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嫌事大

  南江市這麼大,能遇見也不容易。萬發緣生,皆系緣分,不管是不是孽緣。


  鍾屏禮貌地嚼完嘴裡的飯,不再動筷,隔著煙霧看向對方,「陸先生也來吃晚飯?」


  陸適扭了下肩膀,手肘順勢擱上椅背,笑道:「是啊,這裡怎麼樣,有什麼好介紹?」


  「味道都挺不錯,您可以試試這兒的烤雞,聽說是招牌菜。」


  「快餐店還有招牌菜?」陸適朝隊伍長龍喊了聲,「高南,買烤雞!」


  鍾屏這才看見那個叫高南的排在隊伍前頭,已經拿了兩托盤的菜,服務員又把一盤烤雞疊在上面。


  又聽陸適問:「不介意拼桌吧?」


  周圍還有好幾張空位,鍾屏微笑道:「當然不介意。」


  新菜擺上桌,高南叫服務員收拾走空碗,在鍾屏對面坐下,朝她點了點頭:「鍾小姐。」


  陸適晃了下手上夾著的煙,說:「你們先吃,我抽完。」又看向擺在桌邊的兩小碗米飯,隨口問,「鍾小姐是跟朋友一起來的?」


  鍾屏重新拿起勺子,「嗯,她有事先走了。」


  陸適說:「對了,那些個桌子椅子,補上了沒?我讓人給你們領導介紹了我朋友的傢具公司,他那些質量好,不會一摔就爛。」


  「已經補上了,桌椅這種摔的時候不多,應該能用上幾年。」鍾屏邊吃邊回,說完看了眼時間,太晚了,她拿起了邊上的飯碗。


  「那不一定,有你呢,你手勁大,」陸適和煦地問,「少見啊你這,吃什麼長大的啊?」


  話音剛落,突然見對方一手倒扣,把兩碗飯疊在了一起。


  鍾屏動作頓了一下,餘光瞄見陸適的煙夾在嘴邊,眼睛盯著她的飯碗。她慢慢地把另一碗飯也拿過來,蓋在自己的飯碗上,最後舉起了勺。


  餐桌上空飄蕩著揮之不散的煙霧,三小碗白米飯疊加在一起頗為壯觀,在它逐漸下降的過程中,另兩人狀態靜止,直到服務員走過來輕聲道:「打擾了先生,那邊有小朋友在吃飯,請您盡量不要抽煙。」


  陸適把煙一掐,揮手趕走服務員,抱臂不語。


  鍾屏吃飽走人,還沒吃飯的兩人目送她離開,夜色朦朧,她很快消失不見。陸適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才拿起筷子夾了塊烤雞,問:「這個怎麼樣?」


  高南說:「挺可愛的。」


  「什麼?什麼玩意兒?」陸適點點盤子,「我說烤雞。」


  高南輕咳:「味道不錯,招牌菜?」


  「快餐店都能做出這個味,競爭壓力也夠大,」陸適吃著烤雞,「新餐館快開張了,讓他們打起精神。」


  「知道了。」


  陸適又往嘴裡送了塊烤雞,斜眼瞥了他一下。


  鍾屏攀岩回來已經很晚,出了一身大汗,睡覺反倒格外香甜。清晨她被香味熏醒,又聽見一聲喚:「寶貝,快出來吃早飯!」


  鍾屏打著哈欠走出卧室,晃動著豎起的兩根劉海說:「媽,下次來前打個電話。」


  鍾媽媽捋了捋她那兩根頭髮,「不是怕吵到你睡覺嘛,快點,給你做了海鮮粥和燒麥,上班別遲到了。」


  鍾屏刷牙洗臉換衣服,一手扯著劉海,一手拿勺喝粥,鍾媽媽在幫她收拾卧室,說:「周末回家吃飯,你上個禮拜沒回來,你爸可有意見了啊,這還沒找對象呢就成天不著家。」


  鍾屏說:「我不一定非得周末回家啊,哪天下班有空我就回去。」


  「說得好聽,你哪天有空啊?」鍾媽媽拍打著枕頭走到卧室門口,「我早說了你這工作不好,女孩子應該文文靜靜的,要麼當老師要麼當會計,你呢,學什麼法醫,還好沒真的去當法醫,要不然你也別回家了,我早被你嚇得沒命了。」說著又走了回去。


  鍾屏預感不妙,抓緊時間喝粥,果然,下一句就聽見——


  「我在瑜伽班認識了一個阿姨,她兒子聽說你學法醫的,居然還挺有興趣,你說你下班有時間是吧?那正好,約個時間,大家出來吃個飯,你也別找借口,再忙你難道還能餓著你自己?誰挨餓那都輪不到你啊!」


