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刺殺
花音盯著頭頂營帳的紋路,看了一圈又一圈。到嘴邊的話反反複複幾次要衝口而出,卻又猶豫了。花音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懸在了半空,沒著沒落地讓她難受。
陳然不知花音叫他來所謂何事,盡管心中忐忑萬分,但卻不敢去問,隻好硬撐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終於,花音深吸一口氣,在陳然的耳邊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我有喜了。”
陳然愣了一下,反應半天才明白花音言語中的意思,隨即便猛地看向花音,眼中是難掩的驚訝然後是驚喜,嘴唇顫抖半天,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花音並未看他,而是繼續用毫無感情的聲音道:“一個你並不愛的女子懷的孽種想必你是不會想要的吧。”
陳然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那你呢?你想要他麽?”
花音冷笑:“我?一個單身女子,在這樣一個塵世,未婚先孕已是被世人唾棄,我應該要他麽?就算我生下了他,他也隻會是個受人欺淩的野孩子!”
陳然猛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花音,聲音裏、眼中全都是滿滿的急切與心痛:“他是你的骨血,難道你就忍心?”
花音亦逼視著陳然:“我倒是很想問一下王爺,難道你忘記了這個孩子是怎麽來的麽?你有何理由讓一個被你傷害了無數次的女子為你生兒育女!”
陳然愣住了,而後,他看到了花音那單薄的中衣下若隱若現的傷。是的,他有何臉麵去要求她為自己生兒育女,從第一次見到她,他一直在傷害她,用各種方式,用各種方法,甚至這個唯一可以將他們維係在一起的骨血,都是通過最惡劣最令人不齒的方式得來。可是,花音卻不知道陳然有多渴望這個孩子。不僅僅是因為他至今沒有任何子嗣,更重要的是,這是他和花音的孩子,是他與最愛的女子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聯係。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自私一次,就這一次!
陳然猛地抓住了花音的肩膀,眼中的淚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可上天並沒有給他自私的機會,未等他開口,陳若帶著一臉的不可置信衝了進來,後麵跟著安繼和紅櫻,亦是錯愕萬分。
最讓花音意外的是,三人的身後,在簾子落下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一個呆立的身影,很像湘兒。
“你對她做了什麽?”陳然猛地拔出手中的劍,指向陳然的喉嚨,“我問你對她做了什麽!”
“太子!”巨大的衝擊麵前,陳然忘記了太子對他的情意,而就在剛才,他差點忘恩負義地奪走他的愛人。如今看到他,孩提時,年幼時,長大後,一幕幕的畫麵從眼前閃過,陳然竟有些無地自容。
花音萬萬沒有想到陳若會在此時回來,更沒有想到得知她醒來他竟馬不停蹄直接奔來看她,絲毫不作停留。花音有些懵了,手足無措地望著陳若,試圖去解釋什麽,沒想到紅櫻卻直截了當地給了陳若一個昏睡訣。手中的劍應聲而落,發出錚錚的聲響,在這個寂靜的空間裏,刺耳又突兀
“氣頭上,保不準他會做出些什麽。我會洗去他這會兒的記憶,花音,你還是早也解決為好,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紅櫻說完,掃了陳然一眼,衝安繼使了個眼色,扶著陳若一同消失。
花音頹然坐回榻上,掩麵大喊:“出去!”
陳然似乎比最初得到消息的時候冷靜了許多,他一直背對著花音,沉默許久,邁著沉重的步伐移步離開。
一入陳若的營帳,安繼便按捺不住,向紅櫻吼道:“你為什麽要對花音說這樣的話?”
紅櫻腳步未停,涼涼地回道:“你可以再大聲一些,最好讓全軍營的人都知道花音懷了王爺的骨肉!”
安繼掃一眼周圍,壓低了聲音:“這是我們桑家的骨血,你不幫忙也便罷了,不許你慫恿花音。”
紅櫻已安置好陳若,瞪著安繼啐了一聲,咬牙切齒地道:“桑家的骨血?你們配麽?!”
