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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五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瓜洲渡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


  丹陵還是烈日炎炎,進了瓜州地界卻是大雨傾盆,行商們被困在江邊渡口,出入不得。夏季的雨說長就長說短就短,人們倒也習慣,等上三天半日是常有的事。


  兩個以前從不認識的人坐在了一起。


  然後呢?

  然後……


  當然是愛情。


  啊呸呸呸!話說一群互不相識的人擠在一家客店裡,本身就充滿了詭奇刺激的江湖味道。這家店是幾十年的老店,客舍寬大,每間房裡都塞了三四個人,餘下的二十來人實在無處安置,只得在大堂圍坐。


  門外暴雨肆虐,寒涼的濕氣從門縫中擠進來,吹得火堆時旺時暗。


  本是晚飯時間,人又多,應該喧嚷吵鬧才是,但店內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無不屏氣凝神,看著大堂中央的一幫傢伙……


  哦,他們剛來時是十幾個,眨眼的功夫只剩下一個。而這位凝神期的修士正瑟瑟發抖,嘴巴干張著,半個字吐不出來。


  「誰派你們來的?」


  「不會講話么?」


  邵樂心生不耐,揮手削掉對方的頭顱,啐道:「忒沒意思的殺手!腦中半點信息也沒有,問又問不出,培養的是活死人不成?」


  「管他是誰,一路殺過去便是。」


  顧玙撣了撣衣衫,瞧著門外道:「我們是歇息一晚,還是連夜啟程?」


  「走吧,這地方晦氣!」


  邵樂好端端的一碟子醬肉和一壇老酒被打翻,正十分不爽。


  顧玙笑笑,甩出一小袋銀珠丟給掌柜,「給店家添麻煩了,不用找了!」


  「太,太多了!」


  掌柜手都在抖。


  「算賠的!」


  吱呀!


  說話間,大門拉開,散如絲的雨水潑門而入,外面轟隆隆作響,不知是打雷還是妖魔鬼怪在行走人間。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道人影投入漆黑的雨夜。


  天色愈晚,雨越下越大,初時還聞得馬蹄聲響,轉眼就混在絲絲垂落聲中,不知所蹤。


  「駕!」


  「噠噠噠!」


  狂風暴雨之下,人和馬滴水不沾,馬蹄清脆爽利,如履平地。他們在邊鎮盤桓數日,不斷有人來招攬,權衡之下,還是選擇了七公主一系。


  首先有故國根源,其次是好奇,最後她手中很可能握著天人秘法。


  那邊的效率很快,答應投靠的第二日便讓二人奔赴招引廬就任。招引廬在東州,從丹陵邊鎮過去,幾乎橫跨整個國土。


  沒辦法,散修不值錢,尤其是這種來歷不明的散修。


  當然倆人無所謂,權當遊歷,冒著大雨急行百里,在一座小鎮上遇到了第二波殺手。


  跟著向東再行百里,又遇到了第三波……


  當他們行至距招引廬不足五十里的地方,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個啟元。


  兩個出竅期散修,一路斬殺百餘名修士,凝神期數十,出竅期十二,毫髮無傷,匹馬入東州!

  可疑啊,大大的可疑,但這個已經不重要。


  ……


  「北地趙謙、郭禮,秀出班行,為散修之冠冕……授散人銜,行走玉籙!」


  「謝廬主!」


  廳堂內,顧玙和邵樂行拜大禮,從一位沒名字的龍套手中接過玉盤。跟貞陽的禮制差不多,上面放著一塊玉玦,一身道袍,只是沒有印。


  啟元的道官也需一步步考察升任,但特殊時期有特殊方法,一切都能變通。為了招攬這些江湖人士,大佬們便臨時添加了一個職務:散人。


  散人屬於編外,地位高,但無品無權,不負責不管理,類似於供奉。


  招引廬是明玉的禁臠,上下忠心不二,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段才搞定的,一個亡國公主,實屬厲害。


  廬主叫秦觀,神遊期高手,但也看不透倆人的實力,只按照上面吩咐,靜待觀察。


  顧玙也不急,他對啟元國的情勢已經有了全面了解:


  燕舟不出,神遊最強,而眼下有三股勢力最值得關注。一股是明玉,一股是國師,二者明爭暗鬥,各自拉攏靖廬,大概齊是五五開。


  另一股卻是送仙廬廬主和當朝大將軍,倆人都是神遊,且是忠心耿耿的保皇黨。


  正是有他們在,國內局勢還能穩住,不至於全面崩塌。剩下的勢力皆不成氣候,純粹渾水摸魚,看看能不能撈點好處。


  顧玙和邵樂來此不長,但通過種種事情,已察覺到明玉和國師之間必有一戰。


  他們靜待時機便好。


  …………


  南疆,深山。


  朗達和丹甘已經成年,出落得標緻動人,且沒有那些生民的返祖現象,與正常人類無異。他們這些年來,一直住在巫祖的茅屋裡,受其教導。


  丹甘單純,視其為母,無所不從。反觀朗達,雖然非常優秀,但似乎總藏著一絲心思,令巫祖捉摸不透。


  這日一大早,兄妹倆就被叫起,來到了大山深處的祭壇。


  丹甘並未多想,只以為是例常活動,事實也似乎如此。巫祖帶著他們,從早上一直祭祀到晚上,與往常一樣。


  夜幕降臨,祭壇四周黑黝黝一片,只十二根石柱上面亮著綠色的陰火。


  「朗達,丹甘,你們站到中間。」巫祖忽道。


  「……」


  倆孩子不明所以,站在了祭壇中間。


  夜風吹來,十二盞陰火忽明忽暗,那半張腐爛的臉在陰火映襯下,顯得愈發詭異。跟著便是嘶啞的,慢悠悠的聲音傳來:

