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異想天開
臨淄城抓住了魏哲,就再也沒有丟男孩的情況發生。城裡原先緊張驚恐的氣氛,逐漸被馬上就要到來的臘八廟會氣氛沖淡。
過了臘八就是年關,所以臘八成了人們年前最後一次大規模歡慶的日子。這一天城裡所有人都放假,縣令大人頭一天就提前放假了,說是要回家陪他可愛的孩子們。其實衙門裡無人不知,縣令在外面養了小妾,臘八是大節,必須回家陪夫人,故而不能陪她,所以要提前一天陪她慶祝。
連看門的都趁機回家了,施承桓成了縣衙里唯一的住客。他也沒閑著,早起打掃完衛生就開始琢磨正事了。
現在他有兩件很棘手的事情要做。一件事還要等待消息,他把自己所有的爪牙都派去打聽消息了,莫子誠那裡想必也是如此。可是一連過去了十餘日,仍然音訊全無。可見這汪宇司隱藏頗深,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另一件事想起來比前一件事更頭疼。他並沒有談過戀愛,在山上呆的幾年,身邊只有兩個女孩,可是她們都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因而根本沒可能深入交往。如果這件事交給莫子誠,可能更容易一些。但是現在他硬著頭皮也得去想辦法了。他現在特別希望有哪本書能通俗易懂的講一下,該怎麼讓一個女孩喜歡上自己。
對於汪宇司的要求,他不是沒考慮過直接以賭債要挾溫齊滿把女兒嫁給他,或者乾脆把溫玉昕打昏了帶走,等生米煮成熟飯就好了。但是這兩種辦法,一定不會是溫玉昕本人喜歡的。雖然她最後難逃一死,可是他打從心裡希望能讓她活著的時候過得開心。
他在街上一邊想事,一邊漫無目的的溜達。街道上方掛起了各種顏色的彩色條幅,兩旁的商販已經開始佔地擺攤,路上的行人時而駐足討價還價一番。這一切都說明,明天的臘八節會過得非常熱鬧。
他實在想不出該怎麼開始,不過有一件事情是必須先做的,那就是得先見到溫玉昕。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臉紅,他猜想溫玉昕現在可能在家,於是等到天黑了才翻牆進了溫家。
溫玉昕已經搬到別處,原來的屋子空下來了,裡面的陳設還是如當初她負氣離家時一樣。他看到桌子上擺放著亂七八糟的東西,隨手拿起一個,是一個用紅色花布做的人偶,穿著粉裙子,看起來是個女孩,另一個是藍色花布做的,桌上還有一件未完工的米色長衫,看來這是一對。人偶是用棉花填充的,桌子邊的座位上有一個破了一角的棉被,被面和棉花都是新的。地上散落著幾匹花色艷麗的布料,都只動了一角。
環視四周,屋裡的東西非常雜亂,既有男孩子玩的各種玩具,也有女孩子喜歡的各種布偶。這些東西都被胡亂的扔到房間各處,一點也不像是被溫玉昕珍愛的樣子,可是她也沒有叫人丟掉。
施承桓有些納悶,他清楚記得溫玉昕表示,不喜歡這麼亂的住處。
他從屋裡出來,看到前院人來人往,想來都是趁過節來取悅討好溫齊滿的溫家人。溫齊滿雖然失了族人的信任,但是禮節還是要有的,畢竟溫齊滿的權力還在那裡。
溫玉昕現在會在哪裡呢?她不喜歡繁文縟節,一定是遠遠的躲在不需要行禮問安的地方,那裡一定還要有足夠的空間散步,可以讓她任意徜徉在自我的幻覺中。
答案顯而易見。
施承桓來到老宅,見大門閃開一條縫,心道果然是在這裡。
施承桓原以為她會在院子里亂轉,沒想到她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獃獃的發愣。看到他進來,她好像一點也不意外,繼續沉浸在她的世界里。
「溫姑娘怎麼不出去看熱鬧?」
溫玉昕這才轉過臉來正視他。
他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一些茫然無措,問:「怎麼了?是誰惹的溫姑娘不高興了嗎?」
她搖搖頭,把一樣東西塞進腰包里,起身說:「我哪裡也不想去了。反正我已經這樣了。什麼辦法都沒有了。」語氣里滿是落寞。
「要不,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她看著他,一雙大眼睛突然泛起光彩,她說道:「你還欠我很多東西呢!你用了,你要賠我新的!」
「哦!」他早就把用她東西的事情忘記了,想來那好像並不是很久前的事情。「好啊,現在剛好集市很熱鬧,隨便你挑什麼,我買單!」
她不敢相信:「你確定嗎?那要花很多錢的,很多很多錢。」
「溫大人獎勵給我一百兩白銀!夠不夠用?」
「夠啊夠啊!」她歡快的說,「快走快走!」
集市上的人不太多,大多人都積攢著熱情等待明日來逛。她很開心的挑選著各種喜歡的東西,每樣東西她都問過價格,但是從不討價還價,他只負責付錢和拿著東西。在挑選上,她並不徵詢他的建議,只是喜歡什麼就拿什麼。而且因為可以隨便選擇,變得特別活潑特別高興。
儘管兩個人走在一起,可是看起來就像是小姐和下人一樣。他意識到這樣下去不對,但是他不忍心打擾到眼前這個快樂的女孩。
沒多久他們就走到轉彎處,她正在挑選喜歡的面具,不經意的朝另外一條街看了一眼,突然呆住了。
他順著她的目光朝不遠處看去,只見溫齊滿陪同艾夫人和一雙兒女也在逛街。不同於往日溫齊滿對溫玉昕的嚴厲表情,此時此刻,他的臉上也泛著慈愛的光芒。他牽著兒子的手,儘管兒子一直在想法掙脫,另一隻手裡拿滿了各種東西。艾夫人耐心的在小攤上和女兒一起選髮飾,時不時笑出聲來。這是一幅怎樣幸福美滿的畫面啊!
