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凡
“寡人知道你為何而來,也知道你想求什麽。”玉帝淡淡地飄出這句話後,猶豫再三終於落下了手中的白子,才轉身看向躬身行禮的星君,眉頭又皺緊了幾分。
星君硬著頭皮道:“陛下聖明!隻是,花音雖是私自下凡,但隻因她心中的執念,還請陛下許她了了這樁心事。”
花音在這九天之上雖胡鬧慣了,倒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頂多就是任性了些,頑劣了些。玉帝對自己的這個外甥女其實還是很喜愛的,當然,亦是頭疼的。這會兒,他沉默不語,思索片刻,像要開口說些什麽,卻沒有說出,又猶豫了片刻,待他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又猶豫了。司命一雙精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被他這一行三思弄得心裏七上八下,額頭禁不住出了一層細汗,卻偏偏又打擾不得,隻好提著一口氣更加仔細地觀察著玉帝的臉色。
玉帝沉默片刻,目光一轉落到了那本寫著安然命格的簿子上,順手拿起隨便翻了幾頁又問道,“安然如此是第幾世了?”
司命掐指一算,趕忙回到:“第五世。”
玉帝略一思索,又問道:“若木家的世子如今如何了?”
司命道:“虧了花音,總算將他的元神帶了回來。如今,他雖甘願化作花音的百花棍,但我瞧著他的仙力卻是在逐步恢複中。想必,假以時日,不出萬年他必完全恢複。”
“也是個癡情的孩子,如此說起來,寡人這外甥女還真是讓他吃了不少苦頭。若木家守護西方千萬年,就這麽一條根,總不能毀在花音手中。”玉帝似乎在深思熟慮著什麽,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簿子輕輕地敲打著自己的手心,發出“啪啪”地脆響,在這寂靜的亭子中格外醒目。
司命隻覺得今日的自己太不夠淡定,被玉帝這幾句話弄得甚為忐忑,眼睛也忍不住隨著那命格本子一搭一搭地起起落落。遠閣是他的一塊心病,當年為了救花音逃出無魍幻境,舍了自己一身的修為,虧了花音將他的元神存於百花棍中,才總算將他帶了回來。隻是,他如今仙力低微,連人形都幻化不成,雖可憐了些,卻意外地隨了他的心願,總算能日日與花音在一起,替她擋災檔難。想到這,司命便忍不住歎息一聲。
玉帝一把握住了手中的簿子,轉身看向司命:“愛卿將遠閣送下凡界去曆練一番吧。”
送遠閣去凡界一直是司命的心願,如此不但有利於遠閣的仙力恢複,更能增加他的修為。這輪回雖是一種刑罰,亦是仙階比較上層的神仙們修習參悟的一種方式,凡是曆過凡界生死輪回之苦的,無一不是修為大漲。隻是,天宮有天宮的規矩,這凡界也不是想去便能去得的,遠閣事出無因,故司命一直就不敢在玉帝麵前提起,唯恐弄巧成拙。現如今,玉帝竟主動提出要他曆練一世,這怎麽說都是個莫大的恩典。司命感激涕零,腿腳一軟便跪下向玉帝行了一個大禮。
玉帝感知到司命是愛徒心切,難免唏噓不已,讓司命平了身,又皺眉歎道:“你先別急著謝寡人,如何不動聲色地送遠閣去凡界,你還得想個法子。”
此話一出,司命瞬間明白了玉帝的意思。自從親眼看到遠閣的元神封入百花棍,從此花音便一刻不離,誰若動這棍子,她必大怒,不把那人打得滿地找牙她決不罷休,此次下凡她亦是隨身帶著的。現如今花音的功力已是今時不同往日,若想悄無聲息地取走她的兵器,那已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司命略一思索,道:“下官還想為花音求個恩典。請陛下容許她待在塵世,如此一來,下官將會取回百花棍,封了她的仙力,隻道她這是天庭的規矩。”
玉帝冷笑:“這道奇了,在星君眼中,花音是會將天庭規矩放在眼中的人麽?”
“下官鬥膽,若她不從,那下官隻能將她用捆仙索捆結實了扔到懲戒堂再不許她踏入第一天府宮一步!”
玉帝瞟了司命一眼,笑著連連搖頭:“這師父和徒弟都無賴到一家了!不過,如此看來,這也是個辦法。”
司命苦笑,眉頭一皺又道:“隻是沒了百花棍,又無仙力傍身,隻怕以花音的脾性,若有人想對她不利,她少不了會受人欺負。”
玉帝明知道司命正給他下套,佯裝不知。閉眼揉了揉額頭上瞬間跳起的青筋,語氣甚是疲憊,歎道:“罷了,讓她去吃些苦也好。仙力多少給她留些,夠她自衛便好。” 說完又補充道,“你也不許幫她!”
