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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寒泉之思

  莫子誠聽完文祝的轉述,當即決定推遲任務,立刻返回太和山。


  到了山上,見到施承桓,只見他一臉頹廢,萬念俱灰,身著青色衣衫,正收拾行李準備下山。


  「你要去哪裡?」莫子誠問。


  施承桓搖搖頭,嘆口氣說:「不知道。」


  「文祝都告訴我了。這不算什麼。你不要因為師妹的事情自責,那是她有錯在先,若將來師傅知道了,我可以幫你在師傅面前陳情。」


  施承桓苦笑說:「我不是因為她。」


  「那就是因為溫玉昕。」莫子誠乾巴巴的說。


  施承桓不作答。


  莫子誠看不下去了,說:「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那你就去找她,不惜一切代價從惲摯那搶回來。你一個人做不到,那我幫你。這樣總行了吧!」


  「不用了。我不會去找她的。」施承桓收拾好了。


  「你要下山跟師傅說了嗎?」


  施承桓又苦笑了一下,寥落的說:「雪師妹已經告訴師傅了。正如你知道的那樣,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


  「然後呢?」


  「然後師傅讓我下山去處理這件事情,半年以後回山復命。」


  莫子誠盯著施承桓,問:「師傅讓你去殺了溫玉昕?」


  「師傅沒有明說。你記得鄒圓師兄的事情吧,當時師傅也是下了這樣的命。」


  莫子誠氣憤說:「師傅已經失去了一個大徒弟,這次又這樣要求你!對,鄒圓師兄按照師傅的命令殺了他心愛的女人,然後呢,他自盡了!如果鄒圓師兄沒有死,怎麼會輪到翁起辰那個平庸之輩做大師兄呢?」


  施承桓輕輕一笑,說:「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去做傻事的。我永遠都不會去找她,無論是她還是我都會活著的。不要擔心,半年以後我就會精神飽滿的回來。再見!」


  莫子誠不放心,問:「你究竟去哪裡?」


  沒有應答。


  當晚,施承桓走累了,在一處酒家喝了點酒,隨便找個地方便休息了。


  也許是走了一天太過疲憊,也許是享受到自由的樂趣,這天晚上他沒有夢見溫玉昕。


  天亮的時候,外面下了大霧。外面一片白茫茫,幾步遠便人畜不分。


  他開始考慮這半年時間去哪裡合適。


  首先就要排除去京城找溫玉昕的打算。他不想再見她,只希望時間能淡化她的痕迹。除了京城,哪裡都可以去。可是究竟去哪裡呢?

  在外面走走,看到一個小孩光著身子在大街上亂跑,不一會後面便跑出一名婦女。那婦女急速追上小孩,小孩咯咯笑著,撒著嬌喊「媽媽」。


  他看著那婦女把小孩抱走,只覺得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


  是了,他小時候也曾經不聽媽媽的話到處亂跑,然後又被媽媽抓回家。記不清是幾歲的事情,但是印象中似乎有一次他也是光溜溜的就跑出了家門。


  前面的大霧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修長的身影,那個身影四下張望,好像在尋找什麼。


  他呆立不動,害怕那身影會是她。


  那身影好像猶豫了一會,便向前方走遠了,消失在茫茫大霧中。


  過了好久,他才想起她在京城,怎麼可能這麼巧出現在這地方。這樣眼熟的修長身影,除了她,就只有已經過世的母親了。


  想到母親,他心中百味雜陳。


  父親去世前曾經打算讓他和弟弟入施家的家譜,卻沒有提過母親的事情。他也是在臨淄的時候聽汪宇司說起母親的過往,才知道母親是瓦臘人。


  只不過片刻的思考,他就邁開腳步,向著彰德府老家的方向而去了。


  少小離家,他已經有二十年沒有回去了。乘車在林州城外下車,他向附近的生意人打聽父親的住宅在何處。


  他記憶中的那個有父母的院子早已毀於大火,現在去的是繼母和繼母所生的兒子居住的施家祖宅。


  祖宅外表有些破敗,可見繼母這些年來過的不怎麼樣。


  他敲敲門,開門的是個老太太,他平靜的說:「請告訴你家夫人,施承桓回來了。」


  老太太慢悠悠的進去了,留下一條手掌寬的門縫。


  他從門縫看進去,只見院子里堆滿了各種雜物,原先的假山上曬滿了各色衣服,池塘乾涸,雜草叢生。


  過了一會,一位中年婦女過來把門打開,從上到下打量他。


  他也趁機觀察了一下她,只見她滿頭銀髮,眉眼嘴角處全是深深的皺紋,算起來應該只有四十上下的年紀,看起來卻好像五十多了。等她看完自己,他才說:「你不認識我了?施夫人?」