溫玉昕呆了片刻,隨手從小攤上拿起一個面具戴上,轉身就走。
施承桓也拿了一個付了錢,跟在她身後。
她走的很快,幸好街上沒有多少人,要不然她一股腦的走,總會碰到別人。
他們一直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溫玉昕才停住腳,又回頭看看,好像希望看到什麼人。
他假裝什麼都不清楚,問:「溫姑娘怎麼了?怎麼突然走了?」
她看看他,眼睛里快樂的神采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茫然失落,「沒什麼。就是,我覺得讓你破費太多也不好。」
「沒關係,只要你高興就好!」
「我想回家了。」她小聲說,「謝謝你。」
他答應了。
她又看看他,說:「沒想到你也回這裡了。我原以為你會在薛家島等我的。」
他不忍看到她的失落,說:「我在這裡不是更好?有什麼需要,你都可以很快找到我。」
她好像沒注意到他說什麼,自言自語說:「誰也沒等我。誰也不需要我。」她兀自嘆著氣,沉悶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剛才的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她,在她的印象中,父親從來沒有和顏悅色過,母親從來沒有不厭其煩過。他們對她的存在一直是忽略,或者找別人來代替。她知道當母親回家的時候,會吩咐小薇去街上,照著弟弟妹妹要的東西,再買一份給她。平日她要什麼,只要告訴小薇,很快就可以得到。除了關愛,她什麼都可以要。她也知道,父親不喜歡她並不全是因為她是女孩。如果她禮貌周全的對待親戚,父親也不生氣。可是她真的好想出現在剛才那其樂融融的一幕中,父親拉著她,母親陪著她。
她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流出來。好在她戴著一個很大很厚的面具,旁人根本不能看到。
他知道她在傷心難過,可是他向來不會哄人。此時此刻他心亂如麻,唯恐她因為這次在一起遊玩的傷心,今後不願意再見他。他可以對別人巧舌如簧,偏偏面對她就成了啞巴,不知該說什麼。默默陪她走了一段后,他勉強想到個話題,輕聲說道:「我小時候就沒有父母了。繼母也是不怎麼關心我,刻意迴避我。不過我總會找到讓她生氣的辦法。」
「那你一定是很淘氣吧。」她佯裝若無其事的說道,卻不想她的聲音微顫,泄露了她的情緒。
「還好吧,只不過是她養的金魚遭殃了,或者她的房間被我燒壞了。也沒什麼大事。」他輕鬆的說。
「燒壞了?」她大驚,「那你繼母肯定要打你了?」
「沒有。我逃跑了,再也沒有回過家。」他戲謔的說,「這樣不是挺好,我和她互相都不再打擾。」
「要是我能像你一樣真正離開家,不要被別人安排就好了。」她嘆口氣,「可是我離開家就什麼都沒有了。我若是個男兒,可以在外做工。偏偏我是個女兒,什麼也不算,什麼也不能做。我若是個男兒,我就做工掙錢,買一塊地,然後蓋一間小屋子,一個人自由自在的過一輩子。」
「聽起來很有趣。」
「我要在門前挖一個池塘,裡面養很多不同種類的魚,這樣我想吃什麼魚就有什麼魚。我的地里想種什麼就種什麼,一年四季有各種各樣的菜可以吃。把吃不了的魚和菜拿到市場上去賣,賣來的錢買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首飾……」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對了,如果我是男人,我就不需要漂亮的衣服和首飾了。」
他看到南邊也是一條通往廟會街道的路,說:「對啊,還沒給你買衣服和首飾呢!」
她也朝南邊看了一眼,有些猶豫。
「你看!」他戴上面具,「你能認出我嗎?」
她搖搖頭,笑了。漂亮衣服和首飾的誘惑力太大了,她忍不住要再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