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王爺的人
花音被陳然冷不丁一嗓子嚇了一跳,側頭瞪眼道:“大師兄他不止是感染了瘟疫,還因勞累過度受了風寒,如今他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又喝不進藥,你說我要做什麽?!”
陳然被花音噎了一下,沒了聲響。
花音沒緣由地煩躁起來,眼前的陳然完全不是安然平日裏的樣子,與其看他病入膏肓愁雲慘淡的樣子,花音覺得自己倒寧願看他欺負自己。紅櫻說她是個賤骨頭,花音此時終於承認了。
花音瞟了眼陳然,嘴角浮現出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盯著手中的藥碗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語:“聽戲文裏說,公子生了重病,總會有一位女子口對口的喂他喝下藥汁,如何做的來著?”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陳然聽到。
陳然果然立刻回到:“有很多種方法可以使皇上喝下藥汁,再不濟,還有隨身的宮女,不必你親自… …”
花音置若罔聞,已將藥碗送到了口邊,仰頭便是一大口。
陳若變了臉色,還未等做出反應,隻見花音的眼中含上了一絲惡作劇似的笑意,隨即用力將口中的藥汁噴灑在陳若身上,然後用仙氣將藥汁一點一點地滲入他的體內。
做完這一切,花音不放心又試了一下陳若的脈搏,起身淡淡地道:“他已無大礙,煩請王爺在大師兄醒來之後多為他開些祛風散寒的藥,禦醫的藥方以溫補為主,效用不大。”
陳然的目光追隨著花音,一刻不肯離開,見花音有離開的意願,他忙攔在了她的麵前:“花音!”
花音冷冷地望著陳然:“王爺認錯人了。”
陳然一愣,語氣中帶了一絲乞求:“你還在怪我對麽?”
“不。”花音麵無表情地道,“花音已經死了,況且,我並不認得你。”
“花音!”陳然急了。
花音撇過頭,再不看他一眼,狠狠心,轉身消失。
陳然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卻撲了空。他愣愣地看著花音離去的地方,一絲淒然的笑意浮上嘴角:“你果然恨死了我。”
離開村子,花音先是去另外幾個瘟疫橫行的地方走了一遭,確定已無大礙,個把月後回到了京城。
嫣語閣,花音大咧咧地一把將房門推開,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安然瘦得隻剩下了一幅骨架,正端坐在案前,像個雕塑一般,不聲不響地望著她,看到他出現,眸中閃過一絲釋然。
花音心裏咯噔一下,暗道:“壞了。”她怎麽都沒有想到安然會在嫣語閣,而且是她的房間裏。計劃不如變化大,花音這會兒倒想起司命還不如插手管一下。她一隻腳在裏,一隻腳在外,進,覺得尷尬;退,似乎不是她做事的風格。正在為難之際,老鴇不知道從哪得到她回來的消息,似乎攢了一年的笑容,扭著肥碩的腰肢,直衝她撲了過來,一邊撲一邊喊著:“姑娘可回來了,可把我們想死了。”
刺鼻的脂粉味將花音嗆了個趔趄,於是外麵的另一隻腳順勢便抬進了門。花音望著老鴇一臉諂媚的笑容,忍不住腹誹:“沒有了湘兒,您是指望著我給您當搖錢樹呢吧?!”
老鴇神色一僵,趕忙又大笑三聲:“姑娘可真會說話,誰不知道您是太子,哦,不,是王爺的人,我怎麽敢覬覦姑娘呢。”
花音瑜珖瞟了一眼仍舊端坐的陳然,冷哼一聲,對老鴇道:“媽媽這話錯了,我何時成王爺的人了?”
