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聖旨到
郭念雲自然是巴不得哥哥把李淳帶到她身邊來,此時帶著微微的羞赧,屈身行禮。明明麵容如此相似,可不知為何,李淳就是覺得妹妹仿佛比姊姊多了幾分生氣和韻味,而不似那標準的貴女臉譜。
升平公主同駙馬郭曖也走過來,李淳隻好一一與他們見禮,其實心裏多少有些不耐煩。今兒本來是借了個辦差的由頭出宮,回來時繞到這邊來瞧一瞧,並沒有什麽正事。
正思量如何脫身,卻又聽得外頭一陣騷亂,一個熟悉的尖細聲音劃過耳膜:“升平公主、駙馬郭曖接旨——”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愣,聖旨?
郭家有多少年沒接過聖旨了?
亂哄哄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一瞬間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木葉懵懵懂懂地隨著人群跪下,聽那身材微胖的中年太監以特有的聲音念著那五色彩帛上的文字,辭藻晦澀深奧,約莫是在讚頌公主賢淑敏慧、駙馬品質魁奇,撫育的子女德才兼備等,又誇東宮膝下養育得好少年,舒王如何如何的文成武德等等,聽得木葉如墮雲霧。
聽得最後幾句,眾人都叩頭謝恩,口稱皇上聖明,木葉才恍然驚覺,這聖旨拐彎抹角地把所有人都誇了一遍,實際上卻是在說她們姊妹根正苗紅、德容出眾,廣陵郡王和舒王文武雙全,十分門當戶對,原來是給她姊妹二人指婚的旨意!
方才行了入牒的禮,這就來賜婚了,皇家辦事何時也這般急吼吼的了?
郭晞也深覺有異,這邊廂親自拿了裝著財物的荷包給那太監,一麵就同他寒暄上了:“劉公公辛苦了,且到廂房裏坐一坐罷。”
那劉公公接了荷包,順勢用手指撚一撚,知是分量不輕的一包金豆子,笑嗬嗬地攏入袖中。橫豎他今兒隻得這一件差使,便跟著郭晞走過去,一麵道:“兩位小娘子都許了好親事,還是聖上賜的婚,國公有福氣了。”
郭晞也陪著笑作揖,“哪裏哪裏,都是托聖上的福……”
郭晞不曾帶伺候茶水的丫鬟,木葉忙朝茴香使個眼色,茴香是個伶俐的,忙跟了過去伺候,一麵凝神細聽這二人的話。
二人坐定,寒暄了幾句,郭晞便道:“宮裏怎的手腳這般快,兩個丫頭的嫁妝都還不曾準備得……”
劉公公笑道:“國公怕什麽,便有聖旨也不急著馬上就過禮,還不是兩邊商量著辦麽。再說了,既有賜婚,要急也該是禮部的大人們急了。”
曆來下聖旨賜婚的都是由禮部籌備婚禮事宜,宮中出一份嫁妝,至於娘家那邊,隻看自家的意願罷了,便是沒有也無妨的。
喝一口茶,又壓低聲音道:“便是蓬萊殿那位的主意了。咱家也是聽說,舒王去求了蓬萊殿,說就這一個了,越快訂下越好……”
自高宗皇帝以來,聖上起居都在大明宮。蓬萊殿雖非後宮之首,卻是大明宮極重要的一處宮殿,離聖上日常起居理政的紫宸殿極近,如今正是韋賢妃所居。
那韋賢妃服侍聖上的時間最長,是後宮裏資曆最老的妃子,昭德皇後薨逝以後,後位虛懸未立,韋賢妃便一直攝後宮事。
然而這韋賢妃並無所出,因此收了李誼為養子。偏生這李誼又是個命運多舛的,早年征戰落了殘疾不說,大婚後也一直無所出。在皇家,無嗣可是大忌,特別是對有意爭儲的皇子來說,是極大的不利。
三年前舒王妃歿了以後,韋賢妃其實沒少為這個養子操心,可李誼卻挑剔得很,好不容易又說定了一位尚書府的千金,不料還未及過禮便夭亡了,自此也淡了娶繼妃的心,不大肯再說親事。
如今李誼這般主動求娶郭家的女兒,韋賢妃自然樂見其成並且全力以赴,免得夜長夢多再出變故。
有這層緣故,倒也不難理解。
外頭李淳已早早找借口告退,心裏卻犯起了嘀咕。他今兒才找了那小姑娘一個不自在,怎的這麽快就塵埃落定,賜婚的聖旨都下來了?難道竟是舒王和韋賢妃在宮裏做了手腳,先下手為強了不成?
那姑娘回來得突然,之前幾乎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升平公主還有一個女兒寄養在外頭,而那姑娘回到公主府的這些日子來,似乎也並不那麽受升平公主待見。
一回來卻是石破天驚,素來抗拒娶親的舒王竟主動向公主府提親。他這邊覺得那姑娘頗有趣,剛出手逗弄,那邊舒王府就已經急不可耐地求賜婚了。
舒王若真的隻是想同升平公主府聯姻,就應該更看重受寵的長女才對,而不是剛回來連規矩都不懂的次女。
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李誼曾在江南待過不短的時間,現如今還任著揚州大都督的職。而那姑娘從小便寄養在江南,難道竟是舊相識不成?
如果真是如此,那麽將她從江南接回來,原本就是李誼親自策劃的一出戲?
又或者說,李誼這幾年來無心娶妻,根本就是在等她長大?
這想法太詭異,畢竟李誼比她大了十多歲,若說十八九歲的李誼在江南看上了一個幾歲的黃毛小丫頭,還處心積慮的要非卿不娶,未免有些不可思議。可無論如何,他確實隱隱覺得李誼仿佛是非她不可。
舒王和太子之爭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卻是各有千秋,聖上始終偏愛著舒王,卻也不曾真正動搖過太子的地位,雙方僵持不下。
東宮要的本來就隻是郭家的女兒罷了,若這姑娘真是舒王的心頭寶,他倒不介意把姊妹二人換過來。
他輕輕閉上眼睛,腦海裏卻慢慢地浮現出那姑娘的笑容。她是叫木葉吧,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是一個優美而蒼涼的名字。