  都是套路啊……


  鍾屏輕輕放下碗,再輕輕得拎上包換好鞋,開門出去,寂靜無聲地走了。


  陸適昨晚忙到半夜,直到下午才起床去公司,進辦公室先打電話給沈輝,知道陸學兒沒再偷跑,他又叮囑:「看看她跟什麼人聯絡,一個都別落下,回頭跟高南說。」


  高南剛好敲門進來,道:「學兒有心瞞著,怎麼可能再跟那人聯繫。」


  陸適道:「她一沒智商二沒耐力,你等著瞧,說不定她還要作一回。」


  辦公室東面的桌子上擺著一副未完成的樂高,三千多粒的東西,大半年下來只完成了一個角,陸適揀起幾粒繼續拼,低著頭問:「準備得怎麼樣?」


  高南說:「我本來找了個小明星剪綵,今天早上上網,剛好爆出她負|面新|聞,現在換人也不知道找誰合適。」


  「這種小事你自己解決。對了,還有三個月我爸生日,你幫我去買個禮物。」


  「買什麼?」


  「直升機。」


  「……啊?」高南以為聽錯,想了下說,「你這是給自己買呢?」


  「讓你買就買,」陸適鑽研著手裡的東西,「你來幫我一起搭。」


  高南笑道:「我可沒興趣,你不喜歡就玩點別的。」


  陸適輕輕搭下一粒,站遠了欣賞,「這個陶冶情操,挺好。」轉身又對高南說,「晚上一起吃飯。」


  高南道:「今天不行,我約了朋友。」


  高南的朋友新入股一家攀岩俱樂部,邀高南來參觀,晚上有時間,高南欣然赴約。


  走了一圈,朋友非要拉著高南試一試,高南指著自己這身:「沒鞋沒衣服,怎麼攀岩?」


  朋友一拍掌:「等著,我剛買了一套還沒穿過,咱們倆尺碼一樣,我這就給你去拿。」


  高南無奈笑笑,只好原地等著他,這一等,恰好見到了鍾屏。


  跟昨天穿得那身差不多,只不過脫了外套,就剩下了裡面的運動背心,她拍了拍鎂粉,抓住支點,騰挪而上。


  高南打開攝像頭,對準前方,攔住一名工作人員問:「這個不用安全繩?」


  工作人員說:「這是抱石,不需要裝備的。」


  夜幕降臨,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下,一棟棟高樓大廈比白天多了幾分精神抖擻的味道,樓內卻顯得疲懶冷清,數盞頂燈都是孤冷的顏色。


  陸適躺在大班椅上玩直升飛機,辦公室外員工只剩三兩個,一個操作不當,飛機撞上了石柱,他無趣地扔了遙控器,拿起手機,剛好收到新信息,是高南發來的視頻。


  陸適點開,見到屏幕里出現的人,他眉頭不自覺一挑。


  鍾屏穿著黑綠色的運動裝,運動背心緊緊地裹在身上,骨架極小,也許是長期運動的關係,胸型和臀部線條格外突出,腰肢細得彷彿一手握,但又細而不幹,有點余肉。


  她拍好鎂粉,抓住支點,輕輕躍了上去,四肢靈活,駕輕就熟,身體忽而後仰忽而傾斜,腰肢扭動著巨大的幅度,手臂上看不出肌肉,卻張力十足,細小的身軀充滿著爆發力,身體難以想象的柔軟。


  攀上頂峰,她一個回頭,劇烈地喘息著,四肢彷彿還停留在飛躍的時刻,充滿著動感的光澤。


  忽又揚起笑容,不知道對著誰,雙眼彎彎,燈光折射下更顯清亮。


  畫面停在這一刻,過了許久,陸適放大屏幕。


  畫面有些模糊,隱約能看見脖頸上的汗水,胸口的起伏。


  陸適呼吸加重,突然扔開手機,翻了翻辦公桌,最後拿起書架上的一塊銀牌。


  銀牌像鏡子一樣,清楚映照出一張臉,稜角分明,高鼻劍眉,墨鏡摘下來,卻見右眼角一片淤青。


  他吃了一個大虧,對方卻過得滋滋潤潤。


  陸適繃緊雙頰,片刻,忽的一笑。


  第二天,鍾屏走進中心,感覺異常熱鬧。她換好衣服,問孫佳栩:「怎麼回事,這麼多人?」


  孫佳栩拉著她的胳膊:「走走,去接待室看熱鬧。」


  鍾屏一頭霧水地跟著她走向接待室,遠遠看見長龍已經排了一走廊,孫佳栩喊著:「讓一讓,讓一讓,別擠啊,往裡面排排。」拉著鍾屏往前走。


  近前,透過縫隙,隱約看見高南站在邊上,中間擺著一張椅子,陸適坐在那,翹著二郎腿拍拍手中一沓紙幣,說:「下一個!」


  一人上前,陸適點了幾張紙遞給他,一揮手:「下一個!」


  孫佳栩悄聲道:「我剛才問清楚了,好像是他把所有『嫌疑人』都通知了一遍,自願來抽血的就發錢,我剛來的時候嚇了一大跳。你說說,那個陸學兒什麼人呀?這麼多男的,也太那個了,不過這位陸先生也厲害,有這麼坑人的嗎……」


  鍾屏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學生也領到了錢,正要開口,突然和裡面發錢的那位對上了眼。


  那人沖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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