步險些栽倒。
周圍的仙人不知出了何事，看到綾娥和司命的反應禁不住憂心起來。有精通醫術的仙人忙向花音探去，卻被衝來的安然一把推開。
“不要碰她！”安然的低泣微不可聞，可這哀痛之極的話卻是擲地有聲。他緊緊地抱著花音，喃喃自語，“她是我的花音，是我的花音。”他輕輕地撥開麵前的亂發，細心地幫她挽到耳後，待花音的麵容毫無遮掩的露出，安然再也控製不住，仰天長嘯，那悲戚之聲直引得天地都為之變了色。
綾娥一口氣接不上來，昏厥了過去。星君也沒有了往日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的姿態，看著花音隻是落著流不完的淚。
安然緊緊地抱著花音，似乎已忘記了身邊的事，更忘記了身處何處，隻想著，在這一刻，隻有抱著她，他才可以安心。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花音會徹底離他而去，前一夜，他們還繾倦纏綿，她還孩子氣地問他到底有多愛她，半日的時光，卻已是陰陽兩隔。無盡的悔意鋪天蓋地地湧來，安然隻恨自己沒有給花音留一日美好，沒為她做一件令她歡喜的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幻境的異動已然平息，綾娥被護送回府，司命星君取過花音手中已如普通棍子無甚兩樣的百花棍，亦踏上了歸程。似乎不忍打擾，仙人們大都散去，隻剩下安繼默默地陪著安然和花音。淚水流了又幹，幹了又流，直至夕陽西沉。
那遠處的相思寄恰值花期，在太陽沒於海麵的那一刻，迎風綻放，瞬間開滿了一樹。那淡淡的香氣，緩緩飄來，縈繞在花音的身周，不忍離去。
安然踉蹌起身，茫然望向太陽神殿的方向，突然對安繼道：“從此，你便是桑家的族長，這守衛太陽神殿的重任，兄長便交予你了。”
“哥！”
安然卻沒有給安繼講話的機會，抱起花音轉身消失在他的眼前。
安繼立刻慌了神，卻又不知該如何，迅速向太陽神殿奔去，跪在了神女麵前。
神女麵前的幾案上擺著一枝相思寄，花色正盛，香氣襲人。神女怔怔地瞧著，雙目一閉一啟之間，麵上露出了一絲了然的笑意，淡淡地向安繼道：“緣起緣滅，天注定。你且聽了兄長的話，不要辜負了他才好。”
安繼想要再問，卻見神女已無啟口的意思，隻好極不情願地退了下去。
到了就寢的時辰，玉帝卻仍端坐在後花園的長廊中，無一絲睡意。侍奉的仙婢見玉帝麵色深沉，眉頭微顰，似乎心中藏著心事，也不敢上前去問，隻好在一旁躬身靜候。
天宮前，仙將攔住了安然的去路，隻因他的懷中抱了一女子的屍首，怕衝撞了聖駕，不吉利。安然神色已恢複如常，語氣清冷得無一絲感情：“瞧清楚了，此乃玉帝最為疼愛的甥女。”說完便再不發一言，傲然立在宮前，亦不肯將她放下。
花音的名號在這天宮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天將定睛一瞧，立刻變了臉色，一溜煙地跑去稟告去了。不出一刻，安然抱著花音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這天宮的後花園中。
玉帝似乎鼓起了極大的勇氣，隻看了花音一眼，便已無法承受，忙扶著身旁的廊柱坐了，滿麵哀痛。
安然輕輕地將花音放在身旁，使出了法術，隔著幾層錦衣將自己的心剖開了一半，放入了花音的體內。玉帝靜靜地瞧著，未去阻止，隻因他很清楚，縱使他擁有無上的權利，很多事，仍舊無能為力。
安然艱難地喘息著，跪在了玉帝麵前，幽幽啟口：“那日，在下就在這花園中，求玉帝，花音是無根之人，若她有何不測，請陛下助她不要遁入虛無。如今，在下的半顆心足可救回花音，餘下的這半顆，隻因不想將她忘記。在下願受十世輪回之苦，隻求玉帝兌現承諾。”
玉帝緩緩立起，看著安然越來越微弱的氣息，重重地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