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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殘敗(一)

  你聽過嗎?生命盡頭那最後的小提琴……


  有一首最優美的曲子,拉奏它的不是手指,而是人的心——那顆堅持到生命最後一刻的心。


  命,

  很殘酷,它更任性,

  它就那麽一揮,便就奪走了你的未來,

  你,掙紮努力,想要活下去的生命。


  我,叫小雨。我是我家主人小魚的一隻小狗。我從未看見過小魚露出像今天這般如此心痛如此不甘的神情,不為她自己,隻為那個躺在木質棺材中,曾拚命努力著想要活下去的16歲男孩。


  男孩的頭發早已全無,而他的一條左腿也被截去,可是他的麵容卻如此安詳,好像隻是睡著了般,讓你不忍去打攪,也不忍將他推去那火化的方向。


  他,叫葉盛,是小魚爸爸的一個遠方表妹的兒子。


  在小魚讀高中的時候,曾經見過他一次。那時候的他英俊帥氣,家中條件雖不說什麽大富大貴,也是小康富足,和睦美滿。


  第一次見葉盛的時候,他,就那麽靜靜的坐在那夕陽餘暉,種著花草的後庭之中,神情寧和而安逸。


  站於餘暉中的他,微微一笑,將一把小提琴就這樣架在了脖上,輕輕地拉奏。


  那時候的他,雖然還隻是個初中生,可是在舉手抬足中的優雅,那份恬靜卻深深的吸引了小魚,在門口呆呆的站著,不敢前去打擾。


  他們的初識並未言語隻在那音符之間,


  也許,他們本該不再有交點,


  卻不曾想一場白血病讓他們再次相見。


  那,是葉盛15歲的那年。剛剛考好中考的他,卻在體育場上突然摔倒,疼痛的大汗淋漓,爬也爬不起來,就這樣被人抬去了醫院,而檢查的報告卻顯示他——得了白血病。


  為了給他治療這個病,葉盛的爸爸賣了原來的房子住到了一間很破很久的小公房裏,他們夫妻兩人為了照料他這個兒子紛紛辭去了極好的工作就這麽靜靜的陪在他的身邊鼓舞著他——隻要不死,人便有希望。


  葉盛,很懂事。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和著母親拉鉤無論如何都一定會活下去。


  小魚從父親的口中得知這些的時候,葉盛的家已從原先的小康變得家徒四壁,他好不容易考上的市重點也因著他的病情而難以入學。


  第二次的見麵,小魚已經大三,而她對葉盛的音容笑貌也隨著時間的衝刷日漸模糊。


  她,和爸爸按著紙上的地址,走到了一座旁邊是垃圾場的破舊小公房下,上了那狹窄傾斜的樓梯,對著那紙上的房間號碼敲響了微有裂縫的木質房門。


  “是你們啊,快進快進。”葉盛的媽媽熱情,有禮的接待了小魚他們進去。


  小魚也微微一笑,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


  可當她完全跨入葉盛的家時,她卻還是被眼前這一切所深深的震驚。


  她曾從爸爸的口中得知過葉盛家裏的情況,但卻沒有想到


  ——這曾經富足安逸的家庭如今卻真的是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不要說什麽家電,就是連個好點的凳子也是見不到的。


  有的,便是葉盛的床,和窗前的那張寫字桌,寫字桌的架子上還擺著一些他最愛看的書和躺在桌角的那把小提琴。


  他,如暖陽般的笑著


  ——那個帶著帽子,靜臥在床上,手中拿著一本書的葉盛。


  他,見著了小魚他們進屋的身影,朝著他們微微的點了下頭以示禮貌,彎下了腰去從床底下拿出了一個小凳子擺在了自己的桌前,招著手,對著小魚說道:“來,小魚姐姐,來這邊坐。”


  小魚愕然了一下,可還是緩緩地走了過去,坐在了葉盛的桌前,細細打量著他桌上的一切。


  葉盛的桌子很是幹淨,書本都放的整整齊齊,玻璃也宛如新的那般一塵不染。


  可小魚仔細一看,在那玻璃的下方卻壓著一張寫滿各種字跡的巨大的橙紅卡片,上麵密密麻麻的全是給葉盛的留言。


  “這是……?”


  葉盛見著小魚疑惑的神情,伸出了手指著那張卡片對著小魚說道:“你可以拿起來看看。”


  小魚從葉盛桌上的玻璃下小心的取出了那張巨大的橙紅卡片,雙手捧著仔細的端詳

  ——它,記滿的是他的曾經,是那些人對他最真的支持。


  “葉盛,快點回來吧,我們的樂隊需要你。少了小提琴的伴奏,你讓我這個指揮官指揮誰去?”