老鴇斜眼瞧了室內的陳然一眼,眼珠一轉,想這花音幾月未見,想必是與王爺鬧了什麽誤會,她在這反而有些礙事。這幾個月,嫣語閣全靠王爺和太子的賞賜撐著,如今湘兒走了,若花音再離開,那她這嫣語閣便真要蕭條了。想到這,老鴇趕忙又堆了一臉笑,俯身在花音耳邊道:“王爺自姑娘走後日日來這裏,這水米進得也少,看到都成什麽樣了,我們看了都覺得不忍心。我是過來人,瞧著這王爺對姑娘確是真心的。咱這嫣語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你我都清楚,王爺不嫌棄姑娘的出身,一心在這等著,若是真有什麽誤會,姑娘念著舊情還是體諒一二吧。男人麽,難免粗心些。”
花音隻是靜靜地聽著,她心裏清楚,老鴇說這些話聲音雖然不大,但陳然肯定是能聽到的。如今,心高氣傲的他,竟然淪落到讓一個老鴇去為他做說客,想來也著實可笑可憐。直到確定老鴇絮絮叨叨地說完了,花音才麵無表情地回道:“媽媽想必是誤會了,我與王爺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離開是因為這裏沒有讓我可以留戀的人,而我回來,也隻是因為我還有未完成的事情,還有牽掛的人,可惜這人,不是他。”花音說完,抬手指向了身後的陳然。一雙清亮的眼睛順著手指一直望進他的眼中,無風無波,平靜地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老鴇的神色變得有些難看,許是覺得自己沒有起到正麵作用,又唯恐起了反效果,隻好找了個借口,趕忙跑開了。一邊跑,一邊不時地回頭看著,麵上的疑惑一覽無餘。
老鴇一走,花音又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陳然了。她仍舊站在門口,背對和陳然,瞧著紅漆雕花的門框上,想關上,又猶豫,便欲蓋彌彰地將門開大了些。想想又覺得這樣做似乎太過刻意,花音便有些走神,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不遠的地方,手剛扶上門框,卻觸碰到一個冰冷的東西。花音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手像觸電一般地縮了回去。
花音平日裏懶散慣了,很少將頭發梳成時興複雜的雲髻,總喜歡將兩鬢的發絲一挑,鬆鬆了綰了發髻用一根簡單的發簪固定了,垂在一側。以往的時候,她習慣用百花棍化成的發簪,所以每次與人打架的時候,這發簪一拔,那些發絲便沒了束縛,花音便就披頭散發,再加上野蠻的動作和並不友善的表情,所以看上去特別猙獰。七師兄曾說,好好的一姑娘千萬不要讓她學半吊子腿腳功夫,否則,生得在美也是枉然,忒恐怖,這話說的便是花音。
花音這腿腳功夫當然不是半吊子,隻是,她平日裏性子急,最討厭那些花哨的招數,所以,無論你教她什麽棍法拳法,全都會被她化繁為簡,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東西,招招都是實用又利落的。隻是,這樣的打法的確太過恐怖,綾娥潛意識中覺得女孩子家,麵子比打架要重要很多,否則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讓人看到都要退避三舍,著實有些得不償失。說起來這綾娥也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真要比起來她比花音也淑女不了那裏去,隻是,這年紀大了,沉穩了許多還是有的,想當年她年輕的時候,打起架來,隻會比花音更猙獰,所有王公貴族見了她都會躲出老遠,要不然就不會嫁給一個侍衛。所以,她便幾次三番找花音潛移默化地告訴她女子應該如何如何,隻不過,效果甚微。後來失了耐心,直接幹脆將花音日常的儀容交給了紅櫻。
紅櫻很是心靈手巧,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為花音梳出一個簡單又好看的發髻,既有讓她插百花棍的地方,還不會讓她一拔出就披頭散發如女鬼狀。隻是這發髻總是會用幾個精巧的小簪子固定,而若是紅櫻不在,這小簪子總會三不五時地跑出一二。
如今花音發髻上其中的一個簪子便耐不住寂寞跑了出來,眼看著就要掉落。陳然在花音的背後望得真真切切,平日裏,他一個大男人從不注意這些,可這次,鬼使神差的,他手一抬,順手便替她將簪子又往裏插了插。隻可惜,這簪子並不聽他的話,自己又彈了出來。陳然抱著好人做到底的態度,又往裏插了插。許是力道不對,它又蹦了出來。陳然再想抬手時,花音已轉過頭來,麵上的表情很是詭異。陳然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想擠出一個笑,卻沒有成功。
花音隻覺得自己的頭皮都開始發麻,再不阻止,她真怕陳然一生氣,將她的腦袋戳個洞也說不定。其實,倒不是陳然的力度沒有掌握好,相反,作為一個沒有經驗的人,他是小心再小心,輕柔再輕柔的。隻不過,花音不習慣他對自己溫柔,好像記憶中,他對她一向是暴力的,除了冷暴力,便是真暴力。
花音頓時覺得自己很沒出息,陳然偶爾溫柔一次,都能將她驚成這副模樣。
其實陳然這會兒也很懊惱。幾月未見,他望穿秋水,日日祈禱她平安無事,好不容易在月前看到她,卻一不小心被她跑了。如今好不如意挨過這難捱的月餘,終於望著她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最初的淡定都是裝的,他心裏激動得心都不知道跳到哪裏去了。這會兒他倒是有閑心對付起這個簪子來,三番兩次,笨拙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