  「南疆偏安一隅,與北人對抗了幾百年,多少孩兒死在他們刀下,就是為了護衛家園。你們生於南疆,長於南疆,都是我的孩子,眼下有份大機緣在你們身上,可佑我子民不朽……你們可願意?」


  朗達沒應,丹甘傻乎乎應了句:「我當然願意,婆婆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呵呵,好孩子,你們站在那裡不要動。」


  巫祖笑了兩聲,手中拐杖往地上一戳,地面裂開,轟隆隆鑽出一棵嶙峋枯木,正是南疆的神木。


  跟著,她雙手揮動,枯木似被其操縱,枝幹震顫,和著風聲發出一陣陣哭嚎聲響。若有若無的詭秘氣息在祭壇中湧出,緩緩將二人包裹。


  「……」


  朗達本能的覺得不對,攥緊拳頭,眼睛都不敢眨。


  「這麼多年,我在你們身上消耗無數,到你們為南疆盡忠的時候了!」


  巫祖用拐杖一敲瓦罐,黑色的宛如血液的東西噴洒出來,盡數淋到枯木之上。枯木的枝杈開始扭曲虯結,宛如惡魔張牙舞爪。


  十二盞陰火幽光大作,祭壇上的氣息已經濃稠如霧。


  「唔……」


  丹甘被霧氣包裹,露出非常痛苦的神情。


  「小妹,你怎麼了?」


  「好疼啊,哥哥,好疼啊……」


  朗達過去抱住妹妹,卻見丹甘不停顫抖,皮膚抽縮,肌肉像蛇一般開始扭動,同時浮現出道道黑紋。


  「小妹!」


  「唔……」


  朗達忽地渾身一顫,也感覺到了這種變化,手腳漸漸不聽使喚,血液沸騰,思維慢慢抽空,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體內噴薄欲出。


  「哥哥,我好餓……」


  「哥哥……」


  「哥哥,我好餓,我想吃東西!」


  朗達的瞳孔驟然收縮,站在眼前的已經不是丹甘,而是一隻全身披滿鱗甲,比山裡任何一個生民都要醜陋,都要恐怖的陰獸!


  這東西一步步拖著粘稠的黑霧,偏偏還是丹甘的嬌嫩聲音,正逐漸向自己逼近。


  「你!」


  他猛地扭轉頭,巫祖那張臉隱在幽火之中,沒有絲毫的不忍和憐憫,「這就是你們的命數,朗達……」


  …………


  「陛下今日可有訓示?」


  「並無訓示。」


  「好生看守。」


  「是!」


  又是一天清晨,明玉乘著車輦趕到後山,開始每日一次的例行問話。之後車輦返回,一路眾人退避。


  當走到一段甬道時,忽然停住,卻是前方也有一架車輦擋路。


  「見過娘娘!」


  一位紫袍老道沒起身,沒露面,只隱在簾中微微躬身。


  「國師不必多禮!」


  明玉也如此,問:「可是去看望陛下?」


  「正是。」


  「嗯,紫虛觀執掌天下道觀,而今陛下閉關不出,時局不穩,人心動蕩,正需您住持大局。」


  「娘娘謬讚了,老道定鞠躬盡瘁,讓路!」


  說著,對方移開車輦,明玉擦身而過。二人始終沒有對視,言語妥當,禮法得體,再正常不過。


  可越是如此,手下人就越抹了把汗,直到遠遠錯開才鬆了口氣。


  待回到宮中,明玉又開始除裳卸妝,那個宮女日常稟報道:「娘娘,邙山道人離開雪域了,正駐在瀘州。」


  「他去瀘州做什麼?」


  「說是風景好,要遊玩一番。」


  「呵!」


  明玉失笑,瀘州是啟元國最北端的一個區域,緊挨著雪域……風景好,呵呵,倒是個聰明人!


  「那兩個散修闖出好大的名頭啊,在招引廬四處巡遊,見不平事都要管一管。娘娘,您說他們可信么?」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達成合作。」


  明玉頓了頓,道:「再等一等,早晚會召他們入京。」


  「南邊的探子有信了,卻是十分怕人……」


  宮女露出幾分不忍和厭惡,道:「那些生民果然殘暴野蠻,據說培養出了兩個巫……」


  「嗯?不是說只能存在一位真巫么?」明玉奇道。


  「問題就在這兒啊!生民培養了一對親兄妹,就為了讓他們互相吞噬。取勝的那個不僅能成為巫,還會吸收對方血脈,成為前所未有的大巫!可惜千算萬算,沒算到那孩子心性超絕,生生保住理智,還逃了出來。」


  「……」


  明玉一聽也不語了,半響方道:「天地無情,萬物皆芻狗。各族都在拚命掙扎,只為求長生一線機緣,都是可憐人。」


  (好冷啊,供暖太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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