  ——廖傑


  “宣傳委員,最後的畢業典禮你還沒來的及參加,但是你就在那裏,在我們的班中。我為你出了最後一期黑板報,上麵記載的全是你在班中活躍的身影。我等著你,我們等著你,等著你好起來,回到初三最後的教室,把畫著的那張畢業證書親手交給你。”


  ——宣傳幹事?文小琴


  “兄弟四年不嫌少!說好一輩子的兄弟,怎麽半路就不見了?你再這樣,就算閻王老子我也打得他滿地找牙,把鐮刀對著他的脖子讓他跪下來求我,饒了他。哈哈……”


  ——張浩


  “葉盛同學,作為你的班主任,我有責任的告訴你:病魔不可怕,可怕的是那顆畏懼病魔的心,其實有95%得絕症的人他們之所以會死亡不是因為他們就真的無藥可救,就這麽病死;而是因為他們太過恐懼所以才被病魔打倒,活活的被嚇死。我相信你會是那5%的人,因為我知道你比誰都更愛你的父母,愛我們這個集體,愛你未來無限的可能,愛你自己……”


  ——班主任?裴欣

  “葉盛,我是穆洛秋。還記得在中考前一晚你曾問過我的話嗎?你問我,如果你能考上市重點,能給我更好的未來,我們是不是能有希望在一起。那天的夜裏我的心有點亂,沒有給你答複,但是今天我想將這答案告訴你——我愛你,我等著你,就在那日校園的舞台上靜靜地等著你,等著親自告訴你我有多麽的愛你。我每日19點都會去,等到晚上22點。我會帶上我的大提琴,拉著你曾經教我的曲子,等到你有一天能夠親自聽見,親自鼓掌——微笑的告訴我,現在的我,拉的是有多好。”


  ——穆洛秋

  ……


  小魚看著這些寫給葉盛的留言,鼻尖一陣酸楚,特別是最後那個深愛著他的女生,每日就這麽等著,也不知那等待的前方是愛若朝陽的殘去,還是生命的再次合奏?


  “我想活著,我想活下去。為了那些愛我和我愛的人。因為有著他們,我才能像現在這樣這麽安詳的坐在這裏,因為有了他們我才更期待我的未來——不管是苦難還是幸福我都想去嚐試,我都想去擁有。可是我現在不能見他們,更不能見她,我給不了她愛,給不了她希望,能給的隻有更深的傷痛,更深的絕望……”葉盛的神情是如此的悲傷,可他嘴角的微笑卻依舊掛著,不曾消失。


  死,這個字太易,


  而活,這個字卻太難。


  對於這世間萬物而言,


  我們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個體,


  在和不在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可就是如此渺小的我們,

  塵世中的一顆沙粒,

  卻是如此真切的活著,如此真切的想要去活著

  ——即使被背叛,即使被出來,即使遇到所有最遭的一切,可唯有生命卻怎麽也舍不得放棄,更何況那還沒有經曆過一切的少年。


  還記得那天所看到的葉盛,他腿還在,人也較樂觀。(雖然戴了帽子,該是做了化療沒了頭發。)

  他,就這麽微笑著,將暖撒向人的心裏,去遮蓋他那眼中的那縷悲傷。


  他在床前說的那番話,深深刺痛了小魚的心,她在心中默默祈禱著——讓這個男孩能繼續活下去,讓他能有繼續奔向校園,奔向深愛著,等待著他的人們,和他們一起,揮灑青春,去體會他仍未知的人世的所有一切,最後微笑著,等頭也白了,人也老了,就這樣走向夕陽,走向他人生的終點。


  小魚並沒有多言,隻是拿出了一張便條貼,寫了鼓勵的話,悄悄的塞到了葉盛的玻璃下和著那些人一起等著他的康複,等著那再見之日。


  ……


  自小魚回去之後,她時常向爸爸問著葉盛的情況。起初的爸爸,眉宇之間還帶著一份微笑,告訴小魚他目前很穩定,病情也沒再惡化下去。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當小魚再次問向爸爸時,他卻隻是搖了搖頭,歎著氣道:“可惜了,可惜了……這麽乖巧的一個男孩,就要被送去截肢了。”


  “截肢?!為什麽要截肢?”小魚聽了這個消息,心中一股酸楚,向著父親追問著道。


  “為了保命啊!醫生說他的病情正在惡化,正在從下往上轉移,隻有截肢才能保住性命。如此優秀,乖巧的一個孩子,從此以後就要變成殘廢了。可是葉盛這個孩子,卻很堅強,他並沒有哭也沒有鬧。平靜的接受了,接受了這個保命的抉擇。唉……”


  平靜?葉盛真的是平靜的嗎?


  從此後的輪椅,再也摸不著的腿……


  可是,還有著人等他——同學,老師,朋友,愛人,還有日夜照顧他為他拋棄一切的父母。都在那裏等著他的回歸,期待著他的康複……


  這,是一種沒有約定過的承諾,

  但,卻是生命的承諾。


  承諾著會活下去,

  即使已是殘缺……


  “小魚,在他截肢的那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探望探望,給他打打氣?”小魚的爸爸問道。


  “恩,我要去,我要去給他打氣。”


  小魚回著父親,也回著自己的心。


  葉盛,不要放棄。


  他截肢的日子轉眼便已來臨。


  推開那扇厚重的房門,小魚看到的已是一個骨瘦如柴,麵色暗黃,吊著水的葉盛。


  可是,雖然是如此的樣貌,葉盛臉上的笑卻並不曾減淡,他對活下去的強烈的執著卻也不曾退怯。


  “小魚姐姐,來這邊坐。”葉盛拍了拍床邊的凳子,將它往前推了一推示意小魚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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