  「怎麼會不認得,你和你父親年輕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施夫人說著把門開大,「進來吧。」


  他跟著她走到屋裡,只見屋裡也被各種不值錢的雜物擺的亂七八糟。


  「你回來做什麼?」施夫人拿起手中的活計,「當年你跑掉以後,我以為你死在外面了呢。」


  「承植呢?」


  「成親以後,施家族長給他一所宅子,他就搬出去住了。」做母親的說的好像是別人的事情。


  「他不來看你嗎?」


  「有許多日子不來了。」施夫人用棒針戳戳後腦勺,「你找他嗎?」


  「不是,我來找的是你。」他抿抿嘴,把汪宇司如何臨終將欠父親的錢轉交給他,他打算把母親的牌位以夫人的身份抬進施家祖祠,他與弟弟的名字以嫡齣兒子的身份一併寫入家譜的事情統統說了。


  施夫人起先聽到他要把汪宇司的錢分一半給兒子,有些激動,後來待聽到要把那個女人的牌位抬進祖祠,她立即不高興了。


  施承桓剛說完話,她便說道:「汪宇司欠我家的錢,當然應該分給你弟弟一半。這是你父親當年立的遺囑,你想改也改不了。可是你死去的娘,絕不能入祖祠。」


  「夫人若想得到那筆巨款,就必須答應我母親的事。」


  施夫人嘲笑說:「就算我同意,施家的人會同意嗎?你母親是什麼身份,你可能不知道吧。她是汪宇司的女人,只不過被你父親收留了,生了你和另一個孽障。打從一開始她跟了你父親,施家就不許她進門。」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我才是你父親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母親說的好聽點也不過是個侍妾,就憑她的身份想進祖祠,做夢!」施夫人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我生承植那年,她又懷了你弟弟,她若成了夫人,你弟弟也成了嫡出的兒子,那我算什麼?」


  「繼室。」施承桓冷靜的回答說。


  施夫人乾巴巴的笑了幾聲,「做夢!」


  施承桓見與她商量無果,便起身準備告辭了。


  施夫人想到施承桓口中的巨款,問:「汪宇司真的會良心發現,把他欠你父親的錢都還了?」


  施承桓從兜里拿出汪宇司的簽章,遞給施夫人說:「這裡面是汪宇司全部的身家,總共有一千多萬兩銀票。任何票局都可以兌現。」


  施夫人端詳半天,緊緊握在手中,陰森的說:「你這狗雜種若死了,這些就全都是我兒子的!」


  施承桓輕輕一拍繼母的手腕,簽章便從她手心掉落,他伸手接住,放回兜里。「看來我只有等你死了,再和你兒子商量。不過到時候,可不是分一半給他了。也許分個十分之一,或者更少,那也足夠他一輩子花銷的了。」


  施夫人知道強搶是不行的,便換了態度,商量著說:「你若真想讓施家承認你和你弟弟的身份,那你怎麼著也該給我磕三個響頭,叫我一聲母親。」


  「我的生母呢?」


  施夫人咬咬牙,想到一千多萬兩銀子,「只要施家族人同意,我有意見也沒法。」


  施承桓看到施夫人背後擺著父親的靈位,雖然已經落滿了灰塵,施長尹三個字還依稀可見。心想父親在此,為了親生母親受點委屈又如何。於是他朝著施夫人跪下來,果真磕了三個頭,跪著對施夫人喊道:「母親。」


  施夫人看著他充滿陽剛之氣的臉龐,不禁落淚了,「你父親當年娶我的時候,也是你這模樣,年輕,帥氣,能幹,有錢,我娘家都道我有好福氣。婚後他極少回家,極少和我說話,我只當他太忙了,哪知道他早就有了另一個女人。我這輩子都被你父親害了!」


  施承桓站起身,說:「母親的話兒子都聽到了。若沒有別的事情,請儘快通知施家的族人,我想儘快為我母親完成心愿。」


  施夫人點點頭。


  施承桓轉身離開了。


  那看門的老太太從躲著的一角站起身,挪到施夫人跟前,小聲說:「太太,您快要大富大貴了啊!好幾百萬兩白銀啊!真是大喜事啊!我去通知少爺!讓他一塊高興高興!」


  施夫人擦擦眼淚,說:「是啊,快讓他來!可不能讓那賤女人成了夫人!我就剩下正室這個身份了,誰也別想給我奪了去!當年施家族人是答應過我的,絕不會讓那個女人入祖祠,若是他們食言,我就一頭碰死在老爺的靈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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