安繼啞然,卻又不得不再次堅持道:“什麽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獨此事,不能由著你胡來!”說完,一挑簾子衝了出去。
花音將自己蒙在了錦被中,像隻鴕鳥一樣把自己埋了起來。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似乎有人撿起了地上的劍。花音煩不勝煩,蒙著頭不斷地喊著:“出去,都給我出… …”“去”字未出口,花音突然感到後背一涼,然後便是劇痛鋪天蓋地地襲來。花音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用手護住小腹,猛地掀開錦被,用盡全力躲向了一旁。
目光觸及到的是湘兒那幾近猙獰的臉,她手握寶劍,睚眥欲裂。
劇烈的疼痛一波波襲來,花音隻覺得下腹一陣劇痛,滑落兩腿的鮮血透過薄薄的中衣,像一條小溪,片刻之後那白色儒裙便被染紅。花音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那一刻她竟然笑了出來。或許她與安然的緣分真的盡了,竟然連他們的骨血都保不住。
“既然你們都不想要這個孽種,那我來成全你們啊。”湘兒獰笑著,再次提起劍,卯足了勁向花音刺去。
一直以來,花音也在問自己是否對緗婹或者湘兒太過寬容,花音覺得事實的確如此。星君總說欠緗婹和安然的,花音雖然嘴硬,但在心底的最深處其實亦是這樣認為。所以,縱使緗婹再如何傷害她,她都不會傷及她性命。司命總說花音太過執著,殊不知,緗婹更是如此,隻是,花音執著於與安然的情分上,而緗婹卻執著於由權力和地位帶給她的無限榮光上。
一個人若太急功近利,九成九已注定了失敗。
諾大的營帳突然拔地而起,營地中妖風陣陣似乎要將一切吞噬。
正在生悶氣的安繼眉頭一皺,暗叫不好,轉身衝了出去。
陳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大吃一驚,待衝出營帳,看到的卻是一副令他終生難忘的畫麵。
花音那精致的臉上無一絲血色,一雙大眼睛無神地望著不遠的地方,遍身鮮血地懸在半空,烏黑的頭發被狂風吹得紛飛淩亂,整個人妖冶的像一朵盛開的曼珠沙華。而距她不遠的地方,湘兒手握寶劍正與她對峙,劍上還有鮮血緩緩滴落。
不用想,陳然便知道發生了什麽。
狂風在陳然出現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花音將視線落到他的身上,眼中除了憤怒和悲痛,竟還有一絲無助。
隔著湘兒,花音突然向陳然哭喊出聲:“安然,我們的孩子沒有了,那會兒我是氣你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不要他。”
陳然的心刀絞一樣的痛著,他望著半空中的花音,試圖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卻被淚水掩蓋。
花音從半空中落下,緩緩地走向陳然。而陳然隻是靜靜地看著花音一雙抖得不成樣子的手和不斷滾落的淚水,幾次欲言又止,眼眶紅了幾次,終於還是忍住。
走到他的麵前,她停下了。抬手撫向他的臉頰,輕輕地摩挲著,眼中似有無限的眷戀。許久,她問:“安然,你可認得我?”
陳然茫然地望著她。
花音垂下手,泣不成聲,卻強撐著,幾次哽咽著說不出話。陳然終於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想擁她入懷,卻被她躲開。
花音再次抬頭看向陳然,眼中的淚像絕提的河水,總也擦不盡。
她說:“安然,我是花音。”
她哭出了聲,又強忍了,然後抬起手,寬袖滑落,露出一截潔白的皓腕,上麵戴著一串並不起眼的珠串。珠串上刻的花紋已被磨平,由此可見,必是有人經常摩挲它。
花音望著他,哀婉出聲:“安然,我是你的妻子。”
陳然愣住了。
花音最後看了陳然一眼,緩緩地,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似乎想最後再仔細地看他一眼,又似乎要努力將他記住。片刻之後,花音停下了腳步,她的身體開始變得搖晃,單薄得仿佛一口氣便能吹走。她再次看了陳然一眼,整個人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地上,而縈繞在她周圍的瘴氣,迅速消散。
“花音!”陳然猛地撲向她,卻被紅櫻攔住。
紅櫻一雙犀利的眸子,像注入了萬年寒冰:“你不配叫她!”
陳然眼睜睜地看著安繼將她抱起,離開他的視線,整個人卻沒有了一絲力氣去阻攔。
她叫他安然,他說,她是他的妻子。
她一直執著地記得,可他卻將一切全都忘記。
陳然呆立片刻,突然想起來什麽,像瘋魔了一樣,踉蹌著衝回到營帳。營帳裏有一麵繡著百花的屏風,是他兒時央求母妃幫他繡的,他總說,那百花盛開的情景是夢裏出現的,裏麵有一個看不清麵容的女子,總是笑意盈盈地瞧著他,令他不再孤獨。屏風後麵有一個三足幾,上麵放著一個小小的錦盒。他用顫抖的手將盒蓋打開,裏麵躺著一個與花音腕上一模一樣的珠串。那是他在一次出遊的時候,有一個身穿玄衣的年輕人給予他的。那玄衣人他已記起,正是安繼。安繼告訴他,若有一天有一個女子拿著一串同樣的珠串來找她,說她是他的妻子,記得一定要好好待她,因為她很可憐,等了他很多年。
淚水滑落,陳然步步後退著,臉色越來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