司命趕忙點頭稱是,擦著額頭滲出的汗,這一關總算過了。
花音在凡界待了幾日,日日提心吊膽,總怕司命不知何時出現就將她提溜回天庭,躲得甚是辛苦。躲到第十日的時候,花音剛於一間破廟入睡便看到了司命,頓時立刻清醒。
師徒二人鬥雞一樣互相盯了半日,司命總算敗下陣來,歎息著將來由說了,令他意外地是,花音竟然很順利地交出了百花棍。司命隻覺得此次出行太過順利,總覺得有詐,竟遲遲不敢接。
花音嗤笑,最後瞧了棍子一眼道:“這百花棍雖然可以保我無憂,但畢竟裏麵存了大師兄的元神。萬一我要是在凡界出了什麽事,連累了大師兄,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師父將它取走,甚合我意。”
花音剛落,棍子立刻發出了一聲錚鳴聲,在花音的手中變得異常狂躁。花音忙安撫著,眼睛一閉,放入了司命手中。司命掃了花音一眼,很是欣慰,抬手將百花棍變成了長笛大小,置於袖中,百花棍立刻安靜了下來。
“此次玉帝隻是收回了你的兵器,且許我留一部分仙氣在你身上,也是怕你有不時之需。但你要記得,在凡間禁止使用仙術傷人、殺人,否則,遲早有一天,這些仙力會反噬到你自己身上。”司命看了一眼花音,又忍不住道,“很多事是不可以強求的,既然你如此執著,為師也不再羅嗦。隻是,你如今下來的不是個時候,待你回第一天府宮移交了手頭的事,瞧了安然的命格,找個合適的時機再下來不遲。”
花音歪頭一想,覺得司命說得很是,便拍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忽又覺得哪裏不對,既然是回宮,那現在就取走百花棍又是為何?轉念一想,回宮也不是去打架,早取走晚取走都一樣,說不定,師父可以助大師兄恢複功力,如此想來倒是好事,便不再計較。
待花音看過司命改過的安然的命格簿子以後,頓時笑出了聲。這司命倒是執著,如此地位懸殊的二人,竟然仍被他這豐富的想象力硬硬地連在了一起,全然不顧什麽世間最為推崇的門當戶對,那情節跌宕起伏地堪稱一段又一段佳話。
下一刻,花音就咬牙切齒地將安然的命格簿子順著窗戶一把撇了出去。而早已奉命侯在窗下的瑜珖一把接住,心中連呼三聲:“師父聖明!”
好不容易尋了一個合適的時機下到塵世,花音提氣運功,忍不住又咒罵了一聲。據她估算,以她身上僅留的這點仙力,估計殺隻雞都困難,更不用說殺人。司命到底是有多怕她闖禍!花音忍不住苦笑搖頭。
待花音找到安然投胎的這一世的時候,安然已輪回了五世,這第六世是帝王之家。
安然這一世不再是癡傻之人,隻是,天命仍舊是天命。但卻逃脫不了孱弱的命運。一生下來的便有心痛病纏身,幼年時幾次差點夭折,如此便少了皇位之爭,在眾多兄弟中,在皇權中心,他倒成了一個局外人。
花音第一次見到此世的安然,隻恨自己隻顧上報複緗婹,竟忘了將安然的命格改得好一些。
損人不利己。花音突然就想起了這句話,頓時隻想抽自己兩個耳光。
綾娥感激花音在危難之時紅櫻的不離不棄,收為義女,並做主許給了安繼,花音亦親自將主母的位置傳授與她。
紅櫻自與安繼成親後便很少與花音在一起胡鬧,安心在家做賢妻良母。此次花音下凡,她卻跟了過來。花音原以為她是受了司命的委托,後來見她一直嘟這一張小嘴做什麽都心不在焉,才明白,原來是她與安繼鬧了別扭,兩人正在鬥氣。
本是很高興的花音頓時翻了一個白眼,瞬間覺得帶著一個怨婦真是晦氣,竟硬硬地將自己的豪情壯氣抹掉了一半。以至於到後來隻要一遇到不順心,她便總想往紅櫻身上聯想。
暮秋時節,天氣乍寒,人們早已換上了秋衣,可這嫣語閣裏的姑娘們仍舊是薄衫裹身,甚是清涼。
傍晚時分,花音一腳踢開了雕花紅漆的門,與紅櫻一起走進了老鴇的臥房。一陣濃豔的香氣襲來,花音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老鴇攢了一臉的怒氣,拍著胸脯生怕自己的心跳出來。待她看到來人,禁不住呆了一呆。
眼前的女子著了一件淡紫色的曲裾,寬寬的腰封,上麵係了一條黃色的宮絛,宮絛上綴著一個刻著不知名花朵的玉佩,看那成色,價值不菲。見到老鴇,女子將衣襟故意往兩肩扯了扯,露出細白的皮膚和一對誘人的鎖骨。在往上看,是一張絕美的臉龐,眉黛春山,秋水翦瞳,嵌在小巧的臉上,想必這九天之上的仙女也比她不上。而她身後婢女裝扮的女子姿色亦是上等,那雙丹鳳眼比她房中懸掛的狐